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华怀着忐忑和疑虑,随着孟萌萌推开大门进了宅院。
庭院中,雨滴不断落在荷叶池塘中溅起涟漪,偶有蛙鸣阵阵从草坪的彼端传来。旁边低矮的柳树在风雨中舒展着枝条,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安然——如果没有那奇怪的喊杀声的话,就完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话说...学姐,你们家练的那个什么‘星爆神拳’到底是什么拳法呃?”湛华试着搭话。
“觉得名字有够可疑吧?实际上确实是很可疑啦——虽然我从三岁就开始练习,也还是觉得可疑。”孟萌萌倒是颇为豁朗地说了起来,“一般的拳法往往被区分成内家拳和外家拳,前者练气,往往结合修心养性与身体内在锻炼;后者练力,硬进硬出声威势大,长于搏打杀伐。”她侃侃而谈着武学,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门派的拳法...就像是完全的...肉体改造?”
少年瞪大了眼珠一句话都说不出。
肉体改造?
这什么诡异的形容啊!
“唔嗯,一般来说就算人再怎么锻炼也无法让内脏、神经等变得更强对吧?但我们门派就是通过呼吸法和音节咏唱等,在人的全身内在产生一种波纹来活化肌体,配合各种锻炼不断地突破人体极限....即使是平凡的肉体,也能培育出强大的力量。”
“那个我觉得替身使者更酷哦...”
“.......总之亲眼看过就知道了嘛。”
两人走到了一幢挂着校场牌匾的大屋前,孟萌萌边说着边推开了门。
“呀哈哈哈哈!!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口胡!”
只见数十人围坐在校场的周边,而当中一个犹如大山般魁伟的男人正一拳将人射向墙边。
他那若能跑马的粗壮手臂上暴突着恐怖的青筋,雄伟的肌肉都快将本该宽松的功夫服撑爆了。
“嗯?!萌萌!你回来了啊啊啊啊!!”
突然他脑门过电般猛地抬头,脚下一发力弹射似地冲了过来,能开碑裂石的重拳高扬而起。
“噫呀呀呀要被杀了~!”面对恶虎般扑来的男人,湛华吓得抱头蹲防成一团。
“臭老爸!有客人在啊!!”而孟萌萌却习以为常似地举拳便是对轰而去!
——轰隆。
刚拳交击的瞬间,剧烈风压伴随着雷动般的爆鸣,在室内掀起一阵狂澜冲击,半晌才平静。
“哟,打招呼就到此结束。”
湛华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视野完全被一对胸肌塞满,抬起头才发现那男人正爽朗地笑着。
“你是萌萌的朋友吗?是个可爱的孩子呐!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哈哈哈哈!”
“臭老爸!这是我学弟啦!因为各种原因离家出走了,要先住在这里。”孟萌萌不满地解释。
“哈哈哈,好姑娘志在四方!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耶!他是男孩子啊!我都说了是学—弟啊!”
“呃咦,明明比你还像女孩子啊?!不不.....大概是个人都比你像女...呃噗!”
“我·打·死·你。”孟萌萌一拳杵进了老爸的腹部,愤恨地咬着牙。
“嗯嗯...这也是潮流呢,”粗犷的男人擦去冷汗,有些尴尬地拍打着湛华的背,“哈哈哈,我懂我懂!那便住萌萌隔壁的客房吧!”
真是难以置信地爽快。
当湛华还在震惊的时候,已经被萌萌学姐拖到了客房里。虽然房间十分朴素,但日常所用一应俱全,而且打理得非常整洁。当他们进屋的时候,萌萌学姐的母亲正在换新的被单。
与她豪放的父亲不同,学姐的母亲倒是个颇具知书达理气质的利落女性,而这个有些微妙的暴躁的学姐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就像个一般的乖乖女。
——肯定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吧。
湛华如此下了结论,只不过....
“那...那个,湛华同学啊,你快去洗澡吧,晚了的话弟子们训练完后都会去浴室的。”只见学姐的母亲一脸担忧的靠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耳语道:“你知不知道啊...听说在全是男人的环境下,就会觉得男人越来越可爱...而且你本来就这么可爱....和那些家伙一起洗澡的话....整个浴室的肥皂都会掉下去让你捡吧....”
总觉得她的语气带着某种丧心病狂的期待。
并且,虽然一点都不想懂,可总是在上BIOBIO的湛华还是很不甘心地听懂了。
“咦?咦咦咦?!阿阿阿阿姨你在讲什么?”湛华混乱地推了一把。
吧嗒。
有什么东西从学姐母亲的背后掉了下来。
当少年抬眼望去,大脑瞬间停止了思考。
那是一本薄薄的漫画,就是所谓的同人志,内容则是——美少年们不可言说的事情。
而学姐的母亲突然害羞地捂住泛起可疑红晕的脸跑了出去。
“被发现了也没办法呢,”孟萌萌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如你所见,虽然我老妈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同时也是个腐女啦。你淋了那么久的雨,还是快去洗澡休息吧。”
天呐。
这是什么诡异的家庭构成啊?!
