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步兵的骨气

   军队就犹如蚁群。基层的士兵们就好比是那些工蚁与兵蚁。我们整体对于这个组织而言的确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论及个人则微不足道。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如蝼蚁般死去。

   不过,就算是一般的士兵也还是有可能在战场上获得一个机会的。他们可以选择死如一个英雄而非蝼蚁。

   说完这番话后,班长便冲出了战壕。就结果而言,他还是如蝼蚁般死去了。但他的话从那一天的那一刻开始就牢牢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于是,每当想起我都会这样问自己一遍:“如果是我,我该如何选择?”

现在,这不再只是一个提问了。我必须直面这仅有一次的机会,将我的抉择付诸于实践。

我可以如英雄般死去,至少我在此时此刻是如此相信的。但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妈妈该怎么办?

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一天到晚的干着五六分工作含辛茹苦的养大一个强暴他的人留给他的孩子,而将这个孩子,将我教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像我那个连是谁都不清楚的混蛋贵族老爹一样的人。

她的身心迄今为止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我无法想象,每当想起总是会留下泪水。所以我奋起反抗了,为了让我那日益衰老的母亲至少在后半辈子能过得幸福。但如果我死了,她的幸福又从何谈起呢?

所以,我有一个无法让任何人责备我的理由,至少是一个在道德人伦上十足站得住脚的理由阻止任何人来苛责我的苟且偷生。然而,这样做我又牺牲了什么。

哪怕只有一瞬,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后紧接着便冒出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我的战友们,我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他们没有母亲吗?他不仅有母亲,还有父亲,有妻子,有丈夫,有儿女,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我不能救下所有人,但只要能使多一个人幸存下来,便保全了多一个的家庭,把多一份幸福留给了这个世界。两个人呢?三个人呢?成百上千人呢?与之交换的只有我一个人,看上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是吗?何况我们之间有过誓言,可以为彼此赴死的誓言,这就是战友,所谓过命的交情。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而就在此时,妈妈的话不禁回响在了耳边。那是在我参加革命军的前夜,在我向她忏悔的那一晚。

她是如此说的:“不要让人伦成为你的枷锁,如果你真心认为这是对的,那就鼓起勇气去做吧!”

我豁然开朗了!我的妈妈绝不会因我的苟且偷生而幸福。我也相信我的战友们不会辜负我。如果我死在这里,他们会代替我在我母亲那里尽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如果他们死了,还有我们背后的国家,这个我们为之流血流汗的梦在。

我做出了决定。我脱去伪装从藏身地站了起来,低下头郑重地看了看右手的信号枪,掂了掂它的分量。很沉重!但我有力气将其高举过头顶对准天空。

对了!要注意树冠的缝隙。这些比一台MA都要高大的树木实在是太壮实了,我忍不住去担心它们的枝杈能阻止住信号枪的冲击力。那样的话,我这本该悲壮的杀身成仁,岂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我可要瞄准了。至于,要不要堵耳朵,至少是一只耳朵……鉴于我可能不会再活下去,谁还在乎呢?

我就这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扣动了扳机。

“咚!咚!咚!”

三连响将三枚信号弹首尾相连地送出了枪膛。我仰望着,目送着,看着它们顺利地穿过树冠的缝隙方才安下了心来。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三声爆鸣,信号弹炸开了,就如同是盛夏的烟火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我会死如英雄,还是终究死如蝼蚁。无所谓了。我尽责了,我的价值在此刻就如烟花,哪怕只有一瞬也绽放了,实现了存在的意义。我相信!不过……

还真是想再和妈妈一起看一次烟花呢!就像小时候一样,说着,笑着,畅想着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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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猛烈的巨响下,山林间顿时便腾起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鬼武者将火箭炮放下而转头看向了不远前的一机。然后,驾驶员便得意地汇报了起来:“不管有多少人,又是什么人,这下都死干净了!”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信号都已经打出去了!

身为统率的大队长实在是无语于自己部下这下意识并浪费了一发弹药的举动,而且他居然还有脸来向自己炫耀?不过,斥候的确是个讨人厌的东西。如果留下那些小蚂蚁说不定就会在某些意料之外的时候用信号弹之类的东西给你制造出不小的麻烦就像现在这样。所以,在第一时间处理掉倒也不能说是错误的。

更重要的是当下并不是应该纠结于这种小问题的时候。

一念至此,大队长便厉声疾呼了起来:“全军加快速度!不要让敌人做好万全的准备!”

