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映射下的狂乱
“哒哒哒……”
在枪声戛然而止的一刻，原本装载在枪身下方的弹匣也就自动脱落了下来，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敌我双方之间的层层树木毫无疑问地削弱了这声巨响，而先前枪声的余韵也在无意间起到了混淆的作用。也就是说敌人很可能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的动静。但这也不过就只是“可能”，而非绝对。总有些蛛丝马迹是可以被追寻的，既然如此就不能大意地将自身的安全托付在“幸运”上面。
于是，瓦西里·蒂里多诺夫果断地行动了起来。他争分夺秒地从腰后摘下了新的弹夹，然后朝着空荡的接口猛撞了上去。
“卡哒！”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这么着急的。因为，就在枪声中断的同时，一直在与瓦西里对峙的三台敌机也出人意料地向后撤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
前一刻还打算竭尽全力地朝自己这边扑过来的敌人，在这一刻竟会做出截然相反的举动。不得不说，这是很反常的事情，而令人不得不去怀疑他们这番举动背后的含义。
可那到底又是什么呢？
瓦西里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大多的时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答案。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发动引擎就此从原地奔驰而出。他要尽快赶回留守在中路的战友，也就是沃伦·琼斯的身旁。
说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身为整备技师的沃伦并不是专业的驾驶员自然也就没有进行过瓦西里他们所经历过的那种训练。既然如此，沃伦也就不可能如瓦西里和他的部下那般以全速穿行过千岁椿密集耸立的山林，还平安无事。
因此某种意义上，将沃伦留下，这种安排是阻止敌方进行两翼渗透的最佳方案。可归根结底也只是某种意义上罢了。在一时的用处过后而来到当下这一刻时，这一安排恐怕就又成了最糟糕的配置。沃伦·琼斯是这个临时队伍的短板，将他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这种状况到底有多不利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无论瓦西里再怎么加速也还是不可能抢先拦下此时从中路突进过来的这个敌人的，他非比寻常！而对如此状况，心知肚明的他在当下能做的事情，除了加速加速再加速之外也就只有一件了。
“沃伦！”瓦西里迅速联系上了沃伦·琼斯并颇为紧张地发出了警告。“主角登场了！”
“了解！”
驾驶舱内的沃伦·琼斯大声地回应着。而也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雷达上也出现了新的反应：一个全新而正处于前进中的闪烁标志与三个旧有并处于后退中的标志交错而过，就此吸引了沃伦的注意。
“好快！”肉眼可见的高速令沃伦·琼斯忍不住地惊呼了出来。而这种速度所代表的最可能是哪个敌人，这一点他也立刻便察觉到了。
尤格尔将军的伽尼巴力！
这样的认知令沃伦不禁“咕噜”一声地咽下了在口腔内迅速滋生的口水。而他的身体表面也渗出了颗颗冷汗。
“我可以保证，如果有人敢驾驶这台破铜烂铁冲上去，那根本就不可能得到任何数据。因为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死翘翘了！”
约修亚当初的保证回荡在耳边，这正是沃伦恐惧的源头。但很快一股勇气与自信便自其心间涌出，就此突破阴霾并满溢了开来。
约修亚说的那句话很可能是真的。但纵使尤格尔将军强大如斯，到了就连约修亚这样骄傲的驾驶员都能为其担保的程度，也还是有一个人在和他交手后活着回来了。不！不仅如此，那个人还和尤格尔将军斗了个不相上下。而其人的真面目也正是约修亚本身。
诚然，沃伦·琼斯自己根本就不是尤格尔将军的对手，可他若是能够借到约修亚的力量又如何呢？至少沃伦相信这个方案是行得通的！
于是，他在刻不容缓的时间里并没有后退，即便他明白这才是瓦西里上尉希望他做的。取而代之的是，他迅速调出了映射系统的启动界面。
沃伦保证过自己能够派上用场，而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了。不过，事前并没有进行过任何实验这一点多少还是令人不安的。
拜托了殿下！
为了再给自己鼓一把劲，沃伦在心底祈祷了起来。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在发自内心的呐喊声中，他用力地按下了辅助电脑屏幕上的启动按钮。这个瞬间，模拟映射系统就此运转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巨大的痛苦。
“呃啊！”
沃伦知道这种系统有着强烈的副作用所以也自认为算是在事前就做足了心里准备的。然而，等到其中的痛苦真正袭来的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他所做的一切准备都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剧烈的刺痛感自脊背上的一点迅速扩散到了全身上下，然后又统一汇集到了脑袋里。这种感觉就如同是被成千上万只马蜂反复蜇刺一般。又犹如是惊涛海浪席卷而来，分批分次，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与精神上的痛苦相比，这些肉体上的痛楚也就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程度罢了。
