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角落的深处,是战火交织的殿堂。
作为主战场的舞台,原本象征庄严的圣堂也变成丑陋的战场。
剑、矢、斧、枪、杖,任何能派得上的武器,都在这里尽情的挥舞。
骑士与魔女正与白色的巨人们激烈交锋。
大理石砖出现无数的龟裂。
仿佛正在崩溃的结界,距离这个地下迷宫的湮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克劳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萨洛尔主教的面前。
跟随在他身后的菲涅,一直低着头。
“团长!”
正当两人背后的崔尼,狄奥娜、莱门等人一拥而上之际。
不知从何掀起的强风,卷起漩涡,呼呼地在众人的耳旁低语。
似乎在警告不要接近。
被这股龙卷风包覆着的三人,于角落的死胡同对峙。
在敌意与迷惘交错的气氛中,黑发青年用力瞪大眼睛,直面昔日的友人。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你觉得呢?”
萨洛尔的嘴唇浮现出浅笑,就像是踢皮球一样,把烦恼抛给对方。
“你不是萨洛尔,而是别的什么人吧?”
克劳迪义愤填膺地说道。
“呵呵,的确,我不是你认识的萨洛尔,不过,那边的小姑娘似乎更熟悉我。”
“不好意思,我可没这么说过。”
脸颊抽搐的菲涅嘟囔了一句。
她用力咬紧嘴唇,以蕴含决心的表情抬起头。
“是吗,那看来妳也不是这世界的,而是别的什么人。”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请告诉我,萨洛尔,如果你还是圣人的话,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改变这肮脏的世界,让它变回你们熟悉的样子啊。”
萨洛尔阖上双眼,一脸深情地摊开双手,就像在许愿一样。
然而银发少女却并不以为然。
“所以,你为此不惜牺牲那些人,主动袭击我们,甚至差点杀掉兰蒂斯……”
“任何阻拦我的人都将与这腐朽的世界一同消逝。”
“萨洛尔!”
菲涅目呲欲裂地呼喊对方的名字。
克劳迪尽管也很气愤,但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他的内心也在纠结。
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
数小时前。
克劳迪的眉头不由得紧锁。
在拍卖会结束的半个钟头后,斥候便带来这样一个情报。
“菲涅她失踪了?”
黑发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就好比是痛快的巴掌狠狠招呼在他的脸上,烧灼般的疼痛让他的思绪变得更加单纯。
因为自己曾经相信菲涅,所以答应了她的冒险。
克劳迪咽了一口气,在并不宽广的房间里来回走动,一脸焦躁地左思右想
她也是自己。
所以,她绝不会平白无故失踪,为了不让嘉莉操心,甚至会早早归来。
那么,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被别人绑架了。
然而,菲涅的实力与自己近乎同等。
敌人要想从正面拿下,至少必须是师傅巴隆那样的级别。
不过,也有被偷袭的可能性。
毕竟,自己也不是那么谨慎,若非兰蒂斯他们相救,自己早就深陷敌国的陷阱,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况且,如果是特别了解自己的人,那倒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等,该不会……难道………”
克劳迪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想到最坏的结果。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确实有可能做到。作为此次远征讨伐的对象,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风格。
然而,打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那个人会背叛王国。
因此,自己也并未转告给菲涅,即使在骑士团内部也鲜少有人知道。
而对于魔女与佣兵来说,那种问题终究是无关紧要。
“克劳迪,你还在那里傻乎乎愣着吗?”
就在青年继续寻思的时候,眼镜男人大摇大摆地闯进房间,这也让自己颇感意外。
“弗朗戈团……大人,你有何贵干?”
“我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
“有新进展了?”
原本目光呆滞的克劳迪瞬间投来关切的视线。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刚被偷袭时穿着睡衣逃跑的我,还要狼狈。”
弗朗戈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称为智将的他,显然也很在意这次的主谋。
“对方似乎很想让我们上门拜访他,所以特地托人转达了这个。”
说完,弗朗戈从衣物里掏出一件白底色的邀请函。
“这是……”
克劳迪不禁睁大眼睛,仔细阅读着邀请函里的小字。
『你们想找的人在我这里,地点是模仿下水道构造的迷宫,入口是通往下水道第二条小路的附近,因结界关系容易混淆。你们可以多准备一点人来救。但是切记,最多不能超过七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来到那里,你们就等同进入我的视野,若超过七人,我就杀掉她。』
『顺便,要是她醒来的话,我也会杀掉她,药效时间还有两到三个小时,你们赶紧吧。』
读到这里,克劳迪的双眸顷刻被阴霾笼罩。
从笔迹上看,这无疑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显然,他在引诱这边,希望远征军的人能上钩。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处决一名女骑士,到头来还是要转移阵地。因此对他来说,远征军来与不来都没有损失。
“时间紧迫,你得赶紧考虑七名人选。”
弗朗戈神情肃穆地催促,与之前的保守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我还有一点没弄明白……”
克劳迪低喃道。
“你想说为何特意限制七人?他肯定准备了什么,但我不认为你有时间考虑这个。
“……也对。”
青年攥紧双拳,已经开始在思忖人选。
“团长!”
