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午夜旅馆01
旅馆主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薛世衍两人进来的时候他正优哉游哉地晃着头，听柜台上收音机里的京剧。
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在外面都听得见。
“张大爷，一间套房。”
“嗯？”老大爷转过头来提了提老花镜，“你……苏丫头啊？回来啦？”
“是啊，您老还好吧？”
“好啊，好——又遇上麻烦事了吧？”
“麻烦您了。”
“呵呵……麻烦什么啊，”老大爷收了柜台上的钱，取出一把钥匙，“我开旅馆的，你来住店，天经地义的事儿。其他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也对。”
苏云卿笑了笑，拿起钥匙和薛世衍往里走。
“苏……大姐姐，他是？”
薛世衍好奇地问。
刚才两人的对话颇有一种黑帮电影里神秘的气氛。
“他不是说了么？他开店，我住店，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哦——”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两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来，苏云卿就握着胳膊直皱眉。她对薛世衍叮嘱了几句就跑到浴室关上门，没多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警察查房，请开一下门。”
薛世衍告诉自己要镇定，走过去把门拉开。
“诶……？警察叔叔，有什么事吗？”他故作困意地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
门口的警察扫了眼房间里面。
电视没开，床上稍微有些凌乱，他亮出警察证对薛世衍问：“小妹妹，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不是，我姐姐也在呢。”
薛世衍按照苏云卿的吩咐回答，还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那边传来洗澡的水声。
“哦，这样啊……”
这位警察说着走了进来，在电视机后面摸了摸，又问：“你们刚要睡觉吧？没看电视吗？”
“电视不好看，玩手机呢。”
“嗯……您们什么时候来住店的？”
“这个……不记得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前？”
“可是老板的账本上没有您们的入住记录？”
说到这里，警察的眼神犀利起来。
被盯的浑身不自在的薛世衍干笑一声，略心虚地说：“这、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明白了。能让你姐姐出来一下吗？”
“可是我姐姐在洗澡……”
“放心，我只是问几句，没问题就不打扰您们了。”
警察先生态度变得和蔼。
薛世衍没有办法，只能点头：“那……那好吧。”
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薛世衍隐晦地瞥了眼身后，对里面的人说：“姐姐，有警察来查房，你出来一下吧。”
“咦，警察？……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里面响起手忙脚乱的声音，不一会儿，重新穿上衣服的苏云卿开门出来，头上还包着毛巾。
她看了眼过来的警察先生，疑惑地问：
“请问，有什么事么？”
“这附近发生了一些斗殴事件，我过来看一下情况，”警察说，“能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么？”
“哦，没问题。”
苏云卿从兜里掏出钱包，把夹层里的身份证递上去。
检查了一下身份证，这位警察又问：“您是本地人，这么晚不回家却来住旅馆？”
“唉，要不说倒霉呢。家里的钥匙掉了，这么晚又没法去找开锁公司，只能在旅馆将就一晚了。”
“这么巧？”警察眉毛一挑。
“很巧吗？”
苏云卿反问。
“警察先生，你不会以为我故意把钥匙掉了，就为了跑来住旅馆吧。”
“呵呵，抱歉，是我言辞不当，”警察打了个哈哈，“这位女士，能劳烦您把头上的毛巾摘下来让我看看么？”
“毛巾？这又有什么问题？”
苏云卿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态。
“我们接到消息说斗殴其中一方是红发女性，还请配合一下。”
“怎么……你怀疑我？”
她顿时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要走个流程不是？”警察微笑说，“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谅解。”
“啧。”
苏云卿烦躁地跺了跺脚，一把将毛巾扯下来。
“这总行了吧？”
一头齐肩的乌黑秀发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
警察先生沉思片刻，又说：
“还有一个情报，说那个女人之前戴着黑色的假发……”
“……警察同志，您够了啊。”
