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必須戰鬥才行。

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遂步迫近,像是插入皮膚內則的尖刺一般,無時無刻折磨着露菲爾的神經。

「得…得冷靜下來才行…」

露菲爾背貼胸牆,以沙啞的聲線斷斷續續說道。蒙糊視線內震抖的雙手緊握換上俗稱長木樁的刺樁,膛室裡的子彈亦已經換為相應的空包彈。嘴裡亦不斷細聲呤着對抗裝甲行者的指點。

接下來只需等待那台蜘蛛過來就好。

疲累的大腦擠出這個結論,驅動露菲爾將槍口朝天,以逸待勞。

但對方出奇不意的一炮,打亂她的整個計劃。

炮彈在極為接近背牆的後方炸開,四散的碎片略過四周,其中一塊插進某人的後腦勾中,那人頓時自胸牆滑落,那標誌性的白山羊鬚連同臉頓一起滲入泥中。

雖然整張臉已經入泥漿裡,但那獨一無二的山羊鬚仍讓露菲爾認出他的主人-早上跟貝卡兒有講有笑的男人…克輪羅。

望着不遠處的彈坑與曾經是克輪羅的屍體,似曾相識的畫面重疊,化作利劍壓斷露菲爾最後一條神經。

不要啊啊啊!

無數把聲音混合在一起,於露菲爾腦中變成極度尖銳、刺耳的雜音,永無止境地向外回響,像是要擠破露菲爾的腦袋般引起劇烈頭痛。

此時,有人突然從露菲爾背後推了她一把。原本處於焦慮的身體頓時像跳線的保險絲般無力往地上倒下。在跌倒途中,露菲爾眼中的風景被漆黑所封閉,耳裡亦再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人沈入寧靜的湖底之中。

我們一定回得去的!

在寧靜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這道聲音與各種各樣的記憶一起於露菲爾眼前浮現。

將徵兵令遞在自己臉前的黑衣人、訓練營中的教誨、和艾莉婭一起被大伙遺棄在此、立下的約定、兩人彼此扶持,渡過地獄般的每天。

以及,為了保護自已,吃下炮彈破片死去的姐姐,無法實現的約定。

對不起…

埋藏心底的罪惡感促使露菲爾無力地低下頭,細聲說道。

接着,彷彿是顺應露菲爾的願望,厚重的人聲從四面八方中傳來,其訴說的每一句子、每一詞彙,無不指責着她。

全都是妳的錯啊!

對不起……對不起……

面對指責,露菲爾亦沒有反駁,反倒像是自我懲罰般,不斷以稍不留神就無法聽到的泣聲重覆「對不起」這三個字。

不是妳的話,她就絕不會死!

妳必須接受懲罰!

黑暗之中迴響着類似的話語,同時潛藏於陰影裡的事物也開始向她迫近。那腳步聲越是接近、其語氣就越向激烈,彷彿是要以自己的聲音掩蓋行進之物的存在。

那行進中的事物最終停在露菲爾臉前,輕拍少女的右肩,引起她的注意後以令人懷念的聲線說出少女的名字。

「露菲爾。」

「姐…姐姐!」

原以為已永遠無法再聽見的聲音傳入露菲爾耳裡,立即使露菲爾抬起頭來,如她所料,被永遠所分隔的少女正站在自己臉前。

不帶絲毫虛偽的微笑、金光閃閃的雙麻花辨,紅寶石般的瞳孔,無不證明露菲爾的推測。

毫無疑問,在露菲爾眼前的,正是艾莉婭·卡絲塔本人。

一確定眼前的是確實無疑的真貨,露菲爾立即撲了上去,用力擁抱這唯一的至親。

艾莉婭沒作任何反應,僅以柔和的神情任由哭泣的少女埋首於胸口之間。

「太好了…太好了…」

激動至極的露菲爾一邊斷斷續續地吐出這三個字,一邊享受這幸福的片刻。喜悅的淚水不停自眼角流出,沾濕同樣草綠色的軍服。

但這幸福的時間隨即被人埋葬。

「為甚麼?」

突然,艾莉婭以毫無起伏的聲線向懷裡的露菲爾發問。而露菲爾亦察覺到,自己所擁抱的艾莉姬的身體體溫正迅速流失,溫暖的軀殼在短短數秒變得冰冷,連帶露菲爾的雙手也一起奪去。