此刻,门外适时宜的传来这样的声音。
就像是早早守候在那里似的,一群人蜂拥而入。
“莱门,兰蒂斯,崔尼,狄奥娜,你们什么时候……”
“我们刚才就从弗朗戈大人那里了解到邀请函的事了。”
崔尼忧心忡忡地答道。
“拜托了,请让我去,我一定会救出小菲涅!”
“团长,请放心交给我们,菲涅妹妹一定能平安归来!”
“再怎么说也是代理团长,可不能让她也失望了!”
剩下的三人神情都异常激动,克劳迪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如果把自己算在里面,这就已经有五人。
剩下的两人———
“那个小姑娘是克劳迪团长的妹妹吧?既然如此,我们也要去,也算是卖个人情。”
突如其来的,闯进七到八名佣兵,在那背后还有四到五名魔女。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有熟悉的面孔,也有没认识多久的人。
“菲涅妹妹从我的眼皮底下跑了,把她带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这里面,自然包括之前与自己一起行动的青蛙剑士皮亚鲁。
“呀咧呀咧,我还想被那个女孩抚摸啊。”
狮子头战士莱昂用兽族独特的表达方式应援道。
“那个女孩是嘉莉的姐姐吧?既然如此,那也是我们魔女教的事情。”
火之魔女伊莲娜微笑地耸耸肩。
“不光如此,我们魔女加入讨伐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那个幕后主使,他应该知道失踪的风之魔女温蒂琳的下落。”
一旁的冰之魔女瑟西则别扭地补充了魔女教此次行动的意义。
“菲涅姐姐救过我跟嘉莉,所以,我要……报答她……阿欠!”
仅有十岁的小魔女莉姆露也一脸精神抖擞,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紧张的样子。
“你们……”
克劳迪感激地望着这些人。
“因为我觉得你磨磨蹭蹭的,就先让一小部分人知道,让你从中挑选。”
弗朗戈也在这时道明自己真正的来意。
“一小部分人?嘉莉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克劳迪脸色苍白地转过头,说出自己的隐忧。
“不,并不是所有魔女都知晓,我特地封住一些人的话匣子,现在她应该还不知道。”
伊莲娜挺起波峰,妖媚地徐徐说道。
“非常感谢……”
克劳迪松了口气。
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让嘉莉知道。
因为那样的话,她肯定会拼命要求加入阵中,让自己背负更多不必要的压力。
能够选择的只有七人。
接下来就从这些人当中挑选吧,他们已经是最优秀的战力了。
“请……请务必让我加入……阿欠!”
莉姆露打断了青年的思忖,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但因为一紧张就会打喷嚏的习惯,所以后面的叫声让在场的众人为她担忧起来。
“那个,妳还太小了,比嘉莉都还小,我觉得,恐怕还不行。”
克劳迪漫不经心地挠着后脑勺。
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再有天赋的魔女,恐怕也不适合这样的任务。
“呜呜呜…………”
莉姆露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看起来脸上还写着不甘。
“而且这次只能派七个人,一旦超过人数,他们就会杀掉菲涅,我认为对方有足够的监视能力。”
“我,有办法解决的………这群人当中……只有我有这个办法…………阿欠!”
“小妹妹,妳就别胡闹了啊。”
“大哥哥回来给妳带糖吃。”
在场的佣兵显然都看不下去了,他们也在替克劳迪说话,想让莉姆露放弃出击的念头。
“请相信小可爱!”
之前寡言少语的瑟西突然站出来,走到莉姆露的面前。
“请你们相信她,这个孩子……是个天才!她能做到连大魔女都做不到的事,尤其是在这方面,不利用魔力的情况下。”
“不利用魔力?”
克劳迪好奇地问道。
无论战士还是魔女,要想增强力量,都只能通过魔力来驱动术式,或是剑术。
竟然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莉姆露一边嘀咕,一边拿小刀往自己细小的手臂切过去,鲜血溅落。
“小妹妹!妳在做什么!?”
“献血吗?妳还太小了!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都这个关头就别添乱了!”
这下无论是骑士团还是佣兵都传来了焦躁的声音。
然而莉姆露不为所动,反而催促在场所有人。
“请各位伸出手,最好多点人,都过来……阿欠!”
