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过后的几天里，柯彤都没有再听到这首奇怪的歌，也就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战术课下课铃一响起，讲解教官渝州和文前脚刚迈出教室，天生对八卦的敏感驱使着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
“柯彤姐姐，听司令室的秘书姐姐说你是以前驱逐舰队的王牌呢，是真的吗。”
“和我们讲一讲你击沉了三艘Beliel级的敌舰的传奇吧。”
“真的吗？好厉害啊，不愧是舰队的ace...”...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还没有三天各种版本的传言就已经传开了，柯彤勉强摆出笑容招架女孩子们的围攻，实在说不出什么话，自己队里的几个女孩则在一旁帮着解围。
“上个时代的舰娘也就只有资历可以吹一吹了。”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矮个子女生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一边翻阅战术课本一边有条不紊地讽刺自己。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队长可是立过军功的。”冬逝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决不让步的气势让人很难分清到底谁才是队长。
“仅仅靠以往的功绩固步自封迟早会跟不上这个时代的标准，现代的战场上装备才是一切，ace只可能是最优良的舰船。”女孩合上书本，起身往自己的桌前走来“金元正，裪级一号舰裪号，同时是第三驱逐舰队的指挥舰，目前驱逐舰队中演习连胜纪录第二拥有者。”在介绍完自己的同时不忘补充一句“现在是港区的主力驱逐舰队。”
“你好”柯彤作出适当的回应。
“火级，放在9年前的话还算是先进的舰船，在今天的话，丢到东欧共和国联盟恐怕也称不上主力舰船吧。”金元正的表情犹如揉皱的金箔纸一般嚣张。
“别小看过去的舰娘啊，虽然装备上有差距，但是人家的经验和意志是不能用装备弥补的！”
“哦吼？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你没听过吗？如果没有的那我来告诉你，科学技术也是第一战斗力。”
“你这家伙！”对方贱贱的语气让冬逝的拳头又捏了起来，真宵跑上去抱住了暴躁少女防止发生更严重的情况，元熙则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哟哟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几句话就生气，还真是丢你们舰队的脸，如果想翻身先在演习战中战胜我们甩掉最弱驱逐舰队的帽子，当上主力舰队再说吧，再会了。”女孩扬长而去，围观的女孩们也自讨没趣地四散而去，留下第七驱逐编队的成员。
“真是让人恼火....”冬逝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叉着腰，褐色的短发在耳边随着身躯一起颤抖，这种情景下，即使是同舍的伙伴也不敢多话。
“晚饭时间要到了，你们也快些去食堂吧，晚了就得排队了。”柯彤收拾好课本，准备离开。
“长官，你难道不生气吗？被那样的话语，羞辱。”四个小家伙追上了柯彤的脚步，为首的女孩依旧不依不饶地纠缠着这件事。
“不会。”
“可是，这种过分的嘲笑怎么可能无所谓！”
“舰队分工不同，争这些东西没什么意义。”几天的归队生活让柯彤对来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小女孩间意气用事的争吵实在是无趣，比起奇奇怪怪的王牌名号，食堂中午的红烧肉更有吸引力。
对方还想说什么，柯彤已经快步离开了她的组员。
“柯彤！”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住了自己。
少女转身，希望再次声明自己无意参加她们驱逐舰小女孩间无聊的打闹，话语涌入喉间，人却愣在了原地。
“萧宁？！”
......
