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理机从人们面前消失前,左辰面对面地见到了查理——他先是否认了查理·九世的名字,后又自称查尔斯·巴贝齐,在安迪的强烈指正下坦白了自己最早的名字叫做左鹤,原Neph首席执行官兼科研指导,现SIS原生种生物学教授。
他们相见的地方是SIS治安维持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厅。
男子出现的时候很显眼,他有着西方人一般的高瘦体格,但从肤色发色上来看可以确定是亚裔——明明天气还停留在夏天的燥热,他却裹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大衣,棕色礼帽的帽檐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耳朵一侧露出些许灰白色的头发,黝黑干瘪的脸颊让人联想到一动不动的猎犬,眼神深邃有如枯井。
令左辰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因面前两人所曝光的企业黑幕毁于一旦的愤恨,反而时刻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从容。
左辰看着他将满满一杯咖啡一饮而尽,将杯子推到一边,单手以固定的缓慢节奏敲打着桌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一个是由他所缔造的机械智能。
另一个是他十年前负责过的疫病实验原生种供体,也就是左辰——在他看来,左辰能活到今天似乎都是某种奇迹。。
左辰两三次想要发起话题,被他用手势所阻止。左鹤在完成了自己的观察后,结论道:“你们看上去很好。”
“大半是托您所赐。”左辰在桌子上空握了几下替换成义肢的右手。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你兑现承诺。”安迪开门见山。
“说话越来越像娜亚了,还是说,现在就是娜亚?”左鹤不以为然。
“是我,我是安迪。”
“是么。那就好。比以前要勇敢了,很好。”
他的确在满意着,货真价实的赞扬。
“她现在在市医院,你们这就可以去见她,不需要任何证明,我已经和医院的人说过你们的事情了。”
左鹤突然坦白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左笙鸣现在在市医院?”
“不然呢?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他稍稍颔首,眼睛从琥珀眼眶上侧看向两人——“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十年中她的沉睡我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现在我已经没有能力那样做了。”
他说罢陷入沉默,安迪看向左辰确认他的意思。
左鹤停下来敲动在桌面上的食指:“那么,还有我能做的事情么?”
1.继续问询。
2.离开。
左辰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简单向左鹤行礼后便和安迪一同离开了咖啡厅——他本以为之后还有机会从他口中知道更多,但一时的冲动却让这一切成了不可能。次日清晨,他从新闻上听得了原Neph公司高管左鹤服毒自杀的消息。
——
市医院内,左辰和安迪沿着电梯逐层下降——他们刚从左笙鸣的病室离开,特别准许的五分钟过得很快。
其间她一直在沉睡。
他们来时从导引处得知左笙鸣在顶楼的安置室,从Neph医护机构转院至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虽然身体状态还算稳定,却一直没有过清醒迹象。
“果然是她。样子都一样。”
安迪看向电梯门,上面映出了她自己的脸——她拜托了爱莲娜帮她做了副耳机好掩盖那对儿引人注目的尖耳朵,而那之下的身材和面容,都和病床上见到的女性一模一样。
安迪是左笙鸣的复制体、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一点——左辰却一直保持沉默不语,这让安迪有些不安。
“怎么了?”
“没,我在想些事情——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她,我只能想起十年前她的样子。但她没有任何的变化,按理说她今年应该也……你看,我都成大叔了。”
“咘咘……你是在变着法说我看上去很小么?”
安迪边抗议边挺起了胸脯。
“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左辰苦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他揉了揉安迪那头银发,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一年前的一切都显得像是昨天发生——但事实是一个月前城墙对面还有着名为辛德威的独立宗教城市,而他还是一名SIS的特别行动士兵,没头苍蝇一般的行动,阴差阳错地见到了安迪。
失去了埃比思和安迪的原型教Protopia也失去了名义上和Neph抗衡的能力,无条件交出了原路江城的领土——而安迪在引爆埃比思主机前启动了城内外全部查理机的格式化程序,于次日凌晨让世界上多出了数十亿吨的金属垃圾。
她本来也计划着在那之后消失,而这是左辰成功阻止的唯一一件事。
左辰从路边拉了辆可载人脚踏车来,安迪很自觉地坐在了后座上——两人的目的地是孟倚灵常去的R-18漫画店,顺路买些晚饭的材料带回众神寮。
安迪双臂的纤细触感围住了左辰的胸口,从旁人看来大概是兄妹之类的关系。事实上,左鹤在离职之前应诺给了她自由生活的身份——凰灵市公民,姓安名迪,极密情报级。
总觉得自己摊上了了不得的家伙——安迪在白天会作为转校生和左辰一起到学校上课,课余会给Neph做技术顾问,晚上则作为Protopia虚拟偶像在自己房间做游戏直播。
相较之下左辰愈发有种废柴大学生的自觉。他依旧在为一个个学院考试准备而焦头烂额,而自己在SIS部队的另一重身份也要求他需要时常参与训练。
不过,至少现在——
左辰载着安迪行至斑马线前,见信号灯绿光闪烁,双手拉下车闸。安迪正毫无警惕地将脸埋在他的后背上,完全地将自身的安全托付给了他。脚踏车在制动作用下速度渐渐降低,前轮中线稳稳停在距离斑马线约二十厘米的位置。
——先要等个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