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伴随着剧痛在脑海中一口气炸裂，开始否定你内心里冒出的每一个想法。所有的记忆，能够回忆起来的每一个片段都会带来强烈的怀疑感，自己开始质疑自己的一切，人生观、价值观、为人处世的态度，迄今为止支持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所有都在崩塌着。
“呃啊！”
一度因为极端痛苦而闭上的眼睛转瞬间又因为极端痛苦而圆睁了开来。于是，沃伦的视线便巧合地落在了驾驶舱的主屏幕上，他看到了伽尼巴力自大树间闪现而出的身姿。虽然那还很渺小，但想必很快就会变得巨大起来吧。
对了！
以此为契机，沃伦也恢复了一些理智的思维。
自己必须取得数据才行。
不！
不？不是取得数据吗？那是要做什么？
打倒！自己要打倒它！自己可以打倒它！
若是约修亚就会这样想，他是不会去思考什么退而求其次的方案的，如果见到伽尼巴力那就一定是要将其击倒，并且毫不会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于是乎，这个瞬间沃伦·琼斯便被这种思维方式给控制住了。事实上，或许是因为到底并非是约修亚本尊的缘故，他所产生的执念甚至比约修亚本人的还要强烈，而明显地令其行动疯狂化了。
“进攻！”
沃伦大声的咆哮了起来，同时也用恨不得踩坏的劲道踹下了踏板。
“轰！”
在引擎的剧烈轰鸣声下，主推进器也喷射出了耀眼的粒子束。魏武卒就这样气势十足的奔驰了出去，并且是以全力运转滑行系统的状态。
一棵棵粗壮的树干顿时就朝着沃伦扑面拍来。这一棵与下一棵之间相差的时间能长出一秒钟吗？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沃伦居然完美地全都回避了过去，而且是一气呵成的。那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得就连尤格尔将军见了也不禁在心中赞叹了起来。
漂亮！然而……这种动作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啊。
奔腾人马的驾驶舱内，尤格尔将军在紧盯着沃伦·琼斯的同时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在此期间，两人的距离也在一刻不停地互相拉近着。
终于，按捺不住的沃伦·琼斯率先发动了攻击。在其人的驱动下，实验型魏武卒单手抬起了自动步枪，将其尽可能地向前方伸展而出，就如同刺出长矛一般。随即，在扳机被扣下的瞬间子弹也就狂乱地从枪膛内宣泄了出去。
“哒哒哒哒哒……”
重金属的风暴所过之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的爆裂了开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
大蓬大蓬的木屑就此飞扬而起几乎填满了魏武卒与伽尼巴力之间的所有空间。这番气势倒是十足的骇人，但漫无目的地胡乱开枪又能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尤格尔将军内心中刚刚升起的一股既视感因眼前的一幕而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蔑。看上去，自杀大队的驾驶员也不是每一个都很优秀的嘛！
对手的技术，至少在机体的运动上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但心态却是一塌糊涂。这就如同是一个拳击手有着十足能够打到对手的拳头却没有在拳头中注入想要击倒对手的意思，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却是不足为惧！
于是，伽尼巴力猛然发力了。它提高了奔驰的速度并如灵活的鹿一般在树干与树干之间跳跃，利用掩护迅速向着沃伦的座机逼近着。
子弹当然伤不到不动钢制成的装甲，无论有再多也都是徒劳的。然而，枪击所带来的冲击却会妨碍伽尼巴力的运动能力，所以尤格尔将军才会选择避开。不过，当其接近沃伦·琼斯到一定距离后，稍许的枪击也就不在话下了。
“叮叮当当！”
伽尼巴力正面接下了子弹并一口气跃过最后数米的距离如猛兽一般扑到了实验型魏武卒的面前，然后凶猛地挥出了手中的丈八蛇矛。
而直到此刻，沃伦也还是在一味地枪击着面前这绝对打不穿的家伙，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得认识不到耳边这些“叮当”的跳弹声究竟意味着什么了。这一度让尤格尔将军认定这场战斗已经迎来了尾声，但他终究还是被接下来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唰！”
在千钧一发之际，沃伦·琼斯用几乎可以形容为“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驱动机体避开了劈斩而下的蛇矛。但却也不是全部避开了。他遗漏了他的步枪。
所以，尤格尔的一击也不是全然落空了的。
伴随着“卡啦”一声，蛇矛滚烫的刀刃剖开了自动步枪，然后去势不减的削过了地面。
“砰！”
焦坑在巨响下乍现，泥土带着热气在翻滚中飞扬了起来。这是何等威力惊人的一击，足以将沃伦一击毙命。幸好其人凭借着从约修亚的思维数据那里借来的力量躲过了这一劫，方才能在此刻还以颜色。
将将躲过蛇矛一记斜劈的魏武卒没有丝毫的停歇，立刻就用右手抛掉毁掉的枪声，左手从背后拔出长剑，然后冲向了伽尼巴力。但他并没有赶上。
尤格尔将军确实发动了他认为可以击毙敌机的一击，但并没有欣赏“尸体”而从中收获一系列快感的兴趣。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理由，他将自己与伽尼巴力的组合定义为骑兵。
