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梦魇来临的夜晚。
青年与少女,守候在女人的病床面前。
女人叫走了青年。
留下了少女。
就在这时,一只黑猫敲响房门。
那是黑色斗篷的死神的化身。
死神的化身穿过隙缝。
在昏昏欲睡的灯火中。
变化外形。
自称时空伤痕的死神。
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投下镰刀。
在那之前,女人让少女做出两个选择。
镰刀摇晃。
烛影摇曳。
女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少女继承了女人的梦。
在另一个梦魇来临的夜晚。
少女将一切发生的经过,记录在笔记本里。
当青年回到房间,看见的,是黑猫嘲弄少女的画面。
青年冲了上去。
黑猫吞噬青年。
镰刀摇晃。
青年从臆梦中醒来。
看到的,是昏睡在自己双腿上的少女,与地上的笔记本。
“嘉莉,你没事就好……”
声音开始变化的青年,摸了摸少女的头,露出淡淡笑容。
————————
菲涅揉了揉眼,在克劳迪离开后没多久,自己的意识就掉落到奇怪的地方。
刚才的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砰砰。
被人敲门了,这个时间,想必是家里的女佣吧。
在以前那个世界,自己还是克劳迪的时候,就跟她们没有多余的交流。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有些羞涩。
但后来也习惯了,她们的眼神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没有多余的情感。
至少在自己的记忆里,是那样的。
即便成为骑士团长后,她们也未曾有任何改变。
“早安,大小姐。我们来为您换衣服了,考虑到一天的出行,您需要换上新的衣服。”
“喔喔,这样啊。”
菲涅冷漠地回应一声,却在下一秒意识到不对,遽然捂住嘴。
换衣服?
原来如此,之前的自己,只是在睡衣的基础上,添上一件不太显眼的橘黄色……碎花连衣裙。
既然已经成为女人,那就意味着,自己将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淑女。
这可真是灾难啊,自己明明是男人中的男人,这个国家最年轻的骑士团长。
如今却要克服这样的难关。
“大小姐?”
女仆们进入了房间,就算是昔日的自己,也从未见过她们的笑容有现在这样灿烂。
如今,她们的手上,正拿着各式各样的晚礼服式样丝制裙。
“等等,就算是出行,也请拿出正常一点的衣服!这又不是参加什么宴会!”
菲涅一脸冲动地训斥道。
“可是像大小姐这样的美人,更适合这样的衣服。每次出行的时候,大小姐都穿着红黑相间的骑士制服,很多人都表示遗憾……”
“那样不是挺好的么!制服,就选制服好啦!”
“可是,在这个时代,女性们都会以魔女大人推荐的流行款式,穿戴在街上,过时的人会被称为老土。”
“又是魔女……”
菲涅露骨地啐了一声,口气显得十分嫌恶。
“大小姐?”
“听好了,如果妳们要为我换衣,我就选制服,不然我自己来,你们自己选吧。”
片刻的鸦雀无声,换来的是低沉的回答。
“对不起,我们这就离开。”
女佣们充满歉意地躬下腰,准备离开,菲涅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
“还有什么事?”
“如果大小姐只是不愿意换这些衣服的话,二小姐会很伤心的,毕竟这也是她特意准备的。”
“……这真的是嘉莉为我选的?”
“是的。”
“……下不为例。”
被戳中弱点的菲涅抿着嘴唇,发现有偷笑的女佣。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喂,吉丝拉,妳别嘻嘻嘻,我都听到了啊!”
“是的,这就离开。”
银发少女脸颊泛红,亲眼目睹女佣们关上门后,这才开始挑选摆在床上的衣物。
“真不知道嘉莉会喜欢哪件,算了,随便选吧。”
菲涅环顾四周,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闭上自己的双眼,努力咬起牙关,伸向其中一件。
————————
出行的时刻来临。
与原来的世界一样,萨卡内亚的人们在迎来崭新的一天时,若没有工作,便会去集会场所消遣。
男人的话多半是去酒吧,或是不让家里的女人发现,偷偷溜去后街。
女人的话,在自己的印象里多半是茶会。
然而——
“魔女祭?”
菲涅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是的,姐姐。这个魔女祭,是魔女大人创办的乐园,男女老少都可以去。”
早已换上礼服的嘉莉微笑着解释道。
“所以,就连我也要去吗?”
