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在绝望中涌现的胜机（3）
次日的清晨，太阳正在缓缓升起，但天空尚未放晴依旧处于朦胧之中。
这个时间点可谓是“天色尚早”，但整备组长罗伯特·阿尔巴金却已经开始了他的工作。
不得不说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在于糟糕的休息环境。睡袋终究不可能完全替代帐篷和床铺，因此不只是罗伯特而是所有人都睡得不是很舒服。另外还有心境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还不如早早起来活动筋骨呢。
然而，罗伯特并没有整修他通常会第一时间照看的属于埃尔文·伦德海特的机体，而是筹备起了约修亚的兰陵王。这算是他缅怀沃伦·琼斯的一种方式，另外也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受到了机体主人的正式拜托。
而也就在罗伯特用电脑系统了解机体状况的时候，一个颇为惊喜的声音突然就炸响在了他的耳边。
“沃伦！”
一个和罗伯特完全没有关系，更是没可能会再出现的名字。但罗伯特却相当肯定对方是在叫自己也就从机体的阴影中分离出来，然后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与此同时，阳光也恰到好处地揭开了这个地方的昏暗。
约修亚·明。
罗伯特分辨出了来到这里的人，也看清了其人明显变得失落起来的表情。
“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殿下。”
“不。”约修亚抬起头来摇了摇，“应该道歉的是我。我应该记得昨晚有拜托过你的。”
“没关系。我能理解。我也不是很习惯。”这样说着的罗伯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并没有只是在工作，还在嘴里叼着一支香烟，这是他的习惯，但似乎并不对约修亚的胃口。于是，罗伯特便将烟卷从口中取下并准备弯腰碾灭在地上。
不过，约修亚却意外地阻止了他而且还相当焦急。
“你不用介意我的！”
罗伯特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带着惊奇的表情一点点直起了身子。
“你确定？”他随即问道。“我记得你为了这件事可是没少发飙啊？”
“嗯。我应该再宽容一些的。”约修亚有些哀伤地说道。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说，殿下。心胸宽大是美德。不过……”罗伯特再一次弯下腰终究还是掐灭了香烟。“我决定还是掐了它吧。”
“我真的不介意。”
“我相信。”罗伯特一边挺身一边笑道，“但我自己介意了。事实上，我正在考虑戒烟的可能性。像这次这样从死神的身边擦过之后，我决定还是不要在五十岁左右就被癌症给宰掉了。”
“呵呵。”约修亚乐了两声。“这可不容易啊。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吧。”
“那至少也要换成电子烟吧。总之，生命诚可贵，还是得多珍惜一些啊。”
“是吗。”突然，约修亚皱起了担忧的眉头。“这么说来，大叔你应该会赞同撤退吧。”
“说什么赞同不赞同。我们有选择吗？”罗比特苦笑了起来。
“如果有呢！”约修亚斩钉截铁地说道。“就假设有另一个选项，不是撤退而是进攻。你会选择吗？”
“嗯……”罗伯特略微思索了一阵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
“为什么？”约修亚对此感到了意外。“你刚才还说要珍惜生命啊。”
“这个嘛……第一，真正要去卖命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驾驶员。即便我们的基地才刚刚被偷袭过，我们这些后勤人员会暴露在危险中的概率依旧还是很低的。第二，虽然我只是整备组的人，但我也是货真价实的军人。而一个真正的军人，我的殿下，他总是会有血性的。在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就我个人而言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的。”
“但是，你不觉得复仇作为一个发起战斗的理由是很自私的吗？”约修亚问道。
“的确很自私。但自私却并不等于做不得啊，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结果才是最终决定一件事到底能不能做的标准。如果复仇不仅能满足自己还能有利于更多的人，那何乐而不为呢？”
罗伯特的这番话令约修亚有所领悟，他不禁想起了一句哲言：“孟子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什么意思？”罗伯特有些不太明白。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中国的思想家说过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话不必算数，做事不必要有结果，一切只要合乎道义就可以了。”
“嗯。”罗伯特较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说得有道理。”
“嗯。的确”约修亚也点了点头，他脸上的阴霾已然一扫而光，取得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自信。“现在，我确信我并没有做错了。”
“没做错什么？”
“殿下！”
就在罗伯特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他。同约修亚一起投去目光，所见到的正是一名警卫班的士兵。
