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扳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说得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诶!”御座的边上,卡洛儿用略带轻蔑的口吻向爱丽丝汇报着自己和坂东军校长交谈的事情,“皇太子以前在学校里挨欺负的时候,这个坂东校长是不闻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可倒好,没说两句话都快把人给夸到天上去了呢!真是有够现实的!”
“卡洛儿!”原本在静静听着的爱丽丝突然就变了脸色。
“怎么了?”卡洛儿见状赶忙紧张地询问了起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什么啊?”
“卫兵们!他们好像紧张起来了而且……似乎还有些兴奋。”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环视起了在宴会厅四周及边角处负责站岗的一位位士兵们,见证着他们心中的波澜是怎样反应在现实中的。
这些人改变了持枪的姿态,不再背于肩后而是托到了面前,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枪口落下一般。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就算把枪口落下所能指着的也就只有参加宴会的人们啊!天底下岂有护卫将武器对着保护对象的道理?
另一方面,把守正门的左右两名门卫大步上前缓缓打开了宴会厅那两扇厚重的门板。又有什么人要入场了吗?说起来,就在刚才,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元帅的确是出去了。那么现在就应该是他回来了吧!
老实说,“不见棺材不掉泪”正是爱丽丝此时的心境,没有比这一句更恰当的了。她到最后的一刻都在竭力保持着乐观的思考,但事实却与她所期盼的大相径庭。一个极为骇人的事实立刻就上演在了她的面前。
“啪嗒!啪嗒!啪嗒……”
数不过来的无数只军靴带着震耳欲聋的噪声从宴会厅光洁的地板敲打了过去。此时此刻,鱼贯而入的可不是能用“入场者”来形容的某位文雅的绅士而是一群五大三粗的侵入者。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闯入会场在大门前列阵,进而将枪口指向了参与宴会的人们。再看两旁四方,那些原本负责保护众人安全的士兵们不仅不抵抗,居然还加入了闯入者的行列,真的将枪口落下对准了他们奉命保护的对象。
这到底是发生了怎么样的一回事啊!这个问题的答案尚且没有一个人清楚,也没人来得及去思索。但“暴动”这个词却是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一股危险的气息顿时升腾而起,从宴会厅的大门口飞掠而过,就这样一鼓作气地扑到了爱丽丝的脸上。不,是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而被人挡住了。
“殿下!”卡洛儿在一瞬间就变了一个人,就像是温顺的牧羊犬在看到有人欺负它的幼崽时那般翻过了自己无害的面孔而露出了本性中潜藏着的凶猛。她一步冲到爱丽丝面前将之完全保护在了身后。与此同时,宴会厅也喧嚣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那个部分的!”
“为什么要把枪口对着我们!”
“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不得不说,这场宴会的主角们无一例外是平时对着他人颐指气使的大人物,几时容忍过他人在面前放肆。在刹那间冲出的千言万语全都是质问的叫骂声,而且这显然不是只靠喊上两句就能平息的场面。于是,带头的年轻男性军官便高举起自己的手枪,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
声响过后,宴会厅的天花板上开出了两个辣眼的坑洞,绚烂如万华镜般的美丽图画也就此毁掉了。真是可惜!要知道就连革命军攻进皇宫的那一场混战也没有伤到过这里啊!但琉璃之下,没有人敢于为之叹息,宴会厅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
“肃静!”开枪的军官大吼了起来,“现在没你们说话的资格了!”
文官们就此被震慑住了,大气都没有人敢喘一下。然而这里还有另一批人,那正是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能量上要远胜过文官的武将们。这些将军们虽已久疏战阵,但终究来自沙场之上,刀剑交错之间,岂是忍气吞声之辈?
