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loud that gets cut
我背着被电脑,书本,囤积了不知道多久的草稿纸,喝了一半的水,以及各种团成一团的充电线塞的满满的书包,背对着正在无声地离我越来越远的晚霞,前倾着身体走回宿舍去了。最后一节课终于下了,但是这老不死的一天仍然远没有结束,我回去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休息一下,和老哥玩会游戏聊聊天,之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那似乎永远写不完的作业。不,不对,生活怎么可能这么平淡,我想起来了,下周还有两个该死的考试,其中一个是需要复习很多内容的。那么,只能从今天开始干了。
想到这一点,我便愈发不想移动我的脚步。每天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这段路程是我唯一在精神上觉得放松的一段路。可能是因为这时笼罩在我头上的天空正在晚霞和属于初冬的劲风的作用下呈现出美丽的样子,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是我一天中仅有的放松时间的核心部分,总之只有在这时,我才有兴致打开手机,把那因为不注意保养而已经有些脏的所谓600万像素镜头对准那它根本无力包含的天空,拍下一张张马上就会沉入我手机相册深处的照片。说真的由于作为摄影设备,一部手机实在简陋,再加上我在构图啦,捕捉美感等方面的直觉低于平均值,我拍下的这些照片都不怎么好看,缺乏结构上的美感,总是包含进去更多不必要的因素,而真正为环境的一部分的东西,比如一棵树的枝桠什么的,却被照片的边缘无情地切成一部分。但是即使这样,每天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绕着一栋建筑和一片云之类的东西走来走去,挑选一个好一点的角度,尽量把我眼睛捕捉到的那个令人心动的画面完整地记录下来。我也说不出这么做的原因,可能就是一种执念吧,和驱动我在一大早很困的情况下起来上课,以及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一板一眼地完成现实生活中的各种任务的那种力量属于同一个类型,其存在并未经过我的主观意志批准,但是我就是摆脱不掉。
啊,今天那个男孩又在拍天空呢,其实我才发现我好羡慕他啊,不是由于要逃避什么命数,而只是因为喜欢才看向天空。啊,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好似要把我身体里已残存不多的热量耗尽一样。几个人和我擦肩而过,我背对着浓密的,遮住阳光的树林,好冷,我要往前走了。。。
我打了个哈欠,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我好像听到了什么要发生的声音一样。。。
我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收起了我举向天空的手机,从天空移开视线的感觉很难受,我这样暗自想到,整理了书包的肩带,摆正其重心,继续略有吃力地往前走。我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她穿着和这个季节有些不搭的裙子,头发是偏棕一些的深色。由于我是从后往前超过她的,所以没有看清她的正脸,但是在我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惊慌,往后退了几步,几秒之后才朝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走去。这个场景,再配上仍然留在我视网膜中的天空的映像,竟让我有些想起了“伊里野的天空,ufo的夏天”的海报,一个略有茫然的男孩和一个秀丽的脸庞上透出一丝哀怨的女孩,被笼罩在无尽的天空以及同样无尽的残酷命运之下。然而我同时也知道,在现实中去希求那样的羁绊是荒谬的。刚刚和我擦肩而过的女孩一定是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的,尽管我只看见了她的背影,但我可以从中看出她绝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应该很漂亮,而且从我略过她身边时她那略显惊慌的反应可以看出,她是那种从小被呵护,面对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丝惶恐的类型。而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出来的人,可以推断其内心当是比较敏感但又十分温柔的,这些要素加在一起的话,可以说她应该是那种令人觉得高攀不起的女生,自然也不会在意我这种家境普通,不修边幅,下巴上的胡子丛生,只有有数的几套衣服,沉迷于二次元,还主修枯燥无味的物理的男生的。我对她来说,一定和我对路人一样,是那无生命的背景的一部分把。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或者做任何小动作,最终当我走的够远的时候,我的影子的后沿已经和她的影子的上沿不相交了,这场景仿佛在提醒我我该把她作为一个路人而忘掉了。而此时,宿舍的大门就在我眼前了,由于此时阳光已经低沉,宿舍里的一切都很暗,看不明朗,看不清里面有几个人,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Awakening in the Darkness 1
“啊,这游戏真的是没法玩了,虽然每一个选项我都是用心选择,但是我已经能预测到未来的走向是多么令人胃疼了!”, 我这么说着,把鼠标往旁边的床上一扔,之后靠着椅子的靠背伸了一个懒腰。
