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稳居全年级第一的赵子桐,因为考试作弊,触犯校规,被学校教务处严肃处理。

考试成绩,自然已经无效,而他,也要被迫接受,被强制送出地球的命运。

带着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他,也要带着伴随他终生的诬陷,带着他被强行改变的命运,委屈地,踏上这一个死亡的旅程。

仅仅过了三天的时间,这位“昔日的天才”,引起了整个学校大规模,大范围的轰动。

先前每一个赞扬他,欣赏他的老师,因为他的变故,而开始对着他破口大骂起来。

甚至有的老师,专门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煞费苦心地,专门做了一个文件,通过分析赵子桐历次考试的数据,通过去讲他接下来的结局,用这样的故事来告诫大家考试作弊对同学的未来百害而无一利的大道理。

而曾被他一直考在下面的同学,则显得欣喜若狂。他们,为打败一个强敌而欢呼,众人的气氛,不自觉地,陷入了狂欢之中。

他们,以小见大,以偏概全,从而得出和印证了“考得比我好的都是作弊的”这一个,能够让他们心里得到平衡的结论。

当嫉妒心开始满足以后,取代他们快乐的,则是狂欢之后的空虚。他们寻找着下一个,比他们优秀的人,进行疯狂的嫉妒与针对,然后抓住一个机会,再把这个人拉进他们的泥潭中。

树敌,与狂欢并存。嫉妒,打倒,狂欢,三者所构成的无尽轮回,就是他们在学校,除了寻欢作乐以外,唯一,干的一件,具有“意义”的事情。

仇恨,仍在继续蔓延;妒火,仍在继续燃烧。

但即使,他们,已经散去了当初的狂热,但这一件事,仍然会被他们津津乐道,也仍然,会被他们,当做成是打倒敌人最成功的一件案例,肆意地向周围所能看到的任何人,进行长达一生的炫耀。

而赵子桐,也会被视为他们前进路上的一颗已经被毁灭的绊脚石,被他们永远地留在记忆里。

……

赵子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校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起头,用着自己深黑无神的双眸,深沉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也是,他即将离开的世界。

“三天了,我还真的…”他苦涩地嘲笑着自己这样容易,就接受了事实的内心。

他的头发有一些蓬乱,脸颊也开始变得深陷,本来匀称无比的身材,在三天之内,竟然也变得消瘦。他的眼睛也更是恐怖,周围一层层红色与黑色交错的光圈,让他的眼睛周围,看起来也有一些肿胀。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在这三天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完了,我完了…”一个身影突然朝着他,一边痛苦地叫着,一边猛地扑过来。

“陈诩?”赵子桐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缺考了,根本就没有分数啊!”他已经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怎么办,怎么办?”他喃喃说道,眼泪之下,是一种超越痛苦的呆滞。

“你…没有来考试?”赵子桐仿佛有一些

“没有啊,呜呜呜…本来就是爬也要爬过来,但就那几天,我却直接昏迷,连意识也没有了…”他哭着说道,想在赵子桐身上找到一点安慰。

“没来考试啊…”顺着他无奈,而又悲伤的心绪,赵子桐叹了一口气,“也许,在结果是一样的情况下,你的状况,也许比我好了很多吧。”

“好了很多?”陈诩有一些疑惑地问着他,同时,在脑中,已经把所有最坏的想法全部想了一遍。

“考试作弊啊。”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赵子桐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还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对着陈诩笑着说道。

“作弊…桐哥,这是真的?”显然,他并不相信,赵子桐的一面之词,只是把这句话,以及他的表现,当做了一个玩笑。

“我骗你干什么…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是不是在骗你了。”赵子桐的声音平静地可怕,简直连一点悲伤都寻找不到。

“原来不是玩笑…所以你,也要和我,去太阳系之外送死吗?”陈诩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有些后怕着,颤抖地,依然带着一丝哭腔,向着赵子桐说道。

“嗯。”他点了点头,怒火,悲伤,绝望,在这一刻,全部都无法从他的内心发出。他所能表达的,也只有对自己未来的感慨。

无声的悲伤,化作尴尬的气氛飘散在无声的空气中。

“陈诩,赵子桐,你们…”一声清脆与甜美并存的女声传来,瞬间就把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的尴尬的气氛打破。

顺着这道声音看去,一位身材高挑,体型纤细,面容姣好的女生缓缓向他们走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她穿着一件略短的短裙,双腿间的丝袜展现出了修长而白皙的美腿,大腿上的绝对领域若隐若现,洁白而又水嫩,让许多男生看了,都不能自已。

她撩了一撩耳边的黑色发丝,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朝着赵子桐走来。

“白秋寒?你来我们这里玩干什么?是不是很羡慕我们啊,我们这里,可是太空旅游团二人组啊。”