苏云卿脸黑了下去。
她虚眯着眼睛，语气冷漠：“大晚上过来查房我就忍了，毕竟你们也不容易。您说说，从刚才到现在我哪一点不配合您？洗澡洗到一半跑出来，要给什么、要问什么，说过一句二话没有？毛巾拿下来又说我头上的是假发……呵，要不我把头发扯下来给你看看？”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假设一下，当然不是说您就是那个人。”
警察先生摆摆手，略有些尴尬地说。
“……行吧，”苏云卿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头发上，“您这次可瞧清楚了，我这就把头发硬扯下来给您看，让您满意。”
说话间她一咬牙一闭眼，就要做出撕扯的动作。
警察连忙阻止她。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警察很无奈，“这位女士您脾气咋这么犟呢……我就确认一下，您心里不舒服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不检查了？”
“嗯，很感谢你们的配合，这边的情况我已经确认过了。”
警察端端正正敬了一个礼，“打扰到你们十分抱歉，接下来我要去检查其他房间，晚上请注意安全，锁好门窗。”
等这个警察走后，薛世衍一屁股坐在床上，手心脖子上都是汗。
苏云卿也松了口气。
“苏……大姐姐，你胆子真大，刚才要是那个警察不阻止你该怎么办啊？”
“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耸了耸肩。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检查完所有房间，几个警察回到旅馆收银台。之前检查了薛世衍他们的那个警察想了想，对柜台里边正听着京剧的张大爷问：
“老先生，我刚才发现205房间里面有一对女性住客，您的账本上怎么没有写？”
“啊……？”
老大爷看着这位警察侧了侧耳朵，直到对方再重复了一遍问题才挠了挠头，迟疑地说：“205那个房间……你说那两个姑娘啊？唉哟，人老咯，记性也不好了，兴许是忘了记在本子上吧。”
“这样……好吧。老先生您年纪这么大了就别把店开这么晚，早点休息吧。”
“好——好——”
缓缓应了两声，老大爷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收音机里的京剧上。
旅馆里的警察走了出去，躲在二楼的薛世衍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回头对床上的苏云卿说：“他们走了。”
“嗯。”
苏云卿点点头，腿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二、午夜旅馆02
“你受伤了？”薛世衍从窗边走过来，凑近看了眼。
苏云卿盘坐在床上，外套丢在一边，白皙的胳膊上有一处明显的青乌，十分刺眼。
她从铁盒子里取出一瓶跌打药，一边往伤口上抹一边自嘲地说：
“太久没活动了，要是人再多一点我今晚或许真会被符文算计到。”
【你这‘太久没活动’都强的像是怪物一样，以前的你到底是有多恐怖啊？】
薛世衍心里吐槽一句，在床边坐下：
“这旅馆怎么还有跌打药？”
“自己领悟。”
“搞得神神秘秘的……”
擦完了胳膊和腿上的青乌，苏云卿瞥了眼薛世衍，脱掉了身上的衬衫。
“咳咳！你你你、你这是干嘛？”
“我背上也被打了一下，你帮我擦擦药。”
她说着转过身去，将后背对向薛世衍，还把内衣的扣子解了下来。
薛世衍嘴巴一抽。
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样香艳的场景，他却如临大敌，冷汗唰唰而下。
【怎、怎么办？要擦吗？】
对面可是老师啊！虽然不是教他的老师，但也是一个老师啊！
一想到现在苏老师上半身赤裸，背对着自己一副全无防备的样子，他的心里扑通扑通一直跳。
不要瞎想！
这只是涂药酒……对！这只是涂药酒，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
而且现在我是女生打扮！
在苏老师眼里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这不过是让同为女性的我帮一下忙而已，不要胡思乱想啊！
可话是这么说，薛世衍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对方光洁的背上瞧，就像上面有什么吸着自己一样。
上次他和符珍妮在浴室隔间里“坦诚相见”，但好歹也是停电的状态，现在房间里的灯光一点儿也没有熄灭的意思，把整个房间填得满满的，就算想看不见都不行。
“你还在等什么？”
当薛世衍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苏云卿捂着胸口扭过头，催促说。
她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哦……哦！”
只能上了吧。
这个时候，只能鼓起勇气上了！
薛世衍蹬掉鞋子，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咽了口唾沫坐到苏云卿身后。
拿起跌打药，倒出一点抹在手心，他眼睛看向对面的玉背。
一道斜斜的青乌引入眼帘。
