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要干什么这种话，问出来像个弱智一样，傻透了。
或者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总觉得说出这种话自己马上就可以便当了。
他想了想，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
刀微微离开了自己的喉咙，牧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懈怠。
“我必须承认，你很精明。”缇娅冷淡的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愿意睡到床上，这一点上你和别的黑精灵不一样，要难骗一些。”
“如果你乖乖躺到床上，就可以死在睡梦中了，我们也没必要闹得这样难看。”
牧良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虽然你假装彬彬有礼，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黑精灵。”缇娅凑到牧良耳边，“你真以为我是个傻了吧唧的失忆了的森林精灵？还是你这么自信，跑到我的地方来，把后背暴露给我，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脖子上的刀尖又逼紧了。
“现在，乖乖把科斯之眼交出来吧。”缇娅纤细的手掌伸了过来，“然后，我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哈？
科斯之眼？那不是黑精灵脖子上的纹路吗？这种东西要怎么给你啊？
牧良惊愕了一下，但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夜精灵可以被叫做黑精灵，那么科斯之眼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的，有这种可能。
当务之急是活下来。
牧良投降状举着自己的双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缇娅，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对吧。”
森林精灵没有回应。
“并且，我们只认识了一天，承蒙你的关照，我得以进食不至于饿死，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现在，我背对着你，哪里也去不了，这一天我们都在一起，我除了这身衣服，什么都没有，这你是知道的。”
“如果照你说的，给了你那个东西之后你会让我安稳死去，那你现在把我杀了，拿走你想要的，也可以不是吗？”
尽量平稳地说完这些话，牧良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
与其说是在斡旋，不如说牧良把自己的分析都说了出来，能挣一秒是一秒。
那么接下来呢？
杀死自己，拿走想要的东西，就不用费口舌，这是正常逻辑。
没有这么做，就说明那种杀人越货的方式有缺点。
是什么呢？
是麻烦吗？杀死自己之后搜身的麻烦？自己刚才说的很明白，没有行李没有包裹，只有一身衣服，搜个身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你想说什么？”缇娅的语气没有变，似乎没有不耐烦，这让牧良放心了一些。
“你没有马上杀了我，但又告诉我，把科斯之眼给你就会让我死的舒服一些，所以我不管怎么样都保不住命是吧。”牧良顿了顿，“一般人会这样抢东西吗？既然知道要死，当然不会给你啊。”
能感觉到缇娅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被说服了吗？
牧良有些心惊胆战，但还是尽量假装平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不管你会不会选择相信我，请你明白，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不清楚科斯之眼是什么东西。”
安静。
明明两人一坐一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夜晚有微风吹过木制的窗棂，这是现在能听到的最大的声音了。牧良眼角能够瞥见木地板上的月光，那现在的缇娅应该是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的。
除了她没入黑暗的手，和所持的短匕。
“你保不住命。”
良久，缇娅终于开口了。
“看来你已经失去了科斯之眼，把水加热，水会开，这种事情我就算和你解释了，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那我就和你解释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似乎相信了牧良所说的话，匕首微微离开了牧良的脖子，他得以把手放下，却暂时没有回头。
精灵少女象征性地把握着匕首的手搭在牧良的肩上，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紧握着了。
“所有的黑精灵，都有科斯之眼，而一旦失去了科斯之眼的话，黑精灵也就活不下去了。”
牧良咽了一下口水。
“而你的脖子上，虽然有黑精灵的纹路，但纹路中心的科斯之眼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你自己主动拿走了吧。”
“我不知道你用自己的科斯之眼做了什么，但我现在需要科斯之眼，而你这个黑精灵几乎是天上掉下来的，就想在你身上试一试最后的运气。”
“但是你像不知道自己快死了一样，还在那吃吃喝喝。看来已经想开了，算了，可能是我太天真了吧。”
“你应该活不了几天了，我遇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老天眷顾，没想到是一个没有了科斯之眼的黑精灵，看来又被上天耍了一道啊。”
缇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判断过已经没有了危险之后，牧良转过身来。
她在哭。
月光和自己想的一样，从窗外铺满了地板，森林精灵淡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粉刷下成了苍凉的银色，金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水雾，泪滴沿着她圆润的脸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这道痕迹经过了缇娅上扬的，略微有弧度的嘴角，但那苦涩的笑容里藏着的，是比窗外夜空还要深邃的无奈。
“你要科斯之眼，做什么？”牧良小心地卸下了缇娅手里的匕首，她已经不再有力气去全力握住它了。那是一柄精致的工艺品，一眼就能明白出自精灵之手，牧良扶着缇娅的背，让她坐到了床上。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个。”缇娅没有看他，也没有反抗他的动作。
“按你所说，如果你没骗我的话，那么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恐怕现在没有更合适的对象了吧。”
牧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马上要死了，毕竟科斯之眼不是纹路而是某种可以取下来的东西，这种设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因此现在不能下结论，不过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对自己来说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听缇娅多说一些总不会有错。
更重要的是，她哭的样子，让牧良心里有些乱。
虽然几分钟之前，这个森林精灵想要杀死自己，但那前提是她默认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想要挣扎一下，从牧良这里得到某种帮助，来对抗一些她自己的悲伤吧。
这种情况下，倾听一些她的悲伤，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缇娅失神的眼睛终于从空洞的前方转回了牧良身上，她的眼泪还没有止歇，牧良想了想，还是用手替她拭去了脸颊上残留的部分。
那柄匕首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将死的少年轻轻安抚着精灵少女的背，她的身影微微颤抖着，越来越激动。
“我一定要去飞升大典，我一定要救她啊！”
她这么说着，攥紧了牧良的衣角，终于爆发式地嚎啕了起来。月亮还是一样地映照着房间内的两人，不同的是，比起先前令人不安的沉默，现在有的，只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