“我看到了你的留言，殿下。”士兵继续说道，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埃尔文上校要召开军事会议，是不是？”约修亚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就在原来的会议营帐那边。”
“嗯。我知道了。”
随即，在警卫班士兵离去的同时，约修亚也看回了罗伯特。
“就是这样。我想我该走了。”
“放心去吧。这家伙就交给我了。”罗伯特说着也就台手敲了敲跪在身旁的兰陵王。“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和沃伦那个小子。”
“当然。”约修亚带着充分信任的表情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便爽快地转身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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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警戒的警卫班士兵，从废墟中捡出来而有些破损的军事地图。
虽然没了一贯封闭的空间，但埃尔文·伦德海特还是做了些能令众人感到会议气氛的标志物，然后开始了这次会议。就在最后一个人——约修亚·明达到之后。
随即，在示意夏露露准备开始记录后，埃尔文便大步上前放开了嗓子：“我相信诸位大多都猜到我今天会说什么了。不过在进入主题之前，我想先说一些别的事情。从昨天开始我陆续听到了一些流言。比如说我们之中有内鬼，不然尤格尔将军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呢？”
话音一出立刻就有人点了点头，不见得是认同有内鬼的说法，但这种流言在传播的事实却是不可否认的。
“这种说法的确有其理由。”埃尔文继续讲道，“毕竟，我们之前的确有过内鬼。这是个合理的怀疑。但不等于它就是真的！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们之中并没有人出卖他的战友！应该为这次失败负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低估了尤格尔将军的能力。他很聪明，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太多太多了。他聪明到足以完全彻底地看穿我。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驻军？因为这里完全违背了用兵的常识，但却有一条地下水脉可以供我们解决用水问题。但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想到了这些理由，他就能推测出这个地方。特别是尤格尔，这个看穿了我的人。而一旦他推测到了这个地方，那要推测出我们出击的时机和路线也就不再话下了。这就是真实，没有任何其它理由，只是我……技不如人。”
以颇为疲惫的语气结束这番话后，埃尔文便难以自禁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能开口。
“然后呢？”或许是沉默得太久了，第八小队队长斋藤一木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起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终于回过神来的埃尔文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说出了结论。“这次作战行动已经失败了。而有鉴于目前的损失，我们只能撤退回旧伍德侯爵领进行整顿。”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的小队长都不禁长叹了一声。他们都料到会是这样，但却也真心希望还能有别的可能性。不过，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唯一的一个声音响起而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我反对！”约修亚以洪亮而坚定地嗓音说出了这三个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约修亚的身上，其中最令人感到沉重的无疑是属于埃尔文的视线。但约修亚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
“明少校，你说什么？”埃尔文几乎不太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约修亚几乎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我，反，对！”
“理由？”埃尔文有些不快了起来。当然这不是因为约修亚反对了他，而是因为他觉得约修亚是在意气用事。不甘心以及想要报仇的心情他也是一样的，但是……拜托看看周围的惨状吧！如果一个人还有理智他就应该选择撤退。
“我们这次失败的理由是什么？”被问到理由的约修亚在此时却是以问相回，而这也立刻就招来了旁人的讥讽。
“殿下，这就是你的手段吗？”萨克塔·冈萨雷斯·罗梅诺嘲笑道，“在这个时候来追究责任问题。”
“我没兴趣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约修亚毫不犹豫地怒斥了萨克塔，然后目光笔直地看回了埃尔文。“但我需要问这个问题。埃尔文上校，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我们的失败！”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埃尔文冷言回道。“尤格尔将军看穿了我。”