他们这些人个个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身周边的物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作武器,更有人已经悄悄地摸上了餐刀。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沉寂中酝酿,有一个人可以准确地对此作出断言,那正是爱丽丝。
少女的身躯在惊恐中战栗着,忍不住抱起双臂而紧闭起了眼睛。
来人啊!来人啊!不管是谁都好,快来人阻止他们吧!不然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拼尽全力的祈祷似乎是传达给了她所信仰的所谓地球的意志,那掌控着因果的无形之力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出了震人心脾的雷霆。
“不要轻举妄动!”
一声大吼喝止住了打算反抗的武将们,也将包括暴动者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向了宴会厅中心的某一处。人们在纷纷转身间打开了一条大道,使那雷霆声的主人尽情地暴露在了万众瞩目之下。
总理!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这位中年而颇有魄力的男性淡定地站在原地品着高脚杯中的白酒。在一饮而尽后,他又沉稳地将杯子安放在了就近的餐桌上。当把这一切按部就班的做完后,其人方才面向那位率领暴动者的年轻军官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去。
“这是谁的主意啊?”
年轻军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现在没你们说话的资格了”,但显然面前这位阁下是例外的。于是,他的失礼仅限于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便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总理的质问。他挪动脚步撤到了一旁,就如同是那为了主角登场而主动退去的帷幕一般。
而从帷幕后展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那位主角,那副相貌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就连镇定自若的总理此时也没能例外。
“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这是居然你指使的!”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接在总理后面挺身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克里斯蒂亚诺的好友居伊·梅西耶将军,“你这是做得什么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克里斯蒂亚诺朗声喝道,“国家走错了路,总得有人站出来匡正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另一边得空稍作思索的总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好!好!好!想不到,我竟然会中了你的圈套。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恐怖分子吧?那枚汽车炸弹以及其后的种种耸人听闻,都只是你把旧部亲随调进首都的借口!”
“呵呵。”克里斯蒂亚诺露出了钦佩的微笑,“不愧是总理阁下,可惜有点事后诸葛亮了。”
“哼!”总理冷哼了一声,“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个时候造反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克里斯蒂亚诺狠狠地瞪了总理一眼,随即便挥手指向了端坐远处动弹不得的爱丽丝,“我倒是想问问总理阁下,皇帝的宝座就在那里您怎么不坐上去呢?您就是现在把那个小丫头从上面拽下来自己坐上去,我想在场的各位,我们共和国的各位高官,我们共和制下的各位议员,也断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吧?毕竟,您从来都是毋庸置喙的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总理冷笑道,“我说得对,大家都认同,所以不必多言。你又有什么可看不顺眼的!”
“你说得果真对,我当然看得顺眼。但我看不顺眼的是一群聋子和瞎子就连你说得是什么都听不清,做得是什么都看不见就敢胡乱投票!我们当初投诚可不是为了这样的共和国!既然不是,也就不要怪我今天就斗胆来匡正一番了!”
“政变!你果然好大的胆子啊!”
“错!不是政变,是训政!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克里斯蒂亚诺逼近到了总理的面前,“阁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出一时片刻首都的各个要冲就会尽在我的掌中。你要是识相就交出要塞化的那半片钥匙和密码,不然……”
“你就杀了我?哈哈!”总理毫无顾忌地嗤笑了起来,“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造反起家的!还想吓住我?就凭你!”
“呵呵呵呵。”克里斯蒂亚诺缓和了一些态度,“阁下气话,我不放在心上。反正这件事也不着急,等阁下冷静一些再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话闭,他便看向了一旁待命的军官,“按计划请在场的各位依次去准备好的房间里好好压压惊。但要是有谁敢轻举妄动,那就格杀勿论!”
“是!”
在得到部下明确的答复后,克里斯蒂亚诺便大袖一挥地转身朝着宴会厅外迈开了脚步。也就在此时居伊将军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叫了起来。
“克里斯!”
卫兵们见状自然要上前阻拦,但还不等他们动粗,克里斯蒂亚诺便亲自开口下达了命令:“让他过来!”