克劳迪无奈地挠着后脑勺,只要菲涅在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做出这样的动作,大概这就是不自在吧。
“哥哥,爸爸已经说过了,骑士团那边没事的,所以你也要来,这可是难得的假日。”
“好吧,既然这样我便答应妳。话说回来,我……不对,菲涅,妳的衣服…………”
青年忍不住笑出声,尤其是在他知道少女真身的情况下。
“不,不许笑……再笑就让你也穿上!”
“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姐姐不适合这身吗?”
嘉莉一脸困惑地歪起头。
“哈哈,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非常棒。菲涅她本来就是大美人,所以……”
“克劳迪,你的话太多了。”
菲涅的表情开始变得更加难看,她也知道,克劳迪是压抑了太久,而且根本不擅长交际。
但同样作为骑士团长,自己也是有底线的。
“好吧,不提了。嘉莉,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你们两个以前也去过一次吧?”
“诶?”
“可能是不太记得了,抱歉,嘉莉,能再带一次路吗?”
菲涅连忙打起圆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段时间暴露身份,那样妹妹一定会想不开的。
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妹妹,也依然是自己的妹妹。
“好吧,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
嘉莉情不自禁地抿嘴而笑,向着路边对面的马车打了声招呼。
菲涅一脸呆滞。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明明可以雇佣马车来问路的。
但要说为何没反应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那架马车实在太过诡谲。
没有车夫,单纯是行走的马车,车顶上还有惹眼的南瓜头。
“要去哪里?”
发出声音的是马,原来如此,如果理解为魔女的使魔,那么这些异常都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现在是魔女的时代了。
“魔女祭,拉库萨斯街最大的那个。”
“……遵命。”
马的回答也很奇怪,这也让菲涅有些在意,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这匹马看上去有些惶恐。
只是单纯的客人,需要这么毕恭毕敬?
菲涅一边投来疑问,一边牵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克劳迪的手,同嘉莉一起走上车厢。
————————
马车的轮毂声来回游荡,经过坎坷曲折的石街小路,终于来到宽敞的大道。
在克劳迪与菲涅过去的印象里,那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通往自数百年前便建成的萨卡内亚广场中心,是一条展现时代感厚重与深度的大路。
然而如今,这个大道看上去已经过翻修,不再是石板,而是平坦到一望无际的沥青路面。
用嘉莉的话来说,这是魔女的恩惠,沥青是由水泥基底与面层细石混合而成的道路。
“真不愧是新时代啊。”
克劳迪平淡地感叹一句,就连旁边的菲涅也看呆了。
“要到了喔。”
嘉莉一边微笑着,一边合上车厢里的帘子。
面前的克劳迪与菲涅顿时缩回座位中央,顷刻间,三人感觉到车厢微微震动,马车轻快地踏上终点的道路,速度也开始变化了。
“这匹马似乎比我们还兴奋。”
青年苦笑道。
“因为马上就能休息了啊。”
“简直跟车夫没什么区别……这么说来,我们要向它付钱吗?”
“不用喔,今天是免费日。”
“请允许我为这匹马默哀一分钟。”
三人就这样结束话题。
直到马车停下的片刻,菲涅便抢先跳下马车,迎接外界的明媚,跟在后面的嘉莉提醒了一声。
“姐姐,女孩子不要这么粗鲁喔?”
“抱歉,这是克劳迪教给我的。”
“真的?”
“啊啊,今天天气真好。”
最后才跳下马车的克劳迪,面对嘉莉投来的视线,迅速转移话题。
“祝客人们旅途愉快,老夫要去休息了,以后老夫也会被新的工具取代,到时候也只剩下观光的用途了吧。”
马恭维地送上祝福,便拉着身后车厢逐步离开。
“它说的新工具是什么?”
“是名为导力车的东西,魔女大人研究的最新成果,光用魔法还不够,那个动力需要更多原材料。”
嘉莉熟练地解说道,这点也让克劳迪与菲涅两人尤为在意。
“这个国家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继续确认下去吧,说不定会有回到原来世界的线索。”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不,不,没什么,我们在想这个魔女祭会有多大规模。”
菲涅连忙回过头,停止同克劳迪之间的窃窃私语。
“是吗,你们还真是健忘,如果去过一次,应该是不会忘记的啊。”
说罢,嘉莉指着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巨大城堡。
克劳迪先反应过来,曾经见过战场的他,也忍不住投来讶异的目光。
前方的城堡比他见过的任何领主的主城,都还要大,漂浮在上空的,是五颜六色的球体物。
“那是什么东西?”