“传闻说驱逐舰队又召回了一个新的驾驶员，没想到是你啊。”
“哈哈，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在舰队里呢。”
眼前和自己说笑的女孩约莫20过半，上身训练教官用的棕色短袖夹克被胸前的突起绷得有些过紧，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是脑后卡在瀑布般黑色长发间，雕刻着东方风格花纹的银色发卡，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已经没有什么人的餐厅里，一边聊着天一边打扫战场。
“回归军队的生活还习惯吗。”
“你是了解我的，我这种给碗饭就饿不死的人能有什么问题。”柯彤用筷子夹起餐盘中的一块土豆，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第七驱逐舰队的孩子们，很麻烦吧。”
“怎么会？还挺好的呀。”柯彤漫不经心地故作惊讶，事实上，自己根本不了解，只是习惯性地客套。
“常年港区演习中的倒数，巡逻任务也经常出岔子，真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呢。”萧宁一边说着，摇了摇头。
“这样么...”柯彤回忆起了下午课后半岛来的孩子和冬逝的争吵。话说第七驱逐舰队前任指挥舰就是那孩子呢。联想到冬逝冒冒失失的性格，一切也都不奇怪了。
“也不能说是不上进，只是年龄都太小了，没什么经验，也难怪让你这个舰队的王牌去担任指挥舰。”萧宁用筷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油泡，半感慨半打趣地看向自己“都是好孩子呢。”
“哇，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王牌什么的根本就是无根据的传言啦。”柯彤敲着碗抗议，含糊不清的话语从嘴里还在咀嚼的土豆的缝隙中钻出。
“能从那些战斗上活下来，本身就是王牌的证明啦。”女人从齿间里带出一缕笑意。
柯彤嘴角微微上扬，配合对方的笑声，将眼神收回了自己碗里。“原本以为，召回港区的意思就是让一些有经验的退役舰娘来当教官，没想到又被分在了战斗序列里。”
“那不是很好吗，还能回到熟悉的岗位上，不用重新去学一堆东西。”
“也不能说完全一样吧。”柯彤挑起了一块三棱锥状的土豆快，端详着上面的油膜。
“更悠闲了？”对方将脑袋伸向自己，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喂喂，你做教官的不清楚吗，训练量可是有增无减啊。”柯彤摇了摇头，将食物送入口中。“只是气氛，唔，比起我们那时候，算是更放松了吧。”
“这不是一个意思嘛，看来我要去找你的教官让你们加训了。”萧宁坏笑着。
“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现在的孩子，每天都过的那么，唔，没有负担吧，有活力来争吵打闹什么的。”
“也是。”萧宁点了点头，将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已经很久没有所谓的战争了嘛。”
“啊，好羡慕啊！”柯彤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撑在长条凳上，向后仰着头，希望通过这个举动改变已经有些僵硬的谈话氛围“要是晚生个两年就好啦。”
“是啊，哈哈哈....”女生轻声附和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有面对老友，自己才会展现出这么随性的一面。
笑声过后，两人相顾无言，对于往事，与其说无话可聊，倒不如说是不想谈论。
“奶奶还好吗？”对方打破了沉默。
“还健在，生活还是老样子，你妹妹呢。”
女生把盘中最后一块土豆夹到自己的碗里，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移到了筷尖“嗯，已经转到这里的医院了。”
柯彤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双方默契地保持着无声，时隔多年的重逢迎来了二度沉默。
“我大概想明白，上面把你召回来的原因了。”港区灯塔上的报时钟敲了七下，女人端起餐盘，起身准备离开餐厅。
“什么？”看到对方的动作，自己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概，就是让你把以前的那种气息，再带回到港区里吧...”萧宁柔和的目光飘向自己，转身向门口走去，留下自己一人。“顺带一提，第七驱逐队真的都是好孩子，好好照顾她们哦。”
......
“那种气息...”
夜跑的二十分钟里，萧宁的话语都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柯彤解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干四肢机械接口处的汗水。夜晚的街道，只有人工海上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灯塔还有漫天的星光在陪伴自己。
作为港区唯一旧式风格的建筑，向远方供给光明的灯塔对港区的象征意义高过了实际的价值。也许，和萧宁说的一样，会不会长官希望自己做的事，是为那些女孩子们指引些什么呢。
柯彤这么想着，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怎么还不睡？”发现辰冬逝在自己的房间门前站着，柯彤的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有些话，想找长官说。”女孩子低着头。
“是下午的事情吗？”柯彤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长官的态度，我不能接受。”冬逝扬起脸，眼中透露出无比的认真。
柯彤将对方推到了一边，扭动门把手。“有时间和精力来争这些口舌，不如多花些功夫在训练上。”
“被说成在这港区混饭吃也无所谓吗，那不是失去了舰娘的价值么。”似乎是因为冬逝的声音过大的缘故，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被吵醒的两个脑袋从门缝中探出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舰娘的意义不是通过他人的话语来证明的，每种舰队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少女的情绪没有被对方调动，一如既往地平淡。
“想要成为可靠的战士，在什么地方舰队都要争先，没错吧，不想当主力舰队的话是在自己骗自己。但是几天来，长官对这些事情...满不在乎的态度...”冬逝最后的话语小声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态度。”柯彤有些生气了。
“那请长官下一次模拟演习带领我们战胜第三驱逐舰队，没想过去挑战什么传奇，一次就够了，能有机会获得主力舰队的出击任务，拜托了。”娇小的身躯正式朝前鞠了一躬。
柯彤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当年简单的自己，和萧宁的对话在脑海中重现。对有些事情的看法，自己的确和她们不一样。
“好，后天下午，我会去申请借用模拟演习室。”
“和第三驱逐舰队的对抗演习！”冬逝看到对方的态度有所改观，眉宇间露出了笑意。
“我对抗你和你原来的队员。”柯彤一字一顿地把话说清楚。
“哈？”过于突兀的反转让冬逝摸不着头脑。
“如果连老旧的驱逐舰都战胜不了的话，也就没资格谈论挑战港区的优胜了，如果你们赢了，我就接受你们关于我的态度问题的指正。”柯彤霸道地关上房间门结束了谈话。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有些事情，自己来教会你们比让战场教会你们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