赵子桐悲伤地开着无谓的玩笑,想用这样一种方法,将闯入只属于他们悲伤世界的人,全部驱赶而出。

“你以为我,好的到哪里…”说时迟,那时快,本来带着几丝轻快的声音,在一瞬间,就染上了一丝哭腔。所融在其中的绝望与悲伤,真的不言而喻。

“我真的努力了,我这么认真地背书学习,可是在考场上,我根本不记得,书上到底在讲什么。那一道一道死记硬背的题目,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说着说着,双颊间不自觉地,留下了两行泪。

也许也是知道了自己即将的结局而感到恐惧,也许是在为自己一个多月的努力化作泡影而感到遗憾,也许是在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感到愤怒。

“是啊,我们,就是那几个‘幸运儿’,我们的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对吗?”赵子桐神色黯淡地说着,心中的无奈,一丝一缕地,全部再一次,构成了眼前的,悲伤的氛围。

……

“那我们现在,开始公布’拓荒者计划‘的学生名单,我们学校将从三个年级合计派出60名学生参加本次活动。

“而拓荒者的选择,则是在每个年级的倒数20名,与考试作弊者进行选择。”

五年前,当校长站上主席台,宣布着一出出令人恐惧的悲剧之时,当时的学生们,面色沉重,满脸都是担惊受怕,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也为眼前的惨剧而悲伤。

但是这一次,担惊受怕的惶恐虽依然存在。但这一次,存在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一份幸灾乐祸。

他们屏息静气,将齐刷刷的目光全部投向站在主席台上的校长。

他们,正在等待着,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见证着一个天才的陨落,他们,只能利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让自己的心理平衡,让自己不停作祟的嫉妒心得以横行。

特别是当校长说出“考试作弊者”这五个字的时候,他们死死盯着校长的数千双眼睛,全部移到了安静站在班级队伍里的赵子桐身上。甚至有一些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不禁发出了得意的欢笑,与对他的轻蔑与嘲笑。

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在这一场“死亡大会”中,发生的一个极其普通的小插曲而已。

没有老师会去在意,这样一种无声的暴力。既然没有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

校长拿起了那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像是宣布死亡名单一样,一字一句,缓缓地读了出来。

但被读到名字的同学,却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这个已经不属于他们的,也是即将离开的班级方阵里。

能将自己的人生,往后拖延一秒,在他们的眼里,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二年(8)班,赵子桐,陈诩,白秋寒,张禹四位同学请出列。”终于,校长把矛头对准了他们所站在的方向,对着他们四个人,进行了最为猛烈的审判。

而他们的人生,也会因为这一句审判,而彻底改变,或许终结。

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站在班上方阵中央的赵子桐,在校长的宣布结束之后,就缓缓迈开了脚步,离开了自己原来站着的方阵。

他身后的三个人,也带着因将死而悲的凄怆,跟随在赵子桐的身后,拖着沉重而僵硬的脚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刚刚所站着的班级队伍,在同学们同情的眼光下,被迫踏上了,走向主席台的道路。

他们当然知道,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园,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场。

有去无回,粉身碎骨,为史献身,魂归何处?

终于,当这60个人站成一排,排列在主席台前的时候,校长很识趣地退后了几步,转身离开了主席台,把这一片地方,全部留给了最后一刻,在地球上停留着的,刚刚成为拓荒者的这些学生们。

主席台与操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遥远,仿佛,在它们之间,已经拉开了一道生与死的屏障。

看不见,摸不着,但在这一刻,死亡与悲伤的气息,却笼罩着这一片狭小的区域,任何人,只要去看一眼,所有的压抑与寒气,全部都会化作最原始的恐惧,从心底缓缓升起。

“以四人为一个小组,一共分成十五组,进入空间跳跃装置内进行时空传送,在传送之前务必要把机甲完整地装备在自己的身上。

“压缩食物,水,固体压缩氧气瓶已经装进了每一个背包里,里面的混合氧气足够你们用很多年,这个你们倒是不要担心,但是压缩食物与水的数量有限,不可能给你们这样充足的资源,当生存条件被耗尽之时,剩下的,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校长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让校内的职工,把一个个具有久远年代感与质朴的黑色布包,全部放在了这些拓荒者们的面前。

“二十年之后,自动传送装置会自动停止冷却,将你们定时传送回地球。”他最后加的这么一句,本意只是安抚同学们恐惧的内心,“只要撑过这二十年,你们一定能满载荣誉地回归,你们,就是人类的骄傲。”

二十年,在没有经历过之前,仅仅是听起来,就已经开始觉得漫长,这二十年的旅途,又会怎样,遥遥而不可期呢?

即使回归了地球,他们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收获的,又究竟是什么?

骄傲?荣誉?在生命面前,这样形式的东西,到底对他们的命运,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

到头来,化成尘埃与虚无,是不是所有的荣誉,都随着自己的生命而陨落?

