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当然会有一天走到尽头,而且说不定那个尽头意外的离现在已经很近。不去思考只是因为答案简单到无法回避,难道自己的妹妹还能摆脱那个不治之症吗?幻想越多就越让阙影感到无趣,不如还是看着妹妹的睡颜。希望妹妹的痛苦能够以掐紧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分流到自己身上,虽然微不足道但这的确是阙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昨天……夜行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收获的,也就是说阙影昨天晚上只是夜晚外出而已。阙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望着什么,是能够让更多的人来另一个世界来做客呢,还是让规模维持在现在就好。站在妹妹的角度上来说自然是要保证后备的充足才对…但是就这么将人类视作资源还是让阙影感到说不出的不协调感。不过对于上帝来说,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区别呢…其他人遭受到的灭顶之灾与妹妹身上背负的诅咒相比,不也没什么可惜的吗?
这是一场对“人”的杀戮。如同同类相残一般…单方面被敌对的人类没有被妹妹视作其他东西,反而可以说是妹妹在这样的杀戮当中渐渐化作“怪物”。当然自己也是…阙影可没有推脱责任的任何想法。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会给人类带来任何福祉,单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绝对不会被这个世界所原谅。心甘情愿被与妹妹的纽带所缠绕的自己所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保证这样的杀戮过程中不会缺失任何一个零件,同时也要尽量将真相隐瞒到最后吧。
同时——自己还要保证妹妹在最后将以一个“人类”的姿态落幕,就算杀死了多少个人,心理已经变得如何扭曲。就算仅仅被认为是反抗命运的小小倔强也没有问题,在那背后以人类的鲜血所浇灌出来的脆弱花朵一定会出落得异样艳丽直至永远都无法被忘记。那么问题就是…妹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结局之时应该表现出如何的姿态,她是否已经认为自己从外到内都已经无药可救。观念的问题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视角,而在那其中阙影希望映现出来的就是那最美丽的那个世界——无论那个世界的偏差值向哪边倾斜,只要能在最后得到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救赎即可。
为此阙影将继续在自己无法预料到的道路之上前行。不去考虑那之后的事情——仿佛自己也会和妹妹一起死去一般。不去考虑身为配角的自己会被怎样看待,仿佛自己一定会功成身退到干干净净连记忆都不会留下一般。一步一步地按照既定结局的走向将铺路石安稳铺就,让那个代表“完成”的一能够有一条道路从零通往,然后再扶持着妹妹一步一个脚印地从零走到一。
……爱丽丝跳入了兔子洞,并且迷失于了那个奇幻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当然不会像现在这个世界一样残忍无道,但是那个世界,真的没有一个人在操纵吗。不是指红桃王后也不是带着怀表、引诱爱丽丝做出近乎疯狂举动的兔子,更加不是那场茶会上的哪一个存在——那个操纵者在全篇中都没有出现过一次,但是却处处都有着他的身影。恐怕这样的角色能够指代的只有“作者”了吧,名为“刘易斯·卡罗尔”的,那个在一百五十年前写下著名童话的作者。
不,现在不需要他的出场。阙影也不会成为能够记录下纯真女童和幻想异世界的故事的作者,不如说这个故事根本不会出现它的作者。谁都不会知道有个以“梦”作为名字的少女是如何欣赏着身处异世界的人们的故事的,也同样不会知道那个故事以鲜红作为主色调,洒满各处。没有人会为不存在的故事鼓掌也不会有人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经过身旁的人也大概只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出声,毫不知情地和杀人的“怪物”交谈吧。
如果是妹妹的话,一定会表现出露骨的厌恶,然后在他人离去之时向自己吐出鄙夷之言吧。不过阙影自己当然不会感到任何的心理波动…如果有谁了解内情就一定不会抱着只是过来凑凑热闹的心情和阙影对话的吧,或者说如果知道内情连逃跑都会嫌太晚。所以能够将阙影和妹妹视为普通人来交谈的话,对于双方来说不是最好的事情吗。
那么,当他们成为了故事当中的一员之后,身为作者的身份被他们知晓与否就都没什么关系了呢。那个身体虚弱的安静少女竟然是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人,而那个低调沉静的少年竟然也在面具之下暗藏着非人之心,阙影不会在意这些演员们是否会来大声喊叫出指责的话语,反正他们的话语也不会传到比自己的耳朵更远的地方——说出的话语只能成为徒劳,而对于徒劳的回应也毫无价值。如果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的话观感会更加深刻,但是对于结局来说反而只能期待更加绚烂的终章。
啊,不好意思。就算是无价值的东西也会有存在的必要——如果它能够充当陪衬的话。毕竟自己和妹妹所做的事情其实在某个角度上来说也很没意义呢……甚至说,被“神”所玩弄的妹妹的可以预见的短暂人生其实也只是一段没有意义的时光。难道还要期待妹妹在这么十几年的寿命之中为人类带来一点什么贡献吗?恐怕能够带来的就是现在的程度难以分辨的恐慌吧,而那基本上也已经是极限了。
阙影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中断了自己的思考。早已熟知的东西再怎么反刍也不会得出新的结论,如果有这种时间来浪费的话还不如将它们用在眼前的努力上。于是阙影再次试着将被子塞进妹妹的手中,显然这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似乎和昨天产生了区别,阙影在离开了床铺之后转身,就看到了妹妹刚刚睁开、还显迷糊的睡眼。
没有立刻对妹妹做出反应的原因只是因为阙影并不想让少女在这个时候醒来。这个时间对少女来说虽然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同样会给少女带来痛苦。不过既然接下来少女没有闭上双眼而是让迷茫的视线尽力聚集到自己身上,阙影还是默默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
“——早上,好?”