“Yes sir!”全大队上下异口同声地作出了气势汹汹地回应。

与此同时,那闪耀在黎明天空中的三发信号弹也确实地映照在了望远镜的镜片上,然后烙印在了第六师师长的眼中。

随即,他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而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第三十四师师长,后者也回望了过去。

“三枚红色的。”六师师长率先开口了。

“嗯!”点头间,三十四师师长也转身朝着指挥所的桌子迈开了有些沉重的脚步,身姿略显萎靡,“一支整编MA大队。埃尔文·伦德海特……失败了。”

短暂的停顿中,他苦笑了一下,随即合拢双眼而有些无奈且讥讽地说道,“这下,我们应该撤退了是吧?”

“……”第六师师长没有立刻回应,他在思考,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撤!”

“什么!”三十四师师长在惊愕中猛然地回过头来看向了六师师长进而质问道,“这难道不是你当初跟我说的吗!”

“状况不同!”六师师长快步上前逼近到了三十四师师长的面前,“如果敌方三军齐至,我保证我会在第一时间掉头就跑。但现状却并非如此啊!敌人既然出兵三路,就必然是要在一同时间对我阵地发动攻击,如此方能达到分散我们战力的目的。然而如今却只有一路你说这是为什么?”

“埃尔文·伦德海特他们并没有完全失败?”

“他们不是失败!”六师师长厉声强调道,“他们只是晚了!若是如此,我们就应该把这支敌军牢牢地钉死在阵地之上!并且竭尽全力地削减他们的数量!只要等到埃尔文·伦德海特回师来救,我们就能大获全胜!”

“可是……”越是血性的汉子越是重情义。而三十四师师长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个血性男儿,更是一军统帅,所以在真到了要让手下成千上万的人去赴死的时候才会越发的犹豫起来。

与之相比,六师师长作为职业军事指挥官的一面更加突出。他需要第三十四师来协同作战,所以必须要打消三十四师师长心中的犹豫让其下定决心。

这样考虑的他不禁如此开口了:“何况,我们还欠他一份人情!”

“欠他人情?”三十四师师长感到了困惑,“那碗宵夜?”

六师师长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给出了正确的答案:“当然不是。虽说不是,但也与那时有关。你好好想想,他那个时候的言谈举止虽不失恭敬却也有着一种与我们平起平坐的氛围,甚至于主导了整场会议。他一个中校凭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这场战斗的指挥权是分开的吗?所以他才不那么介意军衔的高低。”

“这正是他想让我们觉得的啊!他的作战方案是我们唯一的胜策。我们这是接受了,可我们要是拒绝了呢?他到时候该怎么办?陪我们白白送死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个!”

“你是说……”

“他必然已经取得了全权指挥权。若非如此,又怎能让一位准将给出那么大的会议室就为了让我们三个人开会。准将阁下又为何不出席?要知道这场战斗的胜负和他也不是没有关系的啊!”

“的确。”三十四师师长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埃尔文·伦德海特真的是已经大权在握喽?”

“命令书应该就在他的手中。他有却不拿出来压我们,反而是尽力说服我们。我们两名上校不是听命于他一介中校,而是配合他。这难道不算是保全了我们的面子,不是卖了我们一个人情吗?现如今既非必败之局我们又怎能抛弃他呢?何况,胜负的关键很少能像现在这样落在我们这些步兵师的手中。老弟你难道就不想证明我们不是陪衬吗!”

六师师长的一番话终于点燃了三十四师师长的一腔热血,他不禁拍案大叫了一声:“对!证明给他们看!如此,那这场必然就是死斗!我要上前线亲自指挥所有的坦克部队,包括你手下的!”

“什么!你要上前线!”

“老哥,决死一战,将军不用命,士卒岂能赴死啊!”

“嗯!”六师师长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么我也……”

“不!”三十四师师长立刻就抬手回绝了,“你我二人不能全上,否则部队恐有群龙无首的危险啊。而坐镇军中这份差事,老哥比我更合适!”

第六师师长也是如此觉得的,也不禁对三十四师师长的品格与判断肃然起敬。但他没有说什么,话语在这个时候显得苍白无力,能表达内心感受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敬军礼,一记郑重而有力的军礼。

见状,三十四师师长也回敬了一礼,是诀别也是托付。随即他便果断地转过身去迈开了矫健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