“这次任务只能上七人。”
克劳迪再次强调这件事情。
“请相信我,没有问题……阿欠!我会将我的血……涂在你们的手背上做印记……”
小魔女发出了低吟,听上去就像娇喘。
明知劝不过的众人,看在大魔女瑟西的面子下,纷纷走了过来。
弗朗戈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将目光对向同样无奈的克劳迪。
“你的妹妹……叫菲涅是吧?她很有趣………所以,这次营救,一定要成功。”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急促。
“不用你说。”
克劳迪一边沉着回应,一边在心中为另一个自己祈祷。
————————
菲涅忍不住睁开眼。
如同掉落海中被救起的感觉,嘴里还吐出气泡。
意识却漂泊到其它地方。
已经分不清这里是梦,还是现实。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变回克劳迪,伫立在病床上歇息的母亲面前。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果然都是梦吗。
菲涅——现在应该叫克劳迪的青年,陷入了迷惘。
微笑的母亲,依旧那样和蔼。
然而和以往记忆中的样子不同,现在的母亲,是银发红瞳的形象。
简直就像是……大约二十年后的菲涅那样。
“克劳迪。”
“母亲……”
“无论嘉莉做出怎样的选择,你都必须尊重她。为此,不惜全力保护她。”
银发的女人压低了声音,脸色也变得沉重几分。
“我会的……那可是……我的妹妹……”
克劳迪的脖子微微动了动,稍稍瞥了一眼旁边。
“连同另一个妹妹,也一起努力。”
“另一个?母亲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妹妹不是只有嘉莉吗……”
黑发青年背脊发凉,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话语。
“呵呵,那个,在你的心中,一直沉睡着。经常在夜晚,被诅咒骚扰呢。”
不知为何,银发母亲温柔的笑容,变得有些刺眼。
“沉睡?”
“你的血脉与本应决定的命运,都被改变了,所以在这个时空产生那样的冲突。”
“冲突……”
克劳迪错愕地看着女人,印象里母亲从来没说过这些话题。
她真的是母亲吗?
“妈妈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如果有一天,你来到其它世界,还请保护好嘉莉。”
“其它世界?”
“无论在哪个世界,你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说完,母亲带着笑容消失在自己面前,连同那月光般的银发一起。
病床上留下的,也只剩一根头发。
“……母亲?”
克劳迪一脸呆滞地看着。失措的他,想要伸手。
对着空气抓过去。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化,又是熟悉的白皙与娇小。
看来是再次变成了菲涅。
变回少女的青年,意识再次陷入深暗的汪洋中。
——————
“哈啊!”
迷宫内的一处通道尾端响起厮杀的声音。
“呜!”
紧接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回荡在这片石造迷宫之中。
这里是位于地下街的某处结界。
因为构造与下水道混淆,所以外人通常都以为就是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
“副团长,偶尔也要注意队形。”
兰蒂斯一边用拳头击杀飞檐走壁的魔兽,一边望着与白色巨人交战的骑士。
“兰蒂斯,我今天很忙。”
莱门挥舞长枪,朝向虚空以水平线横扫。
犹如辗压着空气那样,将身躯大于自己数倍的巨人切成两截。
“刚才那一击耗费了相当魔力吧,别冲太前。”
负责指挥的克劳迪也跟着提醒,紧接着仰身闪过魔兽摇摆的尾巴,一脚踢飞了它。
跟上的崔尼以高速攻击强袭而来,朝着倒在地上的妖魔脑袋捅了过去。
“团长……距离小菲涅醒来还有多久,你知道吗?”
莱门忿忿地啐了一声,紧握手中的长枪,间不容发地又干掉了一只魔兽。
“正因为知道,所以绝不能让她醒来后,看到我们这边少一个人。”
克劳迪目光不离周围的敌人,淡淡地说道。
在他身后的狄奥娜与皮亚鲁也与轮番上阵的巨人军团一路僵持。
伴随金属的碰撞声,喷涌而出的火焰向着黑暗扩张,青蛙剑士在红莲的掩护下施展出华丽的剑技。
向斜前方踏出半步,如旋风般袭来的细剑,在空气中留下数十道轨迹。
须臾间,成排的白色巨人像是被切成面团那样,在一团红莲的灼烧下变成炭块。
两人仅仅是初次合作,就形成了默契。
“小姑娘,妳的火候挺好的。”
“你也不赖啊,蛙人叔叔,跟团长一样,都有着炉火纯青的剑技呢。”
狄奥娜一边用剑弹开神官投射的魔弹,一边笑着砍杀。
“叔……叔……”
皮亚鲁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又继续专注投入战斗。
“小妹妹,还没念完吗?”
另一边,莱蒂斯向背后的莉露姆吆喝道。
以双拳产生的冲击波,已经不知道轰翻了第几波巨人。
“伟大的魔女之神,请以您的愤怒,向忏逆者降下铁锤…………阿欠!”
双手握住锡杖的小魔女,闭上双眼,轻声咏唱完最后一段咒文。
尽管依然能听到喷嚏声,但强力的术式总算是完成了,以迅雷不及掩耳出现的银光,将面前最后一批敌人蒸发殆尽。
“这样下来已经是…………第九轮了。”
崔尼走过去,检查一下周围掉落的东西。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看来对手是打算用车轮战消耗我们。”
克劳迪紧握着剑柄,总结之前的战事。
当他们刚来到这个迷宫之时,很快便受到巨人们的袭击。
而且不光是巨人与神官,这次还投入了前所未见的魔兽。
应该说白衣教堕落了吗,居然将数百年前就濒临灭亡的魔族也召唤到这里来。
而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似乎也是站在敌人这一边。
隔着不规律的间隔,反复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稍有松懈,就会送命。
每解决一轮,就回到相似的地方。
然后,继续这样没完没了的探索。
“我先记录一下。”
莉姆露拿开血瓶,将储存过的自己的血液,一小滴洒在墙角。
虽然大体明白她在做什么,但真的有效果吗?
