“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拜恩斯阁下。”扶着半截墙墩站起来的修斯揉了揉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妨,不过你也伤得太重了些。”拜恩斯点了点头,环视战场“就没留一点儿魔力用来防御吗?”
“魔兽进攻的脚步太快了,不得已连续用了两个战场系魔法,对于我来说,可能负担还是太大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修斯苦笑着解释道,家族世代为魔剑士的他相较于大范围的战场性魔法,更为擅长的还是针对自己和自己的武器进行加强的武装系魔法。
“不,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北面的魔兽潮数量不多,我本来的想法是快速解决然后过来增援.....现在想来我应该和你交换才是。”拜恩斯摇摇头叹气道“和魔兽的战斗与军队里不同,它们不懂什么叫撤退和战术.....”
突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的拜恩斯在修斯的挤眉弄眼下连忙停止了话题,两个人压低声线悄悄打量起正仔细琢磨着的梵洛。
梵洛打包好从老头儿店铺里搬来的武器,回想着自己抱着三个哭闹的小孩儿冲回铁匠铺时,老头儿刚好准备熄掉炉火收拾收拾去城东看舞台剧。
“说起舞台剧......”梵洛轻轻抬起头,看了看附近空无一人的街道。
今天晚上,是每个月城里例行的大型舞台剧表演的时候,城中大半的居民商人,甚至军队的士兵们都会来到位于城东的露天剧场,只有巡逻的士兵和他们那些酒馆常客不会去。
“太巧合了吧......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魔兽攻城了?”梵洛回想起来,一路跑过来基本上没有看见多少人在逃亡。
“太巧合了.....无论如何都有些巧合....”梵洛思考着,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块碎冰。
“魔族.....”梵洛盯着手中冰块里的碎肉出神。
梵洛来到这个世界后,尽全力的在学习消化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从魔兽栖息的森林里逃出来是他的第一课。
其实魔兽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动物们拥有一些魔力然后进化出适应生存的各种能力手段而已。在这个世界,魔力如同血液一般流动在每一种生物体内,甚至流转在无机物之中,所有的生物在生命中都必经使用魔力这一重要的生命活动。
但梵洛是个例外,从别的世界来到这里的他没有魔力。
在他的身体里,找不到一丝流动的魔力,甚至不如一只老鼠身上的魔力雄厚。
但梵洛却可以使用魔法,即使他根本不知道什么魔力用量什么魔法体系,他甚至完全搞不清楚修斯和拜恩斯在谈论些什么。
但“感知”以及他用来跳下监狱的“流风加持”都是正统的魔法,是他从署岚那里学来的东西。
而此刻,他也正利用他自己领悟到的“感知”来感受潜藏在手中这一块小小的肉块里的属于斯比乌坦的魔力——那是一份充满了野性,狂暴残忍和毫无畏惧的能量,和自己身后的两团明亮的火光截然不同。
星星点点的魔力点缀在这条残破的小胡同里,藏在每一个小冰块之中,像是星河一般闪动着。梵洛一眼望去,他们仿佛有生命一般朝自己示威,散发着愤怒的气息。
“......魔族,即使是死后魔力也不会逸散的么?”梵洛朝着之前修斯释放出的寒暴瞅了瞅,那只斯比乌坦的魔力也一直留在那些碎冰之中。“奇怪,魔兽死亡的时候,它们身体里的魔力就会逸散出去,或者是集中在某些身体部位里面,魔族不是这样的吗?”
梵洛皱了皱眉头,他打算转而询问身后两个城里人,他这个乡巴佬又有常识性的问题弄不懂了。
就在他打算回头问两个一边攀谈一边偷看自己好半天的男人问题时,他手上的冰块突然碎裂了。
“嗯?”梵洛盯着自己的手指,确认自己根本没用劲儿。
随后,在梵洛的感知里,那一缕魔力从自己的指尖滑了出去,和其他冰块里的魔力一起流入空气中,朝着一个地方涌了过去。
“还是会消失的啊。”梵洛点了点头,学习到新知识让他感到一丝满足,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
不只是被自己打碎的那只斯比乌坦,被修斯干掉的,甚至还有北面的,一丝一丝的魔力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朝着梵洛眼前不远处凝结。
“不对!”梵洛喊出声,引起了身后两人的注意。
“修斯!.....那个谁,你!”梵洛转过身来,看了看拜恩斯。“斯比乌坦的魔力在凝聚,你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本来被指着鼻子喊‘你’而有点儿不满地拜恩斯脸色骤变,他右眼的暗金色再度浮现出来,看向了梵洛手指的位置——在那逐渐累积起来的魔力洪流之下,一个扭曲的黑色法阵正在转动着,收集来自斯比乌坦尸体中的魔力。
“灵魂填补契约?!!怎么可能?!”拜恩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个个扭曲的黑色纹路组成的法阵,以及它发动时的效果,和他读过的书籍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灵魂填补契约?那是什么东西?”梵洛看着眼前转动着的魔力,它已经变成了肉眼可以看见的黑色光球,那之中饱含的愤怒和仇恨让他感到很不安。
“用来复活的一种魔法......那是很古老的一个小结社研究出来的东西,现如今只有一点点记载,用其他生物的魔力来填补灵魂从而达到复活的方法。但最后造出来都是没有人性的怪物......这种魔法早就消失了啊?!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听完拜恩斯的解释后,其他两人的脸色皆是巨变。
“复活的魔法?拜恩斯阁下您没弄错吧?!”