「姐…姐姐…」

不知所措的露菲爾抬頭望向艾莉婭,被金髮所掩蓋的前額散發着使人顫抖的怨氣。

「為甚麼妳仍然活着?」

艾莉婭再次發問道,話語中的每一個文字都抑壓着憤怒。其雙手亦從不知何時起纏繞着露菲爾的腰,十手相扣緊緊不放。

自髮絲之間透出的尖銳眼神,如同驅邪的木樁般刺進露菲爾雙腿,使之動彈不得,甚至連移開頸子望向別處也做不到。只能繃緊全身肌肉,期待獵人能放過自已。

「要是露菲爾在當時死掉的話,我就能活下去了吧?不,是一定能活下去才對。」

無視臉色鐵青的露菲爾,與她四目相對的艾莉婭繼續訴說滿是怨恨的話語。接着一把將露菲爾推倒,自已隨後亦壓在其之上。

痛楚讓露菲爾閉上了眼,到再掙開時,四周的黑暗已經消失不見。放眼望去的風景變成了普日的鉛灰色天空,身下亦是同樣的黑色焦土。

還未理解當下的現況,一鼓力量就將露菲爾的頭扳回正面,強制與自己對視。

「吶~為甚麼不說話?露菲爾。」

艾莉婭的聲音和疑問連同她現在的模樣一起進到露菲爾腦裡,那副樣子她太熟悉、太恐懼了。單是再見到那剛尊容,露菲爾的雙瞳立即因害怕而收縮,肺部的空氣幾乎在一瞬間全噴出來。

露菲爾張開嘴巴,似乎想說些甚麼,但雙唇僅僅快速重復閉,除了厚重的呼吸聲外只偶爾吐出些許音節。

現在的艾莉婭衣服各處滿是血漬,原先紅潤的臉頰變得了無血色,全身體溫早已流盡。

跟她中彈死去後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還會是那樣啊!」

「不要啊!」

「哇啊啊!」

露菲爾一邊大叫,一邊自惡夢中驚醒。在尖叫過後又開始喘起氣來,昏倒前的記憶也跟著遂漸復蘇。

放眼望去,不止令人厭惡的泥濘和那巨大的鋼鐵蜘蛛,就連在夢裡面目猙獰的艾莉婭也已經消失不見。眼前的只有發黃的天花板和吊燈,自己又一次回到地下掩體的宿舍之中。

而在眼角邊緣,貝卡兒正倒在雙架床的腳架旁,雙手置於胸口之上,跟露菲爾一樣大口喘着氣。

「別在大夜晚這麼大叫嚇人嘛!」

貝卡兒站起身,在拍走身上灰塵的同時朝露菲抱怨道。

「哇啊啊!」

露菲爾一邊大叫,一邊自惡夢中驚醒。在尖叫過後又開始喘起氣來,昏倒前的記憶也跟著遂漸復蘇。

放眼望去,不止令人厭惡的泥濘和那巨大的鋼鐵蜘蛛,就連在夢裡面目猙獰的艾莉婭也已經消失不見。眼前的只有發黃的天花板和吊燈,自己又一次回到地下掩體的宿舍之中。

而在眼角邊緣,貝卡兒正倒在雙架床的腳架旁,雙手置於胸口之上,跟露菲爾一樣大口喘着氣。

「別在大夜晚這麼大叫嚇人嘛!」

貝卡兒站起身,在拍走身上灰塵的同時朝露菲抱怨道。

「……抱歉。」

「嘛,算了,比起這些,還是快點換回衣服吧。」

「衣服…甚麼意…」

露菲爾往下一看,自己昏倒前所穿的草綠色制服興深綠色彼風並不在自己身上。自己現在所穿的,是平日當作內衣的白色無袖連衣裙,平時隱藏在彼風下的平坦身材如今一目無謂。

「不好意思呢,之前在臨時壕時妳突然昏倒,整個人倒在泥漿裡,當時要是不把妳脫光的話…我們怕妳會生病…」

貝卡兒别過頭去說道,越說下說越是臉紅,到最後甚至連聲音也踉着變少。露菲爾看她這樣,舉手示意讓她不用說了。

「夠了,我知道的。」

「明白就好,還有……克輪羅他…」

「戰死了,對吧?」

貝卡兒收起一如既往的笑容,正準備說出克輪羅的死訢,但在這之前卻被露菲爾搶先說出並反問道。

對此,貝卡兒微微點頭,向露菲爾問:「妳怎知道的?」

「我當時就在他的身旁,看着他被破片打死的。」

「是…是這樣啊…」

看着露菲爾輕描淡寫地說出克輪羅的死因,貝卡兒深深倒吸一口氣,接着再說艾克委託自己人傳遞的口令。

「總而言之,先換件衣服然後再電報機那裡……艾克那個混帳有事要宣布。我先過去那了,待會再會合吧。」

语罷,露菲爾點頭同意,完成任務的貝卡兒隨即離開房間。

貝卡兒走後,露菲爾走下床。拿出放在床下的梳子和裝備,像昨天那樣把凌亂的頭髮梳平、梳直,再將後處的金髮束起,綁成一條低馬尾。然後帶起附有子彈袋的胸帶和腰帶,掛上水壺,再把防毒面具放進水旁的罐子裡。最後披上披風,用扣針扣到頸部處固定好。

整裝完成後,露菲爾走到自已的儲物櫃前。剛伸出手又立即收了回去,呆了一會才鼓起勇氣拉開櫃門。

櫃裡大口徑步槍正孤獨地待在裡頭,原先的制服與彼風已經不翼而飛。

露菲爾默默拿起步槍,抱到自已懷中。走出房間,往電報機處與貝卡兒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