“小妹妹这么做是有必要的,我们的魔力正逐步减少,这个结界似乎有吸收我们力量的某种东西存在。”
皮亚鲁看破克劳迪的顾虑,点出了更关键的问题。
“现在我们应该是在这里了。”
洒完血滴的莉姆露把手伸进衣襟,拿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是她之前绘制的,未完成的迷宫地图。
娇小而白嫩的指尖,轻轻摸过图的表面,发出细小声响。
女孩双手所指的地方,对应下水道的出口。
也就是说,这个地下迷宫不仅与下水道毗邻,甚至连距离都是考量过的。
再往前走,差不多就是终点了吧。
“莉姆露妹妹,稍微休息下也可以喔。”
狄奥娜走过来,揉了揉女孩圆润的脸颊。
“呜……狄奥娜姐姐,太用力了…………”
之前消耗太多的莉姆露,紧张的神色也开始松弛下来,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男人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虽然这样对小莉姆露不太好。”
莱门发出疲惫的声音,却似乎一刻都不想歇息。
“没事,只要再踏出一步,我们就……”
克劳迪为了稳定队内情绪,抢在部下面前,先往终点方向迈出步伐。
下脚的那一瞬间。
似乎踩在陷阱上,启动了隐藏的机关。
四面八方的透明墙壁,从天花板顶处展开,将七人刚好分在不同的屏障里。
“什………”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回过神来的他们,向隔开的透明壁立刻发动进攻。
挥砍,魔法,斩击,突刺。
无论怎么做都撬不开,哪怕是灌注全身魔力,透明墙壁还是纹丝不动。
如同绝望之壁屹立在众人眼前。
“是魔力,我们身上的魔力被封印了。”
皮亚鲁借着隔音墙发出声音。
这也实在够神奇。
明明拥有任何攻击都能防下的厚度,却可以听到对面的人声。
那样的话,也只能用结界来解释了。
对方吸收了本方充分的魔力,又做出七人份的防御结界,同时封印在场者的全部魔力,防止进一步破坏。
能达到这个水平的魔法师,在全大陆也是屈指可数。
况且,连魔女都能封印,那应该是在人类之上,也就是旧神才能完成的奇迹。
“你们魔女不是有那种传送用的卷轴吗?想点办法转移吧?“
莱门如此埋怨着,经常与魔女打交道的他,很快想到那种宝贵的珍品。
“呜呜呜……没用的……卷轴也需要灌注魔力才能启动……没有魔力,什么也不能做啊……阿欠!”
莉姆露掩口打了个哈息,泪水浮现眼端。
这并非睡意,而是紧张后袭来的悲观,女孩噙着泪珠,双手抱膝,低着头哭了。
“冷静,冷静,冰之魔女说过,妳能在不利用魔力的情况下,做到她们也没法做到的事情,好好回想。”
克劳迪像是安抚自己的妹妹一样对小魔女说道。
“是……我有在尝试……”
莉姆露擦了擦鼻涕,掏出小刀,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上的血印。
“大家请看向手背,这是,最后的机会……”
众人即刻不约而同翻开自己的手。
——————
与此同时,殿堂内的萨洛尔正一边啜饮着葡萄酒,一边欣赏被结界围困的七人。
坐在旁边的金发妖精,正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把那七个人关进去,就真的没事了吗?”
“是的,已经可以欢唱胜利之歌了,女神大人,有您的支援,我布下的结界才能这么完美。”
“那种结界,能容纳七人就已经是极限。”
妖精微微地低着头提醒道。
“所以我才在邀请函上特地强调七人,以人质来威胁他们。反正,这个世界的人类也不太可能理解这种术式。”
萨洛尔以淡淡的口吻说着,脸上浮起胸有成竹的笑容。
“然而,你并不知道,那里面有一个来自异世界的…………”
“我知道,我十分了解他,正因为那样,我才特意发出邀请函,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过来的。”
微笑的萨洛尔痛快地喝光杯中剩余的红色液体,起身呢喃。
“你……想对他做什么?”
“当然是愉快地叙旧,然后,杀掉他。”
男人的声音坚定无比,丝毫看不出动摇的念头。
“……笨、笨蛋!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知道那么做会引来什么?”
金发妖精尽管胆颤心惊,但还是鼓足勇气发问。
“我当然明白,不如说,引发时空灾变,寻找改变世界的契机,正是我所希望的。”
萨洛尔用一尘不变的轻松语气回答。
“你真的疯了……”
“我相信即使在众神当中,也有支持这个观念的。”
“啊啊,如果是狂气之神那个疯子,应该会赞同。”
妖精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说起来,那边的大小姐差不多也快要醒了吧?既然没人能来到这里,干脆就杀了她……”
萨洛尔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菲涅,拿起宝座边上的锡杖。
“等等!”
