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黎明的惊雷（5）
驾驶舱的影像在摇晃中左右分离成了交叠的两片，互相有一部分重合又有一部分完全脱离，眼见之物就这样变得模糊了起来并且越发剧烈。与此同时，黑色也从视野的四周渗出渐渐向着中央蔓延。
昏厥！虽说很少有人能够在自己将要昏过去的前一刻明确地认知到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但约修亚显然属于少数派。而有所认知的他则也是断然不能接受这般事态的。他是绝对不能在这里昏过去的！
于是，他倚靠着脑海中最后的一缕清明竭力的将舌尖送到两齿间，然后没有分毫犹豫地咬了下去。
“唔！”
“咬破舌尖”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舌头这东西终究是人体内最敏锐的器官之一，因此就算只是舌尖的一点点，一旦咬下去也会产生撕心裂肺的剧痛。然而，约修亚却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这一瞬之间他也就只有鼻音能够发出了。而一瞬过后，他也就完全顾不上这回事情了。
一股鲜血从微微开启的唇齿间倾泻而下，但约修亚也就只是抬手抹了一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又将那只手伸向了操纵杆。
“咔嗒！咔嗒！啪擦！啪擦！”
他疯狂地用两手反复推拉着两侧的操纵杆，同时以两脚交替踩踏着踏板，但这种病急乱投医般的操作又怎么会有疗效呢？无论他怎样努力地尝试着去唤醒机体，辅助电脑的屏幕上也始终只会在一片鲜红中回复出这样的一句话——检测到系统异常，锁定动力系统！
“可恶！”约修亚恼怒地发出了一声咆哮，“这可是紧要关头啊！你怎么能出岔子呢！你难道就不觉得不甘心吗！”
此时的他已经在脑海中回想起了亨舍尔·费尔南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这架机体的神经网络很可能受到了损伤，也就是你们实战部队俗称的‘伤到骨头’了。”
然而，约修亚却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毕竟，他所搭乘的可是兰陵王啊！这是一台性能远超一般机体，比任何一台其它的机体都要更加可靠而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啊！人机合一之下，他们就连那个尤格尔将军都击败了，怎么可能栽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呢！
“起来！给我起来！”约修亚更加大声地对着机体咆哮了起来，“就算要报废也不是现在！你不可以半途而废！给我起来！跟我一起战斗到最后啊！”
无论是多么动情而发自肺腑的话语也不可能撼动没有感情与思想的铁块，兰陵王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与此同时，倒是有一个刺耳的引擎声从一旁传了过来。约修亚被其惊动而急忙转头看了过去。
他见到了追赶而至的敌机编队，三架机体先后绕过街角正朝着难以动弹的他奔袭而来。面对刻不容缓的危机，约修亚赶忙又回过身去用力地推拉了几次操作杆，但任凭“卡啦卡啦”的声音突破天际，该没有用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可恶！”感受着自心底涌出的名为“到此为止”的情绪，约修亚极为不甘心地叫喊了起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声惊雷炸响了！
“砰！”
居高临下的轰鸣立刻就惊动了步兵，无论是志愿军还是叛乱军两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天际。然而如此的一声巨响却完全触动不了逼迫向约修亚的三架机体，直到……
“轰！”
高速飞来而极具破坏力的某个物体正中一马当先的队长机将之拦腰从装甲薄弱处直接打断成了两截。上下半身分离而化为残骸的机体在“叮当咣啷”的一片乱响声中翻滚在街道上，零部件一路飞散着。这一幕给跟随在后的两机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几乎就是本能地迅速脱离了当前所在的街道，然后手忙脚乱地找岔路躲藏进了两旁大楼的阴影中。
“可恶！到底是什么攻击啊！”
“不要动！是狙击！”
“队长！你还活着啊！”
“啊！对方手下留情了，不过机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说话间队长转头看向了插在路面中的某个物体，那正是已经扭曲变形的狙击枪子弹。“得赶快把情况通告给大部队才行！”
“可真的是狙击吗！怎么没有收到枪声？难道！对方是从城外……”
“不可能！”队长断然否决了这种说法。
子弹越大质量越大所受到的重力影响也就越发强力，想要让其射击得更远也就需要更有分量的平台。特别是枪械的射击属于平射范畴而不是投掷，这也就注定了实际上MA用狙击枪的射程也就那么回事，不可能完全脱离MA的监控范围。这不是技术上做不到而是经济上没有效益而不会有人去开发。既然如此，那么收不到枪声的原因就只可能是另一种了。