“毕竟白色相簿2. 你想玩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结局?不存在的。我当时安利你这玩意就是想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届不到。。” 朋友老哥这么说着,把我的鼠标接过来,报复似的选了几个一看就是和happy end相差甚远的选项,把屏幕里的冬马和纱气走之后,悠然自得地存了档。他一边这么干,还一边在嘴里哼着完全跑调的届かない恋。之后根本不容我插话,又继续补充道:“这倒霉游戏光剧本就有120万字,我都推了n遍了还是没摸清所有的走向。所以第一次玩还是听天由命就行,遵从自己的欲望,最后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不就是你面对生活的态度么,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明明这么聪明却没干成过什么大事。。” 我漫不经心地反驳他道。他倒好,丝毫没有为此感到生气,反倒直接躺在我的床上,把腿垂下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没办法啊,我们也都是普通人。要主动积极进取的话,最后除了受伤还能有什么。要是承担社会责任的话心里想的什么都不能说出来。最后最好的方法还是啥都不在乎,每天能在学习之前玩玩游戏,和仅有的几个朋友聊聊天就行啊”。 我知道他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他这么想只是因为自己习惯了挫败和道德的折磨。他其实内心也是想干成大事的,但他就是不承认,而且在除了必要以外的任何其它时候,都把自己的思绪完全托付给虚拟世界里的各种东西。虽然消极,但是如果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最省事,也是某种意义上最快乐的生活方法。但我一点也不为朋友老哥感到高兴,因为一种生活方式适合一个人的最大前提是那个人完全赞同这种方式,而就这一点,我不信老哥能做到。
我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告诉老哥我要去图书馆学习了,让他一会把电脑关掉,并且把我这里收拾干净。他满口答应下来,但是却又一转身,靠着我的枕头在床上看起手机来,看样子他是要在我这里再多赖一会。也无妨,这就是他并非不在乎现实,而只是不想面对现实的最好体现。我收拾好了散落在桌子上的算草纸和文具,背上书包。关上门后,径直向图书馆走去。在我刚坐定并打开电脑,拿出算草纸没多久之后,老哥也推门进来了,并且在我身后站定,饶有兴趣地看我写作业看了好一阵,并不时告诉我这题他不会什么的,我也懒得管他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便没有理他。不一会他觉得没趣了,便一边含混地说着“呵呵”,“可以的”什么,一边绕到了他平时写作业的那张桌子上坐定。我便不再关注他,将头扭回到正对着电脑屏幕的角度开始专心做作业。这时我知道今天生活的所有小插曲都已经结束了,之后迎接我的将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之后一夜无梦,再之后另一个白天会来临。就是这样,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者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Awakening in the Darkness 2
我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奇怪。就是说,为什么我一到晚上就会莫名悲伤,并且这股悲伤之感近来越来越难以抑制。我记得三岛由纪夫有个论断,是说当人看着西沉的太阳之时,就会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此时终结这个原本抽象的概念是这样的具体和不容逃避。我觉得我在晚上的感觉和三岛描绘的这种场景本质上是相同的。在夜里,脑子在不用思考各种现实的事物的时候,原来隐藏的一些想法和感情便会浮现出来,变得不容逃避,所以在这时人会比白天的时候忧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提到有人自杀的时候,脑补出来的情节大多是一个人走进茫茫夜色之后一去不复返的场景。
是的,这个晚上我又失眠了,连着几天我都因为无法驱散脑子中各种有的没的的想法而无法安然入睡,即使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今天我罕见地在图书馆里呆到很晚,甚至在朋友老哥回去了之后我仍待在那里,但我完全无心学习。确切地说,是因为无心学习所以才呆到了这么晚。这五六个小时里我一直茫然地坐在打开的电脑面前,有时玩玩手机上上网,或者刷刷知乎。最近我上知乎的频率越来越多,我喜欢在上面看历史类的回答,尤其喜欢看关于苏联卫国战争和美国太平洋战争的回答。这些回答通常是情绪化的,里面有很多可以刺激人兴奋神经的字眼,比如反推,逆转,吊打之类的,这些字眼会让人变得激动,肌肉绷紧,双手忍不住地抖动,抑制不住地想要站起来。对于无法把心中的兴奋转化为干实事的动力的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释放的手段。但这也如毒品一样,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人就会变得更加消沉,尤其是想到自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看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而一旦到了这一步,思维通常就收不住了,我会想起自己的各种朋友,以及他们如何不断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只有我仍然躲在自己的舒适区域,逃避着马上就要压到我身上的未来以及各种任务等等。