“既然如此！”就是这个时候，约修亚说出了震撼全场的一句话，“那你又如何断定，你现在的这个决定就不是他想要的呢！”
卡啦啦！
话音犹如一道惊雷直击埃尔文的天灵盖，这个瞬间他的双眸中竟是亮起了醍醐灌顶的闪光。
与此同时，约修亚还在继续着慷慨激昂的演说：“尤格尔将军看穿了你，他知道我们的驻军地点，他知道我们的进攻时机，他知道我们的进攻路线。所以他才能完美地绕开我们而准确地攻击这里。他甚至推测出了我们不少的预备储藏点，实施了彻底的破坏。但他却偏偏漏掉了一个地方，我们！他唯独绕开了我们。为什么？因为他害怕和我们正面交战！他没有十足的胜算！所以他才会用摧毁后方基地的方式来逼迫我们撤退！所以，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才是真正上了他的当！‘不要做你的敌人期待你做的事，因为你的敌人正希望你这样做！’这可是拿破仑说过的啊！”
“所以……”第三小队队长，罗伊斯·菲弗尔插话了进来。“你是觉得我们应该继续进攻喽？但要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具体的做法。”约修亚坦然承认道。“但我的确知道一件事。孙子兵法·计篇有言‘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也！’埃尔文上校你应该明白的！你并非没有选择，我们并非没有选择。只要我们不放弃，进攻就还在选项之中！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你肯定知道方法的！只要你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我说出这些不只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责任！请想一想我们如果在这里放弃的后果吧！共和国会输的！而一旦共和国输了，诸侯们就会群其而攻之！这是最糟糕最应该避免的情况！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啊！此时此刻，我们就是整个共和国最后的希望。肩负如此的责任，你怎么可以放弃！”
言尽于此，约修亚已经说出了他想要说而需要说的所有话，剩下的就看埃尔文的决断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埃尔文·伦德海特，零号大队的大队长。
而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埃尔文则是缓缓转头看向了警卫中的一人。
“曹煜！”随即，他大声呼喊了起来。
“是！”
“你报告的那张地图还在吗！”
“在！”曹煜大声回道。“事实上，我就带在身上。”
话闭，他也就朝着埃尔文快跑了过去。边跑也就边从大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折叠整齐的地图递了上去。
呼啦！
抖开看林人地图的同时，埃尔文也回身将其和大的军事地图对照了起来。
他一边看着也一边喃喃自语着：“如果布朗伯爵军继续向前推进，如果尤格尔将军认为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在此基础上再加上我军的情况……”
很快，埃尔文便激动地伸手敲打在了地图上的一点，发出了“啪啦”一声！
“这里！他必然会出现在这一带！”
一边亢奋地说着，他一边也再度反复打量起了手上看林人的地图。
“如此，这些路线便可直插到他的背后，但是……”
埃尔文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的部下们。
“这就意味着，我们很可能需要挺过五天完全没有任何食物的日子。而且会被团团包围在敌军的正中央。”
“那又怎么样！”在众人不语的时候，约修亚毫不犹豫地如此开口了。“我应该拼上一拼！狭路相逢，勇者胜！”
“嗯……”埃尔文一边打量着约修亚一边琢磨并完善起来脑中冒出的想法。他一贯慎重的思维在不断阻止他打一场看似鲁莽的战斗。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闪光点进而忍不住伸手为众人指出了约修亚。“你！约修亚！我的殿下，你就是我们的胜机啊！尤格尔将军看穿了我，所以我赢不了他。但你，他可没有看穿你，他甚至就没有在看着你。你就是他的不备，你就是他的不意，如果我们照你的想法来就能赢！没错！去他的谨慎吧！值此之际，我们应该拼上一拼！但是……”
在话音的停顿间，埃尔文放眼看向了所有的小队长。
“一个指挥官不应该让他的部下去进行一场没有把握的战斗。如果他一定要……就应当争取所有人的同意。撤退或是进攻，就由我们一起投票来决定吧！”
“用不着！”一如既往地令人吃惊，萨克塔最先站出来表示了对约修亚的支持，“我选进攻！”
“我也选进攻！”路易斯紧随其后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也是，进攻！”斋藤一木是第三个，然后……
“进攻！”
“进攻！”
“进攻！”
“进攻！”
“进攻！”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出了早就在心中做好的决定。
而这份众人汇聚起来的意志也点燃了埃尔文目光中的火焰。
“很好！那我们就……进攻！”
PS：第十二卷就此落幕。下一卷，开场便是同尤格尔将军的最终决战。我们的主角怎么会赢不了呢？但在那之后才是真正的重点。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