金发妖精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想法。
“女神大人,您又想慈悲为怀,替面前这个女孩求情么?”
“不,不是的,笨蛋,你抬头看看结界里,突然,就少了两个人!”
“什么?”
萨洛尔连忙回过头,确实有两人不见了,更重要的是,其他人也在变化。
究竟有哪些变化呢,确切地说———
上面的七个人,根本不是之前被关在里面的那七人。
而是变成不认识的面孔。
“这,这究竟是…………不可能,他们的魔力都被封印了,任何奇怪的操作都不能施展才对吧?”
妖精的疑问似乎也提醒到萨洛尔。
“魔力被封印,说明有外在因素,也就是熟悉我们这个计划的人…………卧底,明白了,这是卧底的意思。”
方才还慌乱的主教再次镇定下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卧底?”
“黑骑士说过,远征军那边有卧底,只要我念出暗号,就能确认了。”
萨洛尔不以为然地笑着。
“难怪,你们的偷袭接二连三成功。”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可是准备了这么多年…………”
“萨洛尔!”
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金发妖精蜷缩在桌脚下。
男人处惊不变地转过头,来者正是奥兹第四骑士团的兰蒂斯。
“哟,敲钟汉,骑士团的元老吗,好久不见了!过去我经常被你叫醒呢!”
“我现在也很想叫醒你。准确的说,是直接打醒。”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萨洛尔一脸平静。
“………你我都是经历过旧时代的人,你的愤怒,我大概也有所了解,但,这不是你背叛王国的理由吧?”
光头男人静静地吐着气,为了再确认一遍,便放声质问。
“背叛?不如说是你们萨卡内亚背叛白衣教,投靠了魔女。”
萨洛尔歪起眉头。
“那是天之音的旨意,被神明改变了信仰的我们,别无选择。”
“有的!如今,我将为尔等开辟新的道路!”
“那也不是你伤及无辜的理由!”
兰蒂斯向前踏出一步,仅仅是双脚的踩踏,便令天花板的砖瓦发出干裂声破碎开来。
这是灌注自己剩余全部魔力的一击。
兰蒂斯打算用这次冲刺,分出胜负,因为时间越久,对己方越是不利。
最好赶在菲涅醒来之前解决他。
“算了,我也闲着无聊,正好让你来陪我玩玩!”
萨洛尔从容不迫地飞跃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起拉近距离。
原本作为白衣教的主教,萨洛尔并不是以武力闻名的人物。
但为了完成复仇,他拼命变强。
在这几年,与“龙之骨”的邂逅,不仅学到更强的魔法,甚至连战士的技巧也悉数掌握。
如同闯荡地狱的修罗,不断磨砺自身。
曾经遥不可及的骑士,如今在他的面前,甚至未必能讨到半点便宜。
“太慢了!”
萨洛尔一边念着,一边化成分身避开萨洛尔的拳雨。
“你都学到些什么玩意?”
连续挥空的光头男人气急败坏地大喊。
“这是来自异世界的本领,被称为忍者的人类,掌握的秘术。”
“都是些歪门邪道!看来你也堕落了,主教!”
兰蒂斯疯狂挥舞拳头,像是暴风一样的冲击吹飞了萨洛尔。
被甩开的主教,挥动左右手,投掷出奇怪的飞行道具,精准地刺在光头男人的大腿上。
这也令对方嗷呜大叫,停止前行的步伐。
“苦无,这也是那些忍者准备的东西。”
“你就没半点正常的武器吗?”
兰蒂斯忍住剧痛,嘴中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
“教会的驱魔剑我也有带,不如你等我去取如何?”
跳回到地上的萨洛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负伤的骑士行了一礼。
“是你逼我的!”
兰蒂斯将双手撑在地上,释放出强力的咒式。
萨洛尔顿时跪下,全身就像是被吸住一样,最终体力不支,趴在地上。
“这还是骑士的力量么?”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那是身为骑士团元老引以为傲的战法,依靠魔女开发出的重力魔拳。
以强大的臂力代换为魔力。
将范围内的敌人束缚在重力下,利用这个机会施展决定一击。
“接下来,尝尝我的铁拳,萨洛尔!”
兰蒂斯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着,努力接近被缠住的主教。
“时空,破坏者。”
处于绝境的萨洛尔,霎时浮现出傲慢的笑容。
“什么?”
就像在回应这个呼唤一样,兰蒂斯的背后受到雨点般的弹幕攻击。
凄厉的嚎叫,撕裂了男人最后的防线。
对一般人而言,那是足以被称为致命伤的程度。
“你……”
兰蒂斯喷出鲜血,神情痛苦地转过身,目视着偷袭自己的家伙。
那确实是,一直以来,隐藏在队伍中的人。
“……居然是你……这……不可能……为什么……你会……”
话音未落,光头男人应声倒在地上。
萨洛尔劝阻了偷袭者,一脸微笑地向他挥手示意。
“你先退下吧,为我们的计划保存火种,这个男人,就由我彻底解决。”
说罢,萨洛尔挥舞锡杖,走向昏迷不醒的敲钟汉。
然而,下一秒传来的爆破声,再度打断了正要下手的他。
“来了吗?”