闭上眼睛，他哆嗦着抬起手往前面探。
“呀——你、你摸我脖子干什么？”
苏云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把眼睛闭上了……”
“……你闭上眼睛怎么看得到伤口？别拖拖拉拉的了，赶紧的吧。”
“好……”
一滴汗珠从额头渗出滑落在鼻梁上，这次睁开眼睛认真抹药，薛世衍精神紧绷费了好长时间才把药水均匀涂抹在那条斜斜的青乌上，弄完之后长舒一口气，仿佛刚跑完马拉松。
苏云卿背对着他把衣服穿上。
“你……没事吧？”她一回头就看见薛世衍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没、没事。”
“……我去看看外面。”
苏云卿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撩开窗帘，新月酒吧门口还停着一辆警车，她想了想回过头对薛世衍说：
“这一时半刻警察估计不会走，谨慎起见，我们就在这里过一晚吧。”
“……诶？”
薛世衍一怔。
在这里过一晚？
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和他，在这个房间里睡、睡睡睡睡一晚？！
别开玩笑了！
这里可只有一张床啊！
“不……不必了吧？”薛世衍干笑，“警察又不会一直待到早上，再说了，我是……我的意思是警察最多再过一会儿就走了吧？到时候我们就回去……”
“你太天真了。”
苏云卿走过来坐在床上说，“刚才那个警察明显对我有些疑心，只是看我态度坚决才不敢硬来。如果我是他的话就会守在外面，只要我们一出去，就被逮个正着。”
“不至于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了想，她又笑着说，“而且这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与其冒着不必要的风险，倒不如在这里睡一觉，你也要上学的吧？薛同学。”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句话刚说出口，薛世衍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呃——
他颤巍巍抬起头，看见了苏云卿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在酒吧你那么大声叫我，声音没控制住吧？”苏云卿忽然板起脸，眼神冰冷，“而且之后又几次差点叫出‘苏老师’，真当我是笨蛋吗？”
“这个……”
【惨了。】
看见苏云卿森冷的模样，薛世衍这次是真的汗流如瀑。
他可没忘记苏老师刚才在街道上是如何教训那些人的，以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一巴掌都能把骨架子给扇散架了。
心里拼命想着借口，薛世衍却没注意到苏云卿眼底隐藏的笑意。等他刚要说一些什么洗白自己的话，对面又响起调侃的声音：
“不过真没想到啊，你原来有这种兴趣……这件事秋瑜知道吗？”
“噗——等等！你误会了！我穿女装是……”
“是……？”
苏云卿托着下巴，有趣地问。
是……
薛世衍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
【这次还真是我自愿的啊！】
既然是自愿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但这绝对不是出于兴趣！
“行吧，这毕竟是你的兴趣，我也不该说三道四。”
“才不是兴趣！”薛世衍急忙反驳。
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喜欢女装？
不对！我根本从来、一直、一丁点儿也没喜欢过女装！这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是原则性问题！
“不喜欢‘兴趣’这个词，那‘爱好’呢？”
“也不是爱好啊！”
“哈哈哈——”见薛世衍急的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苏云卿开心地捧着肚子大笑，也算平衡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尴尬。
“不逗你了，无论你为什么穿女装，这也不是我该管的。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
“睡……睡哪里？”
“难道你一直睡地上的吗？”
苏云卿反问。
“不，我的意思是……”薛世衍扣了扣脸颊，“一男一女什么的……”
“哦——？你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没没没——我只是……”
他连忙摆手。
苏云卿一把将他拉过来。
“一个小孩子跟我矜持什么啊？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她说，“快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回家——除非你想穿这身去上学。”
“你这也太不在意了吧……”
剪断截说，两人关灯上床。
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