站定在一个地方凭借着各自的武艺对打，即便有闪转腾挪也不过就只是在一个小范围之内，这是步兵的战斗方式并不属于骑兵。骑兵是从来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攻防都只在与敌交错而过的那一瞬。
因此，尤格尔将军并不是在预想到了沃伦会反击之后才进行的移动，而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先机并没有落入沃伦手中，他的反击又怎么会成功呢。
于是，当实验型魏武卒的剑到达时，伽尼巴力已然从其面前掠过了。人马形机体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奔向了远方然后取左侧开始盘旋了起来。
另一方面，一击落空并且被留在原地的沃伦则在拔出另一把剑的同时也开始戒备了起来。他以目光锁定住在林间奔腾的伽尼巴力并配合着其位置改变着自己的朝向，就这样不断地在原地旋转了起来。这一刻他似乎是散去了狂气而变得理智了起来，但却也就只有一瞬罢了。
当确认了尤格尔将军的移动轨迹与节奏后，沃伦便迫不及待地从原地迸射了出去。他笔直地朝尤格尔将军行进的轨道飞驰着，表现出了很明显是要切入进去然后逆向与其正面相“碰撞”的意思。
但更喜欢用巧而不是行使蛮力的尤格尔将军并不太喜欢这种正面的硬碰硬。于是，他也就在看穿沃伦在打什么算盘的那一刻迅速调整了回旋的轨道。然而令他想不到的则是沃伦竟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调整了方向，紧紧的“咬”了上来，居然都不需要再像刚才那样仔细地观察与计算。
不过，论速度明显还是伽尼巴力更胜一筹。不！应该说是好几筹才对。除此之外还有双方所处的这个情况，彼此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调整路线的机会与余地也就随之而变得越来越少。
然而，时间和距离却是一定的，也就是说可供选择的路线与做出这种选择的机会其数量是有限的。既然如此，那当然也就是谁的速度更快谁就能够抢到更多的机会来把路线的变更权始终控制在自己手中。
也就是说，如果两人真的要展开这种“游戏”，尤格尔将军与伽尼巴力是有着绝对优势的，而沃伦与他的实验型魏武卒则是处于绝对不利的地位。如果沃伦想要一直紧咬住对方不放就需要极为精准的判断以及与之相称的行动力。
你到底能够跟到何种地步，不妨就让我来试一试吧！
艺高人大胆的尤格尔将军竟是不禁有了些戏谑的情绪，然后就如同是在邀请沃伦开始这盘不断改变道路的“游戏”一般又一次调整了方向。
而沃伦则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邀请，跟随着做出了自己的调整并且非常准确。这就让尤格尔将军越发有了兴致而第三次变换了路径。沃伦理所当然地“咬”了上去，毫不松口。
就是要这样才行啊！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啊！既然如此那就开始第四次的改变吧，然后是第五次，第六次……
伽尼巴力开始在山林间连续不断地划出着一道道蛇形的轨迹。与此同时，实验型魏武卒也是丝毫地不甘示弱。“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与“呲呲呲呲”的破空声交织协作描绘出了两只金蛇狂舞的场面。然后，在必然到来的曲终人散之际，两条蛇也凶猛地朝着对方撕咬了过去。
“砰！”
虽然只有一瞬的交锋但却异常猛烈。而也就在双方交错而过之际，两个东西也被高高地抛上了天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最终“嚓”的一声插进了地面中。
这两个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正是沃伦·琼斯的一对热能剑。说来也是相当讽刺的事实了，这场正面对决明明就是沃伦主动挑起，然而他却成了落败的那一个。
这怎么可能呢！
沃伦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了惊叹，而这也正是另一个令人感到讽刺的地方了。当下，令沃伦从约修亚的意识映射中惊醒过来的可不是什么正面感情，而正是他发自内心的恐惧。可托了这个福，他也总算是醒悟到了自己到底是在做着多么无谋的事情！
他可以用约修亚的意识来战斗，但他终归不是约修亚，所以终究会在某一时刻，可能就是那最关键的时刻露出破绽。其次，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他并没有约修亚的硬件。沃伦驾驶的是由他自己组装出来的实验型魏武卒，一台本就不是为了战斗而调整的机体，这和在性能上还要凌驾于伽尼巴力之上的兰陵王是不可同日而语。
沃伦可以耍些小花招来令尤格尔将军略微吃惊一下，但若要正面硬碰就必然会落得现在的下场——有被尤格尔将军打出的恐惧，有从狂乱状态惊醒过来的震惊，还有因为使用了禁忌系统而产生的生理不适以及其它一些东西……总之，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沃伦完全僵立在了原地，但他的敌人可没有。
到此为止了！
尤格尔将军面带得意微笑地如此在心中下了断言。随即，伽尼巴力便在他的操纵下以一次漂亮的飘移调转过身形，然后朝着实验型魏武卒冲了过去。
他已经做好了挥动蛇矛的准备，沃伦被一刀两断的景象似乎已经跃然于面前。然而也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刺耳的枪声炸响在了林间。
“哒哒哒哒哒哒哒！”
紧接着，如疾风怒涛般的金属风暴也就从侧面凶猛地扑到了伽尼巴力的身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