红袍的主教偏过头,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
雷霆发出巨响,照亮了周遭一带。
神圣的殿堂硝烟四起。因为这波混乱的场面,所有人都闯进来了。
原本的黑影,也趁势混进人群中。
从人数上说,并非只有七人,粗略估算的话,甚至有十四人左右。
这与一开始来到迷宫的人数已经完全不符合。
同样的,每人都是一骑当千的强者。
萨洛尔吊起眼角,早有准备的他,将剩余的巨人与魔兽投入总兵力当中。
两方对峙,萨洛尔对面走出的是克劳迪。
昔日的友人,如今变成对手,这样的结局也让他们唏嘘不已。
“好久不见了,克劳迪,我只想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面对旧友,萨洛尔还是抛出自己最关心的疑问。
“菲涅呢?”
克劳迪心情复杂地偏过头,环顾四周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
事到如今,克劳迪也没有呼唤旧友名字的勇气。
毕竟,自己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他来说,萨洛尔是圣人的名字,而眼前这个男人,并不配拥有。
“本来应该杀掉她啦,而你们却在这个时间闯进来,算是得救了,对吧,女神?”
萨洛尔侧过身子,却没见到金发妖精的身影。
趁刚才爆破的时候溜走了吗。
男人冷冽地蹙起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
也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有时候真难想象那种女人会是神明。
萨洛尔叹了口气,继续望向松口气的黑发青年。
“一切都归功于莉姆露。”
克劳迪摸了摸身后小魔女的头顶。
“魔女吗?不可能,魔力被封印的魔女……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萨洛尔嗤之以鼻地吭了一声。
“莉姆露是靠自己的血来操作。”
青年从容地笑着,继续解说道。
“居然是……血?”
“既然你能确定侵入者有七人,那必然是有监视手段,既然如此,我们就作为第一批人,出现在你的面前。”
“替换魔法?在我的眼皮底下?”
萨洛尔纳闷道,看来依旧没有明白的样子。
单纯依靠血的话,真能发动需要数名魔女才能完成的庞大术式吗?
“这个替换法的真相是,让莉姆露献出她的血,让七人以外的候补战力涂上她的鲜血,那个血印是魔女的印记。”
克劳迪苦笑了一声。
“荒谬!这哪里是魔女的东西!不如说是远古的通灵师,崇尚自然的原初巫师的诅咒!”
“莉姆露是魔女,这就足够了。”
“啧……”
萨洛尔咂舌道。
这个女孩,真的是这个世界的魔女吗。
原本冷静无畏的他,脸上也终于开始出现一丝慌乱。
“莉姆露一边记录足迹。一边完成地图,模仿传送卷轴。就是说,最开始的七人,分别被替换成别人。只要有人受伤就更换,这样,战力上就远远不止七人,只要莉姆露攻略了整个迷宫,替换就完全能用上。”
克劳迪环顾周遭同伴,继续说道。
“这样的话,不依靠魔力也能传送到之前留下血迹的地方。暴露在你眼皮下的,也只是七人当中有人逃掉的事实。”
在场的全员回想数小时前的计划,纷纷点了头。
“反正这个迷宫,已经被这个魔女彻底掌握了,对把?”
萨洛尔心灰意冷地摊开双手,做出认输的姿势。
在计策方面,自己确实是完败。而且还是输给魔女,说成是耻辱也毫不为过。
“一旦全部解决,就交给先头部队突破,最终全员会合就可以了。”
克劳迪摇了摇头,像是将军一样说道。
“被小莉姆露涂上印记的我,十分心动,汪!汪汪!”
随后跟上的莱昂还不忘夸耀,令在场的骑士们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消耗极大的术式,大概一年都用不上了…………阿欠!”
小魔女精疲力竭地强调,总结这个魔法的利弊。
“既然那样的话,你们关心的卧底,就不一定在最初的七人那里了。”
自知失败的萨洛尔感叹道。
“卧底吗……”
克劳迪顿时明白了萨洛尔所说的意思。
在中途解除六个封印的过程中,除去七人,总共替换十四人,在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内鬼。
“你们当中的一位,甚至差点杀死兰蒂斯。”
萨洛尔指着躺在不远处的光头男人,这也让一旁的莱门等人怒不可赦。
骑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怀疑对方。
“那也是你的计谋。”
克劳迪知道他想煽风点火,又不肯告诉真相。
在这个时间,继续纠结卧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今要做的事情,只有关押面前的男人。
“错了克劳迪,不是我,而是我们。”
萨洛尔毫不迟疑地回答,一边目睹克劳迪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们?”
“你并非我认识的克劳迪,对吧?”
“你居然知道?”
克劳迪错愕地愣在原地。
“没错!”
萨洛尔放声大笑,身躯轻盈跃动的他,像猫一样跳向上空,并在飞跃的过程中投下暗器。
青年完全没想到那个萨洛尔会这么做,连准备动作都来不及。
双腿分别吃下奇怪的短剑。
尽管是擦伤,但也被影响了行动。
紧接着又是一发暗器。
这回是头部,注意力全被腿吸引的克劳迪,甚至没有迎击的念头。
“你在想些什么!”