“可开不得这种玩笑啊!这玩意儿碎成渣了还能复活?!”
“我没必要欺骗你们!”拜恩斯攥紧了手掌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怎可能有其他人会这种魔法?”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都是魔法破坏法阵就行了对吧?”梵洛抄起手头边的长剑喊道“我管这法阵什么来头?我可不想再和这玩意儿打一架!”
说罢,对一切知之甚少的梵洛自告奋勇地冲了上去,挥剑砍向那团黑球。
“等等!不能攻击!”沉浸在自言自语中的拜恩斯反应慢了一拍,当他想要制止梵洛时,翻录手中的长剑已经劈砍在了那如同黑色荆棘般缠绕在一起的法阵上。
“轰!”
然后暴涌的魔力就连同梵洛和他手中的剑打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在修斯和拜恩斯的目睹下飞向了城市中心。
“魔法发动时会自我防御,尤其是物理攻击则会加倍奉还.......他,没事吧...”
“大...大概?”修斯和拜恩斯面面相觑,转而看向了那团凝结起来的黑光,从那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着,即将破蛹而出。
“啊.....咳咳,咳咳咳咳!”挥手扫开眼前的灰尘,梵洛露出一丝苦笑。
“首先,我得感谢署岚......教会了我流风加持。”被打飞出去的梵洛在空中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后一头扎进繁华的商业街,危机时刻,他施放流风加持在空中急刹车卸掉了冲击力,才不至于直接撞死。
“其次.....我要感谢老头家的阁楼,还好是木头制的.....”伸手拿开捂住脸的枕头,梵洛颤颤巍巍地撑起身体,从自己碎成一团的床里爬了出来,盯着被掀掉了一大半的阁楼摇头。
“完蛋,老头儿估计要弄死我。”扒着扶梯,梵洛慢慢走下了铁匠铺,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右腹打开了锻造室的门。
梵洛给老头儿托付了三个孩子,所以此刻锻造炉的火还没有彻底熄灭,急于将孩子们送往安全地带的老头儿没有彻底停下熔炉内的法阵,它还燃烧着,榨取着煤炭们最后的生命。
在空中,梵洛只维持了短短树秒的流风加持,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自家铁匠铺中。
虽然运气很好撞进了被褥中,但用来固定床脚的一颗突出的柳钉如同匕首一样撕扯开了他的腰肢。
从床中爬起,扶着自己走进锻造室,梵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的冷汗彻底湿透。
窒息般的痛苦鞭挞着梵洛的精神,他用力将撕开的细胞挤在一起减少血液流出,但每移动一步,他的整个右半边身子都被狠狠地拉扯一下,痛觉就会迎来一波新的高潮。
走到锻造室门前,梵洛已经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紧急进行处理。
右腹的伤口,从肋骨下侧一直拉到后盆骨上册,这样的伤口如果放任不管,不消一会儿,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锻造室的温度还是那样的高,炙热而稀薄的空气差点让梵洛直接休克过去,他迈着蹒跚的步子坐到炉子前,夹出了一块正在燃烧着的煤炭。
幸运的是,那颗钉子没有上锈,否则自己还要考虑清洗伤口。
梵洛吞了吞口水,张嘴吹干净了煤炭表面的灰尘,露出了通红的炭身。
眼前,赤红的炉火正在慢慢变得模糊,梵洛一咬牙,掀开衣服一把将燃烧额炭块压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呲——”
咽气和焦肉的气味同时升起,梵洛几乎要咬碎了他的牙齿,仿佛海浪般波涛冲击而来的痛苦并没有让梵洛哪怕皱一下眉头。相反,巨大的痛苦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清亮,仿佛有火花要迸发出来一样。
“开什么玩笑!老子绝对不会再死第二次!”
梵洛那颗倔强的内心,忍受着剧痛,疯狂咆哮着。
短短几秒后,梵洛手中的铁钳滑落到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他佝偻着腰撕开自己的袖子,在淬火的水中润湿几下后,缓缓擦拭着自己焦黑的伤口,一阵又一阵冷汗从他身上涌出,又被蒸发干净。
梵洛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仿佛百年枯骨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我还死不了......”
梵洛又撕烂自己的另一只袖子,用来包扎伤口。
“还弄不死我......别想弄死我!”
清理好伤口的梵洛又喘息了片刻,才慢慢从透支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我有点儿太得意忘形了。”梵洛轻声咳嗽着,回想着自己贸然攻击法阵的鲁莽行为。
在他目前学习到的知识中,想要破除魔法,破坏法阵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看来,如何破坏法阵是一门不小的学问。”梵洛叹了口气,如果能因此学到更多,今天受的伤也是值了。
“明明有两个行家在,呵.......太过安逸实在是让我得意忘形了点儿。”梵洛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尝试了好几次才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踱出了锻造室,走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到了杯水。
颤抖着喝下清凉的冷水,梵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愣在了原地。
已经成为了习惯而开启的感知中,一团蠕动着的黑紫色光球在自己背后不远处,正盯着自己。一直黑色的大手,逐渐撕开了铁匠铺的前台,三个流着口水的狗头从掀开的天花板中伸了进来,对着梵洛发出嚎叫。
“妈的.....”
三只糅合到一起的斯比乌坦,举起其中一只的胳膊,砸碎了半个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