“呵...也不用那么惊讶吧。”看着呆愣的湛华,孟萌萌憋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喜欢动漫啊游戏啊之类的不是吗?要知道我们的父母也是看着这些东西成长的一代啊!没有代沟不是很好嘛!”
的确是这样呢。
能和家人没有隔阂地交流和理解......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是......
湛华不由想起了父亲被自己摘下头盔的瞬间那惊愕的表情。
“我去洗澡...”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从脑海中甩出去,奔向了学姐指向的浴室。
舒畅的热水稍微缓解了失落的心情,沐浴完毕后,他换上了一套武馆的黑色功夫服——虽说穿起来十分舒适,可背后那个金线绣的大大的“杀”字实在土得掉渣。
他回到客房里,仰面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却发现一条来自父亲的信息。
“要不要看呢......诶?!是转、转账信息?!”
点开以后,是一个明晃晃的数目:20000。已经汇入银行卡。
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绝对是巨大的金额,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留言。
“嘁,我是绝不会用一分的。”湛华不满地嘀咕着,因为昨天稍微熬夜的关系,这会儿抱起枕头便呼呼大睡。
直到傍晚他才被端着餐盘的萌萌学姐叫起来。
据说是父亲会和弟子们在母亲掌勺的食堂一起用餐,所以萌萌学姐通常都是在自己的房里吃饭,这样的情况通常在每周的五六日,因为周末时弟子们就会更勤快地来训练,食堂也会开伙。
“呃....学姐的房间意外的很.....”湛华有些尴尬地挠着脸。
虽然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的房间,可是萌萌学姐的话,以他的想象应该是摆满狼牙棒和拳击手套、贴着摇滚乐队和机车海报,还吊着个沙包之类的硬核风格。
但这间房里不但贴着清新的淡蓝色碎花墙纸,靠墙的两个陈列柜里还摆满了魔法少女的手办,甚至墙上挂着两套《魔法少女艾露露》的COS服装。
“你想说和我很不搭调吗?!幼稚?!”孟萌萌紧张地攥紧拳头。
“我我我我没那个意思...”湛华眼角抽搐着摆手。
开什么玩笑,学姐的拳头可是能打死人耶?!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用完晚饭,孟萌萌顺手将餐盘收到厨房后,月上树梢,风雨已霁。
“嘛,出去凉快凉快,有个好地方。”
这么说着,萌萌学姐揣着两罐可乐,带着湛华爬上了大宅的屋顶。
雨后的天空仿若洁净的玉璧,因为离城市稍远,漫天星斗格外明澈,凉爽的夜风不时送来虫鸣。
两人边喝可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我啊,从小就被父亲教导要惩恶扬善,恪守侠义之道。”躺在屋顶上,远眺着那飞舞流转的群星,孟萌萌眼中闪烁着光彩。
“可学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成为魔法少女呢?如果是能够做到那样的力量,你不是已经拥有了吗?”湛华不解地问道。
“的确...星爆神拳是一种能让人不断突破极限的犯规的拳法,”少女侧过头,垂眸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到处打架了,为了保护被欺负的孩子,为了击退恶人...但是每当我毁灭敌人,身后的人们也尽是恐惧的神色。人们疏远我,同学也...完全不把我当成女孩,”她罕见地含羞起来,将手伸向最亮的那一颗,紧紧攥住掌心,仿佛握住了什么珍贵的事物“就是那个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魔法少女艾露露》的动画。”这么说着,她脸上流露出神往,“她不仅有着力量,更温柔待人,美丽而又强大...我想成为的是那样的人,而不是像老爹那种热血大汉啊!我——只是想变得可爱!”
“啊哈哈...想不到学姐你那么大大咧咧的内心倒是很单纯纤细呢...”
“太失礼了吧?我好歹也是十六岁的少女啊!倒是你啊,湛华同学。”孟萌萌侧头望着身边少年,月光下他清秀的面庞更显柔和,“我根本想不到号称最强的魔法少女‘神威王权’竟然是个男孩子耶,不过伪娘很流行就是了......可又是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的父亲曾对我说‘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不讲理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也要坚持心中的正直。”湛华娓娓说着,夜风拂起他的鬓发,显得有些落寞,“我想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羞耻心什么的...”
是的,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可为什么,培育了他这个信念的父亲却......
“所以那就是你穿上小裙子的理由?超酷的!很MAN哦!想不到你魔法少女姿态那轻飘飘的短裙背后有这么沉重的信念啊!”
孟萌萌没心没肺地竖起大拇指。
“唔噗、”
湛华一口可乐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