银发少女唐突地闯入即将分出胜负的战场。
“菲涅……妳什么时候……”
克劳迪惊喜交加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刚才,那个混蛋说兰蒂斯重伤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是吗……”
“为什么从一开始不告诉我!讨伐对象是萨洛尔这种事!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菲涅气愤地拍打着克劳迪的胸脯,像是宣泄不满的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小心!”
克劳迪立刻抱住菲涅,侧身滚动回避了又一波暗器。
“呜!”
被推倒在地的菲涅,不想直视扑倒自己的克劳迪,害臊地别过脸。
“等这次讨伐结束以后,我再向妳解释。”
“太敷衍的话,我会叫嘉莉骂你。”
“饶了我吧……”
克劳迪苦笑道,两人相互点头。
“团长!小菲涅!都这个时候,你们还在干什么!”
莱门一边挥舞长枪,帮忙抵挡敌人的攻势,一边难为情地放声喊道。
“副团长你就也太不识趣,兄妹的话,这种程度的关爱没问题!”
狄奥娜毫无停滞挥洒手中的火焰之剑驱散来犯的魔兽。
“崔尼,狄奥娜,莱蒂斯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负责带走他!”
克劳迪向两人使了个眼色,指着昏迷不醒的光头男人。
“剩余的人一起对抗那些家伙!”
菲涅则配合克劳迪指挥其它战士,进入临战态势。
“是!”
“让那些家伙尝尝萨卡内亚的厉害吧!”
骑士们高举手中的武器。气势上涨,魔女与佣兵们也蓄势待发。
剑、矢、斧、枪、杖。
任何能派得上的武器,都在这里尽情的挥舞。
尽管规模上远不能与真正的战场相提并论,但作为讨伐战来说,俨然足够。
骑士与魔女正与巨人们激烈交锋。
支撑这个圣堂的大理石砖开始出现无数的龟裂。
仿佛正在崩溃的结界,距离这个地下迷宫的湮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克劳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萨洛尔主教的面前。
跟随在他身后的菲涅,则是低头不语。
“团长!”
原本待命的崔尼,狄奥娜、莱门等人,因为担忧克劳迪兄妹两人,打算先一拥而上。
然而,不知何处掀起的强风,卷起漩涡。
似乎在警告不要接近。
被这股狂风包覆着的三人,于圣殿角落的死胡同对峙。
克劳迪用力瞪大眼睛,直面昔日的友人。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你觉得呢?”
萨洛尔的嘴唇浮现出浅笑。
“你不是萨洛尔,而是别的什么人吧?”
克劳迪义愤填膺道。
“呵呵,的确,我不是你认识的萨洛尔,不过,那边的小姑娘似乎更熟悉我。”
“不好意思,我可没这么说过。”
菲涅愤怒地嘟囔了一句。
她用力咬紧嘴唇,以蕴含决心的表情抬起头。
“是吗,那看来妳也不是这世界的,而是别的什么人。”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请告诉我,萨洛尔,如果你还是圣人的话,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改变这肮脏的世界,让它变回你们熟悉的样子啊。”
萨洛尔阖上双眼,一脸深情地摊开双手,就像在许愿一样。
然而银发少女并不以为然。
“所以,你为此不惜牺牲那些人,主动袭击我们,甚至差点杀掉兰蒂斯……”
“任何阻拦我的人都将与这腐朽的世界一同消逝。”
“萨洛尔!”
菲涅目呲欲裂地呼喊对方的名字,身边的克劳迪则一直保持沉默。
银发少女脚踢了大地,气势汹汹杀向萨洛尔,以惊人的速度缩短距离。
对这一动作,萨洛尔健步如飞,闪过菲涅的一剑,以脚为轴心回转身子。
手中的驱魔剑,出乎意料地弯曲刺中了菲涅的腹部。
“呜!”
“天真!你以为我还是那个羸弱的圣人萨洛尔吗!”
“抱歉!我刚才确实认错人了!”
菲涅重新站直身子,蹬地飞奔,金属剧烈撞击的瞬间,迸发出华丽的火花。
银发少女强忍伤痛,以如同舞步般的轻巧姿势,让魔力强化的皮靴迎接撞击声,接着漂亮的鞭腿,让萨洛尔一个踉跄。
“…………竟,竟然用脚!”
失去平衡的红炮男人嘟哝着,体势崩溃的他轻微地调整了呼吸。
萨洛尔本想借机以驱魔之剑架在少女的脖子上。
然而对方却先行一步。
以左手臂伸展划出的弯弧,将萨洛尔的剑给击飞。
“真正的萨洛尔,是对谁都温柔的人!一个无比强大的圣人!”
菲涅一边说着,跨步向前,将右手握住的宝剑划出弧线呼啸而来。
被刺中的男人发出咕喔的声音,强咬着牙仍未放弃。
“他绝不是羸弱之人!”
