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夕阳,热闹的街道。

走到山前,申氲却没有在那。那人干嘛去了啊?

道路上只有一桩冰冷的路灯立在那里,索性我就站到了路灯旁看着人设信息,思索如何用线条和色彩将其具现化。

说来“不忘初心”应该是最适合形容我们社了,创立三年来一直是描写妖怪的历史,从未换过样式的,蓬莱岛相当于妖怪的省会。妖都也在蓬莱岛……

思索着时候肩膀被轻轻地抓住,“抱歉啊,忘了时间了!”

我惊愕地转过头,舒缓下来后说:“吓我一跳,你干嘛去了啊?”

“难得出次山,就有些旧事浮现在心头。去探查了下……”她面容透露出一丝悲伤,旧事是什么呢?

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能得到答案的,恰如顺水而流的落叶并不一定会达到彼岸。

之后的一个月就一如往常平稳的度过了。对灵的掌握还是停留在知道的水平。

今天早晨社长发来新的企划已经完成的消息。最近社团里似乎被一股繁忙的气息给缠绑着,上一个企划也就离前一个隔了两个月就完成了。

离高考也只剩两个月了,我却还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选择。即使不去上大学也可以获得美好的未来吧,我实在是不想去另一个大集体里待着了,从始至终独自奋斗的我实在是不适合集体。

叮叮叮~

和煦的风铃将我从倦意里牵了出来,我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扭过头看向外面,挺拔的大树的枝叶在风和骄阳中闲适摇曳。不用动和思考就能活着,享受春光,真幸福啊!

申氲又不在呢,最近她似乎很忙,反倒是我显得清静些许。

有些口渴了,我起身去冰箱前拿出了一个小时前冻在里面的大瓶可乐,转过身子就被吓了一跳,申氲回来了。这哪是灵管,分明是鬼啊!

“……你要喝吗,可乐!”我指了指手上的可乐,她点了点头,我拿了两个杯子,将里面盛满带有冰沙的可乐,当我端给她时她很快就喝完了,我又给她倒了一杯……

“啊……!事全都解决了,口渴死了。”

“你是去救火被烤着了吗?”

“开始我回了自己的故乡,去看望父母,很幸运的是他们还安然地在那里相聚,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们。随后我又去寻找了师傅的故乡,她在最后的一点的时间里归去后再也未返回这里,能寻到她最后的一点生命是怎么度过也算是了却我一直的遗憾了,你看!”她不知从哪抽出一本陈旧的书本推到我面前,看封面的字是她师傅的管史。

“其实每个灵管的史并非完全由其本人编撰而成,往往都有一个遗章是空白残缺由她的继承者书写的。我终于也到了这步了呢!”她欣慰地笑着,白皙的手抚摸着书本的封面……

我一直没注意到,一直没注意到——每本管史都是贯通一个灵管一生的,一个活着的人怎么可能写出自己的暮果啊!

灵管真是幸福啊。

两颊感到不能自已的温度,是如此的狭长,如此的没有边际……

“你怎么哭了,我还以为这是件幸福的事呢,还特意展现给你看的……”申氲面对突发的情况像是慌了神一样,手忙脚乱地从周围找了一屉抽纸来,一张一张地擦拭我的眼泪。

这确实是幸福的事,直至暮年都如此。

当感情随着泪水倾泻一空时,我终于冷静了下来,心里却也有一丝的空虚。

申氲为我倒了一杯可乐,苦笑着吐槽知道为什么她师傅要躲着她编撰太师傅的遗章了。

一口将盈满深褐色液体的玻璃杯饮尽。杯壁悬挂着的几滴水珠顺着引力落到桌面上融为一体。

“呜——”释怀地长叹一口气,“我从未能感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所谓的朋友、父母不过都只是在时则相往,人走则茶凉的个体罢了,所以我一直以独善其身的方式去生活,不断地锻炼自己充实自己,结果只是越发感到无所谓了。但是我也或许有所改变,也该改变了。——有值得我不去辜负的人了。”

申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激动的样子。

“你所珍惜的,不愿辜负的人早就有了啊,蓬莱境的每个人不都是吗?”