“那叫气球。”
嘉莉笑着补充,像是给孩子讲解的母亲,两人征了一下,便跟着走向门口。
人流如梭。
到访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眼前斑驳的光景,仿佛先人流传的童话那般令人眼花缭乱。
糖果屋与玩具城,只能在书籍里见到的东西,明确地出现在这里。
阳光驱走了所有的阴霾,一路上能看到参差错落的矮房,留有两层式的红瓦白砖,被一簇簇郁郁葱葱的树丛所环绕。
仿佛名画中森之住人的居所。
这条环山道是通向山顶的魔女城,笼罩着孩子们的欢乐笑声,在父母的陪同下坐着扫帚,于空中飞行。
菲涅思索起来,将这些光景尽收眼底的她,回想起原本的世界,在广场里朝拜神明的子民。
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世界无论从哪里来说,都与过去截然不同,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们是更加幸福了。
但连一点似曾相似的感觉也没有,甚至对于初来乍到的自己而言,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仿佛他们的喜怒哀乐与自己隔绝。
克劳迪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因为,只要回想起自己的世界,还在进行中的战争,还在为稳定与和平努力的骑士们,自己的内心就无法平静。
“嘿,这不是团长大人吗?”
“啊——”
听到这个呼唤,菲涅主动转过身,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过去担任骑士团长的时候,总能听到的,那个一直在身边辅佐自己的男人。
奥兹第四骑士团副团长,莱门·迪喀罗,人称公子骑士的他,传闻被数百名的女性搭讪过,是骑士团里的社交能手。
“喔喔,莱门,你也在这里吗?”
抢先回答的是克劳迪。
菲涅这才把刚想说出的话给噎了回去,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第四骑士团团长。
“还有菲涅与嘉莉……你把妹妹们都带来了啊?”
“那个,是嘉莉说想要来的。”
“啊啊,这也难怪。因为是小嘉莉,所以肯定会来到这个地方。”
莱门一脸灿笑地捻了捻自己油亮的扫把头。
“喂喂,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克劳迪投来疑惑的眼神,旁边的菲涅也跟着附和点头。
“我们,是负责保护魔女的骑士。所以,对你来说,这不是双重意义的守护吗?”
莱门语重心长地说道。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们奥兹骑士团,明明是以埃林诸神为信仰才建立的,守护这个国家的神圣骑士团。”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团长,不如说,在你成为团长的时候,就已经是魔女的时代了。”
“是那样吗……那么,崔尼,兰蒂斯他们呢?”
克劳迪的脸上浮出些许伤感,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骑士团里可是有好几位与魔女有深仇大恨的骑士。
“他们啊,现在分别成为火之魔女与冰之魔女的眷属骑士了,在我们骑士团里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这可真是讽刺。”
蹙起眉头的菲涅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小菲涅?”
“别这么称呼我,你这个花花公子。”
“团长,小菲涅她今天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有点不舒服,对于这点,我相当理解。那么莱门,这场魔女祭,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了啊。”
说完,扫把头骑士将手指向天空,三人一同望去,不远处的巨大城堡上方出现了彩虹。
翻滚的云海被奇迹的虹光笼罩着。
明明没有下过雨,方才还是稀薄的雾气,已经被倾泻而出的明亮代替。
只能用魔法解释了。
克劳迪怔怔地看着,很快便目睹到周围以扫帚飞行的女人们。
是那些魔女的庆祝手段吗,就像每年只有一次的烟火那样,用奇迹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吗。
然而就在他继续欣赏的同时,却发现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穿梭在空中。
与骑着扫帚的魔女不同。
那是挥舞翅膀的金发天使…………或者说,是女性妖精一类的存在。
更为重要的是,那个妖精浑身散发着神明的气息。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飞行的方向是落向附近的森林。
“你们有注意到那个精灵吗?”
“什么精灵?你是说那些翩翩起舞的魔女?”
“不,不是她们。”
克劳迪的嘴唇抿成一字形,看上去有些焦躁。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留意到。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不如趁现在,向那位女神询问一下,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秘密。
“哥哥?”
嘉莉一脸困惑,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你们去玩吧。”
“我也去!”
菲涅挑起眉毛,马不停蹄跟上克劳迪。
“莱门,嘉莉就拜托你了!”
留下这样一句叮嘱,两人很快便消失在扫把头骑士的视野里。
“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嘉莉阴郁地别过头,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