“同学们,现在人选基本已经确定,对于这一次行动的安排,除了台上的同学以外,到底有没有同学存有异议,想主动参加拓荒,将台上的同学们换下来?”

校长终于开了口,问了一个明知没有人回答,也显得极其弱智的问题。

但他认为,如果要把送死这一项活动,演变成,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探索,这样气势恢宏的伟大说辞,说不定,能够激发同学们在心里埋藏了太久的正义感,或许,局面也会因此发生改变。

但看着和上一次相差无几的寂静,他还是,高估了人性的本质。

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这种侮辱自己智商的事情。

即使台上的同学,有多么的目光如炬,他们,也心如磐石,坚不可摧,绝对不会改变想保护自己生命的这个合理的做法。

没有人,有义务,去为别人送死,即使是十恶不赦的人渣也一样。

即使无人响应,即使气氛尴尬至极,他也依旧,要厚颜无耻地,把这一出戏演完。

“没有异议了是不是?”的确是没有意义了,他看着低着头,沉默中的上千名同学,口中与心脏,同时发出了最后的叹息,“没有异议了,那我们就…”

“我反对,校长!”一声甜美而细嫩的呼唤,打破了侵占着整个操场已久的寂静,如同一道炸雷一样,让整所学校,再一次受到轰动。而气氛,也从极度的寂静,变成了极度的喧闹。

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这个声音的主人,所有人,都在循声而望,想见证一下,究竟是谁,能够英勇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大家发现,这一声的主人,竟然只是一个身材娇小,长相甜美可爱的长发女生之时,他们立即陷入了更大的轰动。

“你说什么?”校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站出来反对他的小女孩,即使再听几遍,也不可能完全缓解他内心的震撼。

“我反对校长的决定,我想自愿拓荒。”当她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所产生的震动,再一次让整个学校的师生震撼而狂乱。

这短短的话语,却蕴含着这么强大的力量,这娇弱的身躯,却隐藏着这么坚毅的内心。

在全校人敬佩的注视下,校长,也没有再高高在上地问着话,而是亲自迈开脚步,走向了二年八班的方阵——她所站着的方向。

“自愿吗…好啊好啊,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自愿参加拓荒的学生,你知道吗?”

校长带着快乐与无奈并存的声音问着眼前的女生,言语里的无奈,也渐渐地,换成了欣慰与激动。

“你叫什么名字,小同学?”

“赵芷月。”

“那赵芷月,你真的有想好,自愿参加‘拓荒者计划’吗?”校长重新问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他,竟然不想,让她说出肯定的答案。

“我只知道,拓荒的旅途很危险,你真的,做好了随时都会丧命的准备了吗?”鬼使神差地,校长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想通过打击她的自信心,来阻止她的想法。

“我也愿意,本来,这就是我的决定。”

“那好…”校长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受到的无比剧烈的震动,“既然你有这个心,我也不好阻拦了,你要把谁换下来?”

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宇宙进行拓荒,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姑娘在一瞬间的想法。

尽管她的目的也许没有为全人类发展的这样伟大,但是只要她愿意付出生命,她的灵魂,就已经比在场的所有师生,高尚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的语气虽然有一些平淡,但是她的内心,一定有一个执着的信念,也一定有一团火,在她的灵魂中燃烧,发光发热,执着贡献,直到最后那一刻,消散的那一瞬间。

“那就换我们班的张禹吧。”在简短的思考之后,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正式宣布了,她即将开始拓荒旅程的结果。

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即使是在这种正气凛然的大义环境之下,本来愁容满面的脸庞一下子拨云见日,再一次富有生机起来。

现在的他,心中环绕着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以及被救之后的感激。

在这样的关头下,她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而且很幸运,这棵稻草,选中了他,把他从死亡的边界上拉了回来。

“我同意,同意。”还没有等到校长问他,他就已经说出了这个答案,话语中的急迫,将他的丑态展露的一览无遗。

他生怕接下来,她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于是他急忙脱下背在自己身上的背包,飞速逃离了主席台,也逃离了死的宿命。

他根本不想去装模作样地进行没有意义的推辞,也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一个因为拓荒位置被抢走的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现在的兴奋,就是他内心里的全部。

只要能活下去,今后所有人对他这一刻的耻笑,他一定要瑕疵必报。

能生存,能享乐,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彰显一下,自己伪装出来的尊严。

但如果没有生存的话,尊严,还顶个屁用!活着,才能够拥有一切,活着,才是任何生命活动的基础,只有活着,自己,才能够伪装尊严。

也对,确实需要伪装,因为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于是,在大家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有两个人,在操场与主席台之间,进行着移动。

一个,缓缓地走上去;一个,飞速地跑下来。

而雷动的掌声,除了献给赵芷月的大义,除了为她的高尚而感动,也有一部分,是献给对于张禹的耻笑。

当一个人开始放弃尊严的那一瞬间,他的丑恶,在人们看起来,不仅是十分令人厌恶的,也是十分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