“那些……那些终究只会成为过往罢了。人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相聚,相散也是同样的……几十年后当我们再相遇时都会有新的伙伴,彼此之间的情谊到那时也会被渐渐冲淡。”我不自禁埋下自己的头。

突然冷不丁后脑勺被敲了一下,让我把弯下的头直了起来。

“别越说越上劲啊,所以说年轻人啊,别老随意放大自己的内心,很容易得抑郁症的!你最好先学一下静心,喝茶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像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那样?”我揉着后脑勺问道。

“这个没有一定的,关键在于你的心态。”

你不觉得这句话很自相矛盾么……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我和申氲的对话就此暂停了,我接通了电话,在几声简短的回复后就挂断了。

“是社长打来的,她问我今晚有没有时间。”不等她询问我就坦白了电话里的内容。

“然后?”

“说想请我去喝咖啡。”

“哦,那就去吧,今晚你没事吧?”

“嗯,估计又有什么新企划,短信不好发就找我面谈吧。”

“很好啊,刚好减轻学习的压力。”

“她也点名道信叫你去了。”

之前还力劝我去的申氲,思考了一会儿,但也没推脱。

夜幕降临,小屋外以被黑暗包围,唯有天际线上照映着明晰的光线。

差不多到时间后我和申氲就传送到了指定地点周围的无人处,大概由于咖啡馆处在河水边,所以晚上这整条街道都被冷风环抱着,不过因为正值晚春,这里倒还算“暖和”,因而还是有走动的人和宠物,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家家店铺里坐着闲聊的人……

来到咖啡馆前,瞌睡的昏黄的灯光让我感到不太适应,但还是走了进去,但是周围的座位都是空的。难道我走错了?

再环顾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个向我招手的人,好像是韩熙羽吧。可是分明这里这么多空位,为什么偏要跑到角落里呢……

走过去后申氲先是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接着就是社长客套的“坐、坐、坐”。

幽草坐在社长右边靠墙的位置,微笑着向我和申氲招招手。

“为什么要选那么偏僻的位置啊,跟个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似的……”

“这不晚上冷吗?咱就找个角落暖和些,你看这墙,皮做的,吸冷气!”社长拍拍墙壁说道。“其他的先待会儿说,先点些喝的吧,你们两个想喝什么,我们仨已经点好了,不用管!”

因为很少喝咖啡,也不知道什么咖啡好喝,就随便点了个图片很好看的白咖啡,申氲跟着我点了个同样的。

等待期间非常漫长,不知是谁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就畅聊了起来。

……

“你快高考了吧,想好要报什么大学了吗?”

“还没呢,正在为此苦恼。”我摆出无奈的样子。

“只剩两个月了,还没想好么……,”社长垂下头,思索了会。

趁着空隙,幽草插了进来:“其实这次我们邀你出来就是为了帮你下主意的,申氲姐和我们说了你的情况。”

“我说怎么你们平常忙的要死的怎么突然邀我出来呢。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哈哈……”

“怎么能算不上大事呢,即便是申氲也上了大学啊,当好灵管没有才学可不行。”

“啊,是啊,她也……嗯?!社长,你,你说啥……?”突如其来的“灵管”俩字让我猝不及防。

我看向申氲,向她使眼色表示我没和她说过灵管这事儿。

结果她微微一笑地回应我,微妙地告诉我真相。

嗯,不用想。他们也不是等闲之辈。怕也有个九十多年的修道了!

“啊哈——直接把话敞开了说吧,其实幽草和熙羽,还有我都是明朝时期诞生的妖怪了。”

“……那不止九十多岁了,嗯……,你的意思是你们都是妖怪,专门害人的那种?”

