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动着泛黄的书页,另一种手打理着拉姆送过来的向日葵。
享受着早间的阳光和空气,这是我一天之中最惬意悠闲的时光了。
蓝天白云,空中飘散的不知道是月季还是玫瑰的花瓣,窗前的花篮,散入鼻尖的馨香。
除了显得狭小的屋子和其他拥挤的房屋以外,这样的景色让我很是满意。
啊——就让这样的慵懒时光延续到永远吧!——我不禁废柴地想到。
我很喜欢看书,也自认为可以成为一名伟大的文豪,原因很简单——文豪总是足不出户的。
拉姆虽然嘴上抱怨我动不动就要看这看那的,却整天蔫得想朵被阳光晒死悬铃花,但是每个晚上还是都悄悄地溜去图书馆借书——应该是借的吧,虽然没有看见她特意去还过。
我是个很喜欢睡觉的人,吃饭和睡觉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规律生活是我最崇尚的一项准则,所以我要么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是听到窗沿前风铃的声音直起身子看书或者写一些有的没的东西,除了排泄之外,我基本上保持着这种一动一静的姿态——拉姆已经见怪不怪,她每天的例行事项就是从旁边会嘎吱作响的铁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讥讽侧着脸趴在桌子上睁着眼睛面目呆滞还流着满桌子口水的我,然后将食物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我像啮齿动物一样趴着吃东西……
我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更不是一个会经常洗衣服擦拭自己身体的人,抱着任其自然的态度生活着,大多数时间维持着僵死状态,只有很少的时间才会活动一下,而很明显,拉姆每天最苦恼的事情,估计就是将这个处于僵死的人洗干净并脱下他那粘稠的衣服换上干净的衣服了——她可是有洁癖的人,这种事对她来书简直是折磨,不过我不会有负罪感,更不会感激,因为她只需要给我食物让我勉强过活着,就算是将我塞进手提箱、马桶里、下水管道里我都没有意见,她完全是多此一举,自己找罪受。
拉姆一直在嚷嚷着‘你可一定要回报我哦!’‘看我多爱你!尽情地夸我吧!’‘不理我?我可会哭的哦!’‘给我满怀感激地接受啊!混蛋!’,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之任之,连动手指头都不曾动过——对了,自从她将我捡回来的一年里,我好像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吧?这个奇怪的女人啊,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呢?如果是要把我当做奴隶、当做施虐对象、或者做一些黑暗仪式什么的献祭掉,我都不会惊讶的,因为这是这个一无所有的我对她的唯一作用了。
我明白‘爱’的意思,不少诗歌里我都看到过,各种不同的理解我都烂熟于心,但是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拉姆的言行作风也不像是一个圣母角色,我搞不懂她的真正含义,所以我只能装作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来祈求多活一秒钟。
就算是让我舔靴子还是干什么低贱令人作呕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不要让我活在恐慌里,哦,是要让我在这样的气氛中,在恐惧中惶惶不安,然后看着我发疯死掉吗?还是不断给我灌输‘爱’这种虚假的概念,让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被蛊惑然后露出贪婪的丑恶嘴角,让她好尽情欣赏呢?——这真是个卑鄙的女人呢,不过我都会照着您的意思来呢。
我也是一个有感激心的人,虽然它已经变得越来越小,我也曾经是一个对爱充满渴望的人,可是它已经如同被风流连的微弱烛火一般摇曳着,我也曾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可是现在——现在!我变成了我最害怕变成的的那充满了肮脏想法、警惕一切人、敌视一切人、猜忌一切人、对任何人失去了关心、对爱的渴望枯竭、生无可恋的可怜家伙了。
真是可悲地活着呢。
我很多时候都在心想——这个男人也许应该到了被风吹灭的时候了吧?为什么要迟迟残留着呢?这个男人真是奇怪呢。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还要这么低贱地活着,甚至期待做出一些改变。
对了,今天就跟拉姆说一句话吧,对,就一句,只要她不嫌我烦的话,我也许可以一直跟她说话呢——这个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我不知道憧憬了多久,可以跟拉姆说话,就像是温馨的家人一样——不,我怎么能如此贪婪,哪怕是卑贱的奴仆也可以。
我装作僵死,偷偷瞟着她干的事,她对我的好,她那没来由的善意,那似乎是真诚的、莫名其妙的关爱,或许是被触动了吧,我想要改变。
我日夜读书,搜集着一切的知识,偷偷练习着该怎么跟她补上那迟到的问好。
鞠躬的角度该达到多少才可以表达谦卑的含义,下跪时头要低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人产生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从而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精神享受,甚至于舔靴子时舌头探出的长度和脸部表情的变化……
总之,我难得在想着该怎么向她诚恳地道歉,并恳求她让我跟她一切生活下去。
但是这对我来说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每每想跟拉姆说话,一些残破的片段就会流入我的脑海,让我慌乱,让我手足无措,让我只想抱着头逃跑,我动不了,所以我只能装成死人。
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哦,我在害怕。
害怕这个看起来像是家人的家伙其实也有着丑恶的嘴脸,不是像我想的那般抱着我开心得哭起来,而是装作高兴地认为我进了她的陷阱。
或许是见多了,我有一种很奇怪的能力——我能看出一个人是否真诚,是否在撒谎,我真得不想要看清,我只想要活在那些别人构造的泡影中,编制的梦境里,哪怕一秒钟,哪怕是虚假的,哪怕它从来不曾存在,我也想要——体验一下被爱的感觉。
被人关心、被人重视、被人认同、被人爱着。
我想要摘下那虚伪的面具了呢,我也想要露出我那坦率而幼稚的那一面了呢。
哪怕是奢望也好,从今天开始——
请好好认可我吧,拉姆。
我一边想着拉姆的事情,一边搁下笔,艰难地撑着桌子想要起来。
椅子旁边是铁质的轮椅,如果以后有钱了,我觉得我应该换个装载了动力装置的三轮轮椅。
我以后要多多跟那些黑市的人活动,造出更多的钥匙和更多的罂粟粉末来争取在年末换一间更大的屋子……
或者多和那些做皮肉交易的人走动一下……
或者……
这样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拉姆就不会那么容易抛弃我了吧?
——
一边这样想着,伊尼克的嘴角逐渐挂着温柔的笑容,以至于翻动书页的频率都更快了。
嘎吱——
似乎是门被拉开的声音。
伊尼克全身抖了一下。
他有些忐忑地在心中编造着那些话题。
“伊尼克,我回来啰!”
伊尼克紧张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终于还是轻轻地出声了。
“拉……拉姆……”
“窝囊废,起床了,快一点。”
没等伊尼克酝酿完情绪,平淡的带着叙述语气的话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下一刻白光充盈了他的视野。
这只是一个梦?
伊尼克迷茫地对着空气伸出了手。
拉姆……恐怕我是没有机会给你问好了。
哪怕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