“一定是用消音器改变了频率，从我们的机体没有收录这一点来看，应该是新开发的型号，说不定元帅阁下会知道情况。”这样讲着队长也就打开了和上层联络的频道。
与此同时，远在电视台顶层的萨克塔·冈萨雷斯·罗梅诺也已经将狙击步枪的扳机扣了一半。他想到了对方会通报情况的可能性，因此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上致命的一枪，但最终还是在一声苦笑中放弃了。
“呵呵！算了吧，说到底也还是自己人啊。”说话间，萨克塔调整视角看向了约修亚那边，“小子，还不抓紧点！这边的弹药可是没有几枚啊！”
萨克塔能够看出兰陵王这架机体本身出了问题，但他也相信约修亚不会放弃以及命运还在眷顾着这个小子。而约修亚也并没有令其人失望。
少年醒悟了过来，诚然他现在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但也明白到了一味感情用事是不会有任何成效的。机体当下的问题还是应该从系统上着手，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撤去表层的警告后层层深入，约修亚很快就到达了真正出现问题的地方——示意图搭配着专业性的术语传达着一个明确的信息：神经传感系统的战术辅助CPU无法正常处理信号的交互。
原来如此，既然问题在于战术辅助CPU那么只要将它关掉，让信号直接交互过来就好了啊！
一念至此，约修亚不禁露出了放轻松的微笑，同时也在辅助电脑的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起了手指。这一刻他仿佛是得到了解决问题的良方，但实际上却是大错特错而不自知。
约修亚不懂技术吗？倒也不是，身为驾驶员而且还是一个喜欢和技师交流的驾驶员他多少是了解一些技术的，但说到底也还是驾驶员而不是技师。约修亚懂技术，却也仅仅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他此时此刻做出的判断从对问题点的解读再到解决手段全都只是误解。
战术辅助CPU无法完成信号交互的处理也只是一个表现，有很多精神传感系统的问题都会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在肉眼可见的界面上，难道这所有的问题全都能只靠一手关掉辅助CPU就一劳永逸的解决吗？当然不可能！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基于无知的非常危险的行为。
约修亚根本就没有理解辅助CPU存在的必要性。神经传感系统是连接人脑与机体神经反应网络的一整套机制，其中机器所收集到的情报量远远超过了人脑的处理能力，因此才需要有一个辅助的CPU来进行一个取舍，只将必要的信息传递给人脑。换而言之，辅助CPU是相当于保险装置的存在，将之卸除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信息都会一股脑的塞入人脑，由此而产生的负荷对人体而言是极为危险的。
然而，这一切全都是约修亚所不知道的事情，他无知因而无畏只靠一知半解的傲慢十分干脆而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鲜红如血周围包裹着不止一个“危险”警告的按钮。
这一瞬，就宛如是在奔腾的洪水面前打开了防洪的堤坝一般，汹涌的情报流肆无忌惮地朝着约修亚的神经中枢喷涌了过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就响彻了整个驾驶舱，约修亚可以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感沿着腰间直冲脑海，而且他也就只剩下这一个感觉了。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信息的洪流所经之处大量的细胞被破坏殆尽，神经中枢不可避免地开始大面积坏死。于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从约修亚的七窍中流淌了出来。
这一瞬，少年看上去就好像是快要死了一般，这是他因傲慢所付出的代价，但他却有着被命运所眷顾的好运。非常不可思议的，应该说是某种异变吧，坏死的组织很快就迎来了新生，细胞犹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出而前赴后继地承受着高强度信息流的洗练，抗不住负荷的家伙们死去并随着血液被代谢到体外，后继者又迫不及待地顶了上去。
当然，体内这种惊人的变化是约修亚所难以感知到的，他只是觉得疼痛在渐渐减弱直至完全淡化，麻木感迅速消退，身体的控制权又被重新交到了他的手上。于是，双手的五指便再度紧扣在了左右的操作杆上。
“嗡！嗡！嗡……”
异象也在兰陵王的身上演绎着，淡淡的红色光芒伴随着周边空气的震动从装甲的缝隙间洋溢了出来，而光芒则又带起了更为激烈的震动。最终，风声激荡而起，宛如是机体发出了咆哮一般。
“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