是的,现在这些思绪还想跑马灯一样在我的脑中不断地轮转着,躺在图书馆外面的沙发上的我对其完全无计可施,只能蜷着身体,在本来就很窄的沙发上勉强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沙发垫子的缝隙里之后深深地叹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排出体外。但这当然是没有用的,事实上,在我听到这声叹息之后,便对自己已然这样缺乏活力的事实感到惊异,思维便无可避免地又掉入了否定自己的循环。我又翻了个身,把腿收起,绝望地望着天花板。
在这样反复折腾了很多次,我最终决定不睡了。反正八点钟就又上课了,这样睡四个小时是根本睡不醒的,除了给自己添麻烦没有什么效果。反正脑中的负面思想无法消除,那不妨就放任它驱动身体吧。于是我决定出去,去学校中间的草坪上走走,看看星星,看看树和建筑物的影子,说不定在那种空旷的环境下,心中的忧郁也能纾解几分。
于是我披上了外套就出去了,宿舍离草坪不远,出了门之后走几步就到了。我站在草坪的中央,感受着已经开始凝结的露水在我的鞋子上划过,渐渐浸入袜子。通常情况下我对鞋里进水这件事是十分反感的,不过现在却并不在意了,可能是由于一夜没睡,感觉神经都麻木了。我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入夜空深处,去寻找星星。还好,它们还算慷慨,还舍得让我看看。这里天气很好,在深紫色的天空中,星星就很随意地散布着,有时很分散,有时却聚成一团,白色的光在夜空中显得有些遥远,也有点冷。果然动画里那种斑斓,璀璨,闪耀生辉,让人不禁想要对着它许下诺言的星空是不存在的,真实的星空和真实的社会一样,黑暗占了大多数,光芒很微弱,和黑暗相比很无力。
我慢慢将视线收回,扫视着这块四方形的草坪的周围。南沿和北沿分别是两栋高大的建筑,现在其中的一些窗户里还透出了昏黄的光线,也许在那光线之中还有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在草坪的东西两旁种着不少树,在月光和路灯光的照耀下洒下一排影子,在本来就已经很黑的草坪上又涂了一层黑,使得那里看着像是什么未知的领域,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而在那片模糊不清的黑暗中,此刻,站着一个人。
诶?什么状况?
是的,现在,在凌晨四点的冷风之中,在整个学校里最暗的地方之一,站着一个人。这种情况令我有些寒毛倒竖。毕竟在我的认知里,这种时刻自己一人站着的人,不是鬼魂,就是刚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正准备毁灭证据的不法之徒。我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赶紧走开,事实上我也差点这么做了。
但就在此时,突然一阵风刮起,天上的云急剧地散开,月亮的光变得更为强烈,使我得以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站在那里的原来是一个女孩,背对着我,稍深的褐色长发从肩膀上垂下,掩盖住其上半身,在现在已经比较寒冷的天气中,她只穿着一件中长的裙子,裙摆垂到膝盖为止。由于她背对着我,所以我无法完全看清她的动作,不过我确实看到了她正把双手举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伸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并相交出一个框子的形状,模仿照相机,对准天空,而她的头正微微高抬着,想必是正在看着她用双手框出的天空。
啊,不说诡异的话,这真是一副唯美的景象。我不禁在心中这样感叹着,但就在此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喂,是不是我搞错了?我这样问着自己。不,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我意识到的是对的,我曾经见过这个女孩。这个点在我的脑子中出现,并带起了更多的记忆,是的,就是昨天的下午,在那个天空被云霞笼罩的下午,我应该是在街上和这个女孩擦肩而过的。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遇见她。
而此时,她依然抬着头举着手,可以看出仍然沉浸在那片天空中而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有些想要就这样离去,这应该也是最正确的解决方法,但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可能是因为在写作业的时候听了太多遍的缘故,我的脑子中突然循环起了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的主题曲君が夢を連れで来た。于是我的思维便无可救药地开始唱着“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偶然,那第二次,又是怎样呢。。。”在这糖衣炮弹般的歌词的刺激下,我决定,既然已经是第二次相遇了,那就和这个女孩搭一下话吧。
“那个,啊,不好意思,请问您也是在现在在看星星吗?啊对了,其实我也是,啊哈哈哈,那不是挺好的么。。对吧,所以。。。” 我有些语无伦次,便这样结结巴巴地向她问好,没办法,和女生搭话向来不是我的强项。
听到了我这毫无逻辑的问候,那女孩放下了手,转过身来。而就在我看到她的容颜之时-是的,虽然这样说很俗套,但我只能这么描述我当时的感觉-我呆住了。令我发呆的并不完全是她的长相,以大多数人的标准而言,她长得当然很漂亮,但这不是重点。我是因为看到她的眼睛才呆住的,那双眼睛真的只能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清澈得可以让我从中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清澈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在看到那双眼睛之后,一个以略有哀怨但又略有憧憬的口气倾诉着自己的一点细微的心情的少女的形象便浮现在我的脑中。眼前的少女,想必应该是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