“啊啊,早上好。”
少女的问候细不可闻,但是阙影仍旧立刻回应。看着妹妹露出的勉强笑容,阙影不禁心头一紧。妹妹的笑容和那个世界所进行着的事情有关吗?这个少女真的需要让别人和自己一样痛苦才能露出如此笑容吗?无论是或不是,阙影都会和自己的妹妹一同继续诅咒这个世界,包括那不爱少女的神。
“呜……”
明明睡着的时候如同死去一般毫无动静,在醒来之后却立刻陷入了呼吸困难的情况当中。是身体的器官都还没有醒来吗?阙影急忙将妹妹扶起,想要去为少女准备药物。
“……等…不要,走……”
就算知道哥哥的暂时离开是为了暂时解决自己的呼吸困难,少女仍然在阙影背后如此哀求。而阙影如何才能狠下心来让自己离开少女的视野?将阙影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仿佛那样就能代替无情的药物让自己从内到外平静下来,少女闭起双眼专心于感受那离自己最近的体温。越是相握就越觉不够,在那躁动膨胀到将要喊出来的前一刻少女终于如愿以偿地感受到温暖覆盖到全身,同时从阙影左胸传过来的健康鼓动总算让少女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少女的呼吸平稳下来,将头靠在阙影的肩旁。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支撑着少女体重的阙影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迫。意识到这一点的阙影甚至不敢再抱着少女,于是尽可能保持自己的声音平稳,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少女好似睡着一般没有回应,呼吸也平稳到如同已经入眠。但是阙影知道这只是妹妹的撒娇——“和自己的哥哥再多接触一会儿”这样的任性,稍稍满足一下也不成问题。“……就像在抱团取暖呢。”少女轻轻说道,而阙影只是在心中默默反驳。不是像,我们就是在抱团取暖,互相舔着伤口在这个世界之下求生,堕落到以他人的逝去为食粮。
事实上时间并没有过去太多,但阙影仍然觉得自己已经从头品味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再次抬起身体时少女的表情没有了寂寞的哀伤,虽然那抹笑容仍旧羸弱。
“……”阙影暂时无言。踌躇良久他才重新开口:“昨天的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
——这样的话语像是想为她们的生命献上祈祷。但是实际上正好相反,这是亵渎方式的问题——存在扭曲到连思维方式都变成如此的兄妹继续讨论着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杀戮,而阙梦继续着她悲哀的嘲笑。
“……我没放在心上啦。反正…她们也不是最为重要的。”
“是啊。”
浅浅的附和。仔细地思考着剩余的“库存”,阙影稍稍皱起眉头。虽然除了刚开始以外身边所能够得到的具有“回忆”与“关系”的重要资源都没有被“使用”的太过分,但是实际上也没剩下几个了。如果现在再去对身边的人们出手可能会因为太过显眼而被发现,虽然除了被直接目击到以外并不用担心会被发现证据。另外这个世界除了阙影和阙梦以外没人能够操作,而被丢进那个世界之中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要抹灭目击者倒十分便利。
“……哥哥,”阙梦突然发话,语气却强硬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什么目标一般。,“我想要看到他们…受到欺骗的样子。比起第一次更加信任,从而更加坠入谷底的……欺骗。”
阙影看向少女。那是孩子无比相信着圣诞老人,并且满心期待着礼物的断定语气,但是少女的表情却冰冷到无以复加。恐怕在看到了牺牲者真正的表情之后少女才会翘起嘴角吧,而那也只是昙花一现,既不会满足于此也不会只限于重复。光线勉强透过窗帘让房间变得可见,在那之间少女呈现在阴影之下却无比适合,连风也拒绝的静止让少女成为了淡色的黑白水墨画。藏在那之后的血色就让它们安心的不见天日吧,而阙影则要让它们变得更加富有生气。
“那可不会很快就上演哦。”
“我知道。哥哥告诉过我付出和回报是成比例的。”
少女准备使用欲擒故纵的战术来让自己获得最大的乐趣。这是少女之前不可能拥有的心态…如果说满心想着向这个世界复仇的少女是一头野兽的话,那么现在的少女就在这个基础上重新将智能找回,成为了更加靠近人类却更加恐怖的野兽。阙影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服从少女是自己的第一职责。
“……真是为你而感到高兴。”
“别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平淡的对话也上演的如此轻松,简直让阙影不敢相信。不习惯现在气氛的阙影站起身体,继续去为少女准备以防万一的药物。这种事情只要有必要那么阙影做几次都不会觉得厌烦,就算妹妹会厌恶这样的行为。
看着少女乖乖将药片兑水咽下,阙影默默发问:“所以,今天也不想吃早饭吗?”