就这样,居伊得以离开人群穿过守卫跟着克里斯蒂亚诺一道来到了宫殿的走廊上。
“你是来加入我的吗?”即便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但克里斯蒂亚诺还是向身后问道。
“当然不是!”居伊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你追过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居伊厉声质问道。
终于,克里斯蒂亚诺停下脚步回身面向了居伊,“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吧。我是为了训政。”
“不对。”居伊坚定地摇了摇头,“或者说这并不是最直接的理由。总理一言独断,议会形同虚设,这又不是昨天才开始的事情,你要是对此没有耐心早就造反了何须等到现在?所以一定有什么更直接的理由,就向扳机一样的理由!”
“呵呵。”克里斯蒂亚诺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我的老朋友啊。老实说,我是害怕了。我之前一直都不能理解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狠心让欧恩那孩子上战场,直到那天我听到海德跟我说他也想像我一样做个将军。于是我明白了,你不是狠得下心而恰恰是狠不下心,作为父亲如何能拒绝自己的儿子去成为像自己一样的人?我们求之不得啊。我是感同身受,所以我怕了。”
“这……这……”居伊一时无语,但最终还是决然地说道,“你这是杞人忧天,海德还小离欧……欧恩的那一天还早着呢。”
“真的吗?”克里斯蒂亚诺反问道,“共和国的人才储备有多糟你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再清楚不过了。征兵条件一宽再宽,军校招生的年限一降再降,已经计划到了十二岁的地步啊!而一旦成为军校生就是准军人了,如果有特殊情况就要像正式的军人一样立刻投身于战场之上。这就是变相压低征兵的年限。你告诉我,我所害怕的事情真的还远吗?这就是我的扳机!”
“就算如此,也不用政变这样过激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吧!”
“错了!这只是扳机,不是整支枪。而且这就是我做事的方法!”克里斯蒂亚诺正色言道,“卖主求荣,我早就算不上什么好人了。但我也有我的脾性。作为将军我不能看着别人的儿女战死沙场而把我的儿子关在家里偷生,更不能徇私枉法做出翼庇之举。这你也明白吧。”
“懂!”居伊用力地点了点头,“懂啊!”
“可我真的不想看见我的儿子战死沙场。说老实话,我不想成为那天站前墓碑前的你。再往大了说,我不想看到千千万万的父亲站都在墓碑前抱着另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所以,我只能把这该死的战争结束掉。我们赢了,赢够了,不要再打下去了。这话我不是没跟他说过,可他听吗?他心理有一个蓝图啊。雄鸡司晨之地,万年传承之风,东方鼎定之地,竟然满足不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听不进去,那我就只能动手了。兄弟,你要理解我,你得跟我站在一起啊。就像之前一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居伊退后几步并下意识地并指如刀挥臂在面前划了一下,似是在“割袍断义”,“之前我们卖主求荣,那是因为主非明主,国之不国。现在,共和国虽然有穷兵黩武的征兆,但我认为还不到那一步。老弟你今天把政府中枢一网打尽,将置天下于何地啊?你这不是匡国训政,你这是祸国殃民,我怎么敢和你站在一起!”
“言重了吧。”
“真的吗?我也问你一句。”居伊厉色道,“远的不说,就说这首都。你以为抓了总理在内的一众高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倘若有人不管不顾的强攻,这城里的百姓岂不都成了你的牺牲品!”
“这一点我想过。”克里斯蒂亚诺不是很在意,“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敢。”
“好!好盘算啊!”居伊露出了颇感荒唐的笑,“可你棋盘上的人,你真的能一手掌握得过来吗?”
“这……”
“元帅阁下!”就在此时一位高级军官来到了克里斯蒂亚诺身旁,“属下有要紧的事情汇报。”
“什么事?”克里斯蒂亚诺于是转头问道。
随即,军官在瞥了居伊将军一眼后便迅速靠上前同克里斯蒂亚诺耳语了起来。
“!#!#¥……”
“唔!”克里斯蒂亚诺闻言大惊,立刻就情不自禁地重新打量起了居伊。
正所谓,“一语成谶”,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