“不,我想你对妖怪产生了某种误会,妖怪确实有害人的,但那是少部分了,大部分妖怪都是安分守己的。不然会被绳之以法的!我们接近你也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只是实在有些事情想在过世之前明了。”

“如熙羽所说——我们妖怪也是有自己的朝廷的,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政府了,政府的首都就在渤海之中的蓬莱岛之上,不过几百年前消失了……,当时我们正在大陆上行政务,结果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活到今天……”

“申氲和我说过这事,原来是真的啊……”

“我也是不久前才确信妖都存在这件事的。”申氲说道。

“我们的寿命也差不多到大限了,但思乡情结却愈发高涨了,所幸我还有类似时间倒流的能力,可以去探寻蓬莱消失前发生的事。不过蓬莱一消失,就无法再使用了。”幽草说完轻轻哀叹了一声,然后又以一种微妙的笑容看向我。

“难道我能帮你们干些什么吗?……,还有到大限是……?”

“蓬莱岛上有种果子可以延长寿命达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随着蓬莱的消失,它就如同我们的能力消失不见了,我活了419年,已经到了迟暮时刻了。最近社团任务完成和更新的速度很快,也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在消亡前将蓬莱的记忆全部书写下来,能够流传于民间,以特殊的方式‘存在’在世上。”

此刻的社长,谢逸兴,仍旧保持着笑容,不同以往的是夹杂着无奈。

我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呢?

“您好!您点的咖啡已经好了!”服务员微笑着端着放着咖啡的大托盘走到我们的旁边,将咖啡从托盘上端正地摆到桌上。

“哦,谢谢了!”社长抛开那一丝无奈,积极地向服务员道谢。“好了,咖啡也上来了,这些事先放着吧,还是讨论大学的事吧,有什么比关及未来人生的事更重要的呢?”说着社长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恢复了笑容。昏黄的灯光在她的脸上与身上留下阴影,幽草、熙羽、申氲,还有我都不例外……

……

“我自己的话也不明晰未来的脚步,况且灵管的职责也不允许我与人间太过亲密融入。”

“其实这点我也细细想过了,似乎人间真的换了面貌了,这个时代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人们不再信赖神与鬼。他们开始追寻自己的意义与能力,建高楼、修高铁、发射火箭……,即便是灵管也没谁能做到这些呢,曾经的那场灾难我也明白了,灵管所能做的事已经微乎其微了,既然人能够决定自己的去向了,灵管也该去追寻幸福了,虽然因为对人类的失望我隐居了那么多年,但我还是觉得前半生与父亲、母亲、朋友相处的日子很幸福,即便我失去他们开始流浪,一路上所遇的人情世故也不让我感到孤单……,啊,然后就是与你相遇的这段日子,还有他们,仅仅这么短的时间里似乎就冲刷了我四十年的寂寞了。选择隐居是因为我对这世间不满,但隐居的时间里一直是矛盾、寂寞相随,那是我渴望的生活吗?当我返回这里时,人间已经大变样了,中国人很厉害啊,即便如此沉沦也还是返回了正轨,你也该如此啊,不要就这样埋没了自己。”申氲一直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社长听完默默鼓起掌。

“是啊,往往夕阳下你能清晰地看见自己周围的风景,清晨却因弥漫的薄雾而模糊不清,但下一刻呢,莫因薄雾将自己幽闭起来啊。”

“你们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啊,直接问她梦想干什么啊!”不合时宜的,熙羽“粗鲁”地插入谈话。刚好也为不知所措的我解围了啊。

明知自己想干什么,我却扭捏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放开了。既然他们都如此关心我了,我又怎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啊?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动画,从那时起就立志长大后成为大动画师,后来开始自己琢磨画画,然后碰触了网络,看到如此多的由人用画幅创造的美好世界,自己也想干这行,结果……结果……,遭父母冷眼了,周围的人似乎也并不支持啊,就开始动摇了,幸亏遇到你们了啊!我要当动画师!”

“动画啊,听起来好幼稚啊!”

“啊……嗯……”

“你是遭到这种冷眼对待才开始动摇的吧?”说出刚刚那句过分话语的熙羽突然改变了刻薄的口气,温和询问我。

反应是玩笑的我尴尬地笑了,顷刻咖啡厅的某个角落里传出稀碎的笑声。

……

“有专门教动画的大学吗?”

“大概有吧……?”

“有的有的,不过我知道著名的都是国外的啊。”

……

谈论中我不经意低下头——咖啡完全没有喝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