少女继续呼喊着,使出浑身的解数。
“他是我最尊敬的朋友!”
飞舞的剑刃分别刺在萨洛尔的身体各处。
手腕。
右肩。
右腹部。
右大腿。
右小腿上。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你侮辱他!”
全都不是要害。
如同在警告对方,别小看自己一样。
“而你这样畏畏缩缩,不择手段,却又自暴自弃的模样,才是羸弱!”
菲涅继续加快突刺的动作。
呼吸没有一丝凌乱的她,始终毫不留情地保持与萨洛尔的距离。
萨洛尔确实误算了。
最初偷袭成功的他,本以为菲涅身为骑士的水准远不如克劳迪。
甚至还打算用菲涅来要挟克劳迪。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得厉害,哪怕自己这几年变强了许多。
他也未曾想过,眼前的少女,竟然有着与克劳迪不分上下的本领。
甚至在反射神经上更胜一筹。
“是啊,我是羸弱之人,无力改变世界,被妻子嘲笑,被信徒抛弃的无能之人。”
萨洛尔喷出鲜血。
眼见大势已去,浮现一丝苦笑的他,跪在地上。
站在他面前的克劳迪仍然一言不发。
“还记得最初见面的时候吗?”
“你…………”
菲涅也停下了挥剑的动作,眼神变得寂寥。
实际上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对萨洛尔下这么狠的手。
甚至在一个月前,还是克劳迪的时候,他曾经期待与萨洛尔的再一次会面。
另一个克劳迪,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但是,一想到兰蒂斯被害,一想到牺牲的那些人,自己的内心就无法平静。
仿佛心中认定这个萨洛尔是在背叛自己。
甚至有股力量在内心驱使她,必须惩戒叛徒。
“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小鬼。当初在花园…………”
“不,不是在花园。”
克劳迪下意识地纠正道。
萨洛尔顿时满脸失望,像是失去最后的希望一样,两眼黯淡无光。
“是啊,我都差点忘记了,你是第五世界的克劳迪。并不是我当初见到的那个小鬼。”
“第五世界……关于这些东西,您还知道什么吗?”
黑发青年惊觉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旧友。
“是啊,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菲涅,你不是克劳迪的妹妹,而是另一个克劳迪。”
“从刚才的较量里,你多少也察觉到了吧?”
菲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不止第五世界,连第四世界也连接到这里?不,不对,妳……妳是…………”
萨洛尔瞥了少女一眼,声音也变得更加沉重。
“………妳是,时空破坏者…………”
“……什么?”
菲涅退后数步,讶异得倒抽一口气。
似乎受到这句话的冲击,脑海中的记忆开始翻滚。
“我,这是…………”
回忆自己还是克劳迪的时候,打开嘉莉的笔记本的时候。
回忆起,变成银发红瞳的母亲。
回忆起,嘉莉对自己说过的话。
“……克劳迪,送我最后一程吧,我希望,让你亲手埋葬我。”
萨洛尔气若游丝地说着,显然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萨洛尔,我…………”
克劳迪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剑。
双手颤抖的他,终归还是无法向昔日的挚友下手。
“旧神已经完成他们的棋子,魔女们终将被制裁,我们的计划,不会结束。”
“被制裁的魔女,包括嘉莉吗……”
“当然。”
萨洛尔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掏出短刀,深呼吸一口气。
下一刹那,自己将会亲手杀掉克劳迪。
只要利用好这个距离,就算对方反应过来,也能拼个同归于尽。
只要杀掉这个克劳迪,将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在影响这个时空的异界之子铲除。
将来自这个世界的魔女们的思念埋葬于此处。
就有可能会引发时空的灾变,改变这个世界。
“对不起,萨洛尔,我还是………”
“再见了,克劳迪。”
萨洛尔一边计算着与青年视线交会的瞬间,将剩余的魔力灌注在短刀上。
然而银发少女目睹到这一切,也预见到男人的一连串动作。
“是啊,再会了。”
随后,菲涅抢在萨洛尔之前,毫不犹豫地挥下手中的长剑。
只要稍微迟疑一步,克劳迪就会被偷袭。
确信这点的菲涅,甚至连叹息的时间也没有,耳边清楚回荡悲鸣的声音。
“菲涅!”
克劳迪回过神来,看见这样的一幕。
自己,或者说是,另一个自己亲手斩杀了萨洛尔。少女满是鲜血的脸上,尽是坚定的表情。
他也未曾想过,眼前的少女下手竟是如此果断。
让人不禁想起,过去战场上遭遇过的那些劲敌,杀伐果断,冷漠而又强大。
“他不是你认识的萨洛尔,他让嘉莉受伤,还差点弄死兰蒂斯…………”
银发少女以嘶哑的声音,尽量保持从容地回答。
“…………妳究竟是谁?”
克劳迪重新审视着菲涅。
甚至有种回到两人初次相见时的陌生感觉。
“我是你,但我跟你不同,不会再犹豫了。”
银发少女直挺地伫立在黑发青年的眼前,迎面接受强风的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