少女表示赞同地微微摇头。而阙影也不想多过说教,叹了口气。两人都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但是他们都不知道除了让阙梦享受能够得到的快乐以外还能做其他什么事情。虽然他们因为某人的帮助而得到了操控“那个世界”的权利,但是却没有让少女的时间停止一丝一毫,甚至让少女的病症直接消失,而那是接触到另外一面世界的阙影和阙梦必定会想到的事情。这也是“神”的肆意玩弄吗?那个人的笑容温柔却不近人情,给阙影和阙梦的权利也如此扭曲。
“我,很感谢那个人呢。”
少女突然如此出声。虽然接受了他人的好意应该感谢,但是对于扭曲的、甚至能够被称为本末倒置的解决办法就算有些怨言也没有问题,而少女却满心感谢。在那之后潜藏着怎样的潜台词呢?阙影不敢去想象,只是对此噤口不言。这个时候阙影才反应过来,妹妹难道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吗?只有在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上妹妹才敏锐的如同自己的镜子,如影随形。
“啊啊。”
简短地回应着,阙影让自己强行收起想要继续和妹妹散漫下去的心态,虽然就现状而言那么做谁都不会来指责阙影。“……该去为上学做准备了”地这么说道,阙影抬起了头看向远方,就算那远方被遮蔽到完全无法看清而显得阙影十分滑稽。而阙梦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微微烦恼的样子,什么都没做。
“……你不会认为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很过分吧?”
“不会啊,本来就是我要求你去继续上学的。”
这一次阙影也没有从妹妹嘴中听到其他的说辞。是少女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还是少女的秘密隐藏到连自己都看不穿呢?总而言之现在只要认同就可以了,阙影暂时从少女的眼前消失。而少女看着自己的哥哥离开房间,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
如果自己不表现出无事的样子的话——就算假装也还是虚弱到骗不过任何一个人——哥哥一定会付出更多的心血,只为了让自己的状况不是那么糟糕。但是阙梦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哥哥不用再为自己操劳奔波的日子迟早会到来…那么,为了不让他因为重担的突然消失而感到无所适从,从现在开始就让哥哥少操一点心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于哥哥有着怎样的想法。阙影是自己所信任的哥哥没错,也是自己在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伙伴,但是撇去这些身份又如何呢?尽心尽力为自己带来能够享受的快乐的阙影,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那样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吗?自己是否可以因为自认为没有权利和他人平等相处而将别人看低,连哥哥也如此对待呢?
不懂。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发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自己不懂的东西了。从小学到初中——每个人都将自己看做有别于他人的存在,那么反过来这种看法对于阙梦来说应该也同样如此吧。少女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想法绝对不能和他人分享,就连对自己的哥哥也要三思之后才能提起。所以少女只是独自咀嚼着这个问题,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在自己想要表达出什么感情时就露出怎样的表情,想要如何对待哥哥就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而那些受害者,则在不会被哥哥认为死得毫无价值的前提下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为痛苦的方式终结他们的生命。
大概,同时结束的还有自己的生命吧。说实话现在的阙梦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会以怎样的形式结束了…就算要被哥哥那拙劣的想法一般的不可能存在的怪物杀死也毫无怨言。向这个世界复仇也会越来越空虚直至不知道这个行为的意义,但是既然哥哥如此尽心尽力的话,再多浸浴一点鲜血也没有关系。幸好现在的自己还能从生命的消亡当中得到一点慰藉,从而能够露出让哥哥安心的笑容。
在哥哥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他就会再回到这里来观察自己的状况。然后再在每个行为之间多看自己一眼…就像完全没有将作为学生的第一要务放在心上一般,虽然自己也是如此。上午和下午的时间总是长到难以度过又在茫然之中一晃而逝,仿佛回过神时又来到了一个新的纪元。
暂时中断自己的想法,少女默默地数着自己微不可闻的心跳。在数到第几个拍子时名为阙影的、身为自己哥哥的少年会再次迈进这间房间呢?有着微妙自信的少女将限期定为了“二十”,慢慢开始倒数。
二十。
十九。
十八。
十七。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