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几个负责巡逻的警卫来回走着,偶尔停下来对通讯器说几句话,也因离得过远而使两人听不清。
李离看了眼正用极低的音调在一旁碎碎念些针对机器的坏话的芙尔柯,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他遗憾地认清了这个现实。
该怎么办,就此放弃吗,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调查下去?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即使等到明天早上也是白等啊,总不能指望柳茹站在巷子口像演讲似的把调查结果讲给自己听吧?
李离一边在脑中思考着现状,一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见到几条不锈钢水管;顺着那水管往上看去,是一片漆黑的屋顶。
与此同时,芙尔柯那略…不,是很让人感到烦躁的念叨声也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响着:
“等我回去就研究一个干扰机器运行的魔法阵出来,把它们统统搞坏。不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魔法师的厉害,还真当我们好欺负了是不是……”
“请住手。”
李离说着就是一个手刀拍在她的脑门上。
“你…你干嘛?!”
本想发作的芙尔柯一想起刚才的惨痛经历就反射性地压低了嗓门,这惊弓之鸟似的模样让她的抗议看起来毫无威严。
李离白她一眼,以险恶的口气回道:
“阻止自己的老师成为罪犯。”
“你不是我这边的人吗?!”
“不是。总的来说,哪边能给我帮助,我就站哪边。”
“……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客观地说,明显是蓄意扰乱社会治安的老师更加可怕吧?……不对,我是要说正事!老师,我找到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了。”
“哈啊?”
芙尔柯一脸诧异地看着李离,以诊断病人似的目光打量起他,弄得原本自信满满的李离也露出了怯懦的神色。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疑惑地问道。
对此,芙尔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当然不对。我们好不容易才占据了这个最佳地形,为什么要离开?”
“…………”
沉默了会儿,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对方的话后,李离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以极快的语速向芙尔柯发起猛烈的吐槽:
“老师,您是不是对所谓的地形有着很深的误解,我们明明是被关在这出不去了好吗?!您还不明白吗,如果不从这里出去的话,无法使用魔法的您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啊!”
“李离同学,陷入这个思维误区正是你最大的错误啊。”
“……您说说看。”
“哼,我说了哦?”
面对正以明显不信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李离,芙尔柯发挥了她惯有的粗神经的优势(?),一脸得意地说道:
“谁说我不能用魔法了,只要抓住调查完毕后他们行将离开的那一瞬间,配合我随身携带的魔石施放凝滞术(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意识,仿佛凝滞了般的法术,By教会百科全书),让他们静止个十到二十秒钟,我就可以抢过他们的调查结果了——因为我用了神行术所以这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秒钟,然后……”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听到一半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李离拽住芙尔柯的手臂企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芙尔柯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激动到满脸通红的她如同一辆被不慎掰断了手刹的列车,只能狂暴地在自己浪漫的幻想中不停地跑下去。
“然后我就直冲向对面的巷子用一记火球术砸开墙壁,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一地的瓦砾和一堆可笑的已鸦雀无声的机器了——完美的福尔摩斯式冒险,Yes!!”
“…………”
李离呆看着高举双手作万岁状的芙尔柯,无语凝噎。怎么说呢,这就是那个吧?所谓的天生的犯罪者。
巷子外的警察叔叔,你们没听到这个人刚才说的那些话吗,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
还有,这根本就只是一路莽过去而已吧,算什么福尔摩斯式冒险啊我呸!
话说这槽点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啊!!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计划?”
芙尔柯俯视着李离,喘着气说道,一对眸子正发出如星星般闪亮的光。
李离眨了眨眼,沉默了会儿后微张开嘴,却又很快闭上,再沉默了会儿后,他开口说道:
“老师,”
“嗯?”
“跟我去爬水管,不然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为什……唔?!”
李离迅速蒙住芙尔柯的嘴巴,像她刚才对自己做的那样将她绑到水管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的迷惘,简直就像个专业的罪犯。
但在他看来,自己是在代公安机关替天行道,所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请爬吧。”
李离对着一脸茫然的芙尔柯出示标有110三个数字的手机屏,这样说道。
十分钟后。
李离趴在房顶上,双手举着一副望远镜向下瞭望,身边是拿他背包当垫子坐的芙尔柯。
“为什么会带望远镜?”
“平时作巡视任务的时候用得上。”
“用千里术不是更好?还能增强听觉。”
“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不会吧……还有,持续使用千里术所需要的巨大魔力不是我这种低级法师能负担得起的。”
“这样。”
芙尔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似的沉默了会儿,然后——
“我还是觉得我的计划比较好。”
她不知第几次这样说道。
见李离没有反应,她接着说道:
“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哦?”
李离静静地趴在那,没去回她。
“如果看不清该怎么办?”
“老师…你很吵。”
“你有义务向我解释清楚自己的计划,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
“你那个根本是犯罪计划吧?”
“我还没犯罪呢。”
“不要犯罪啊喂!”
“只要没有证据,就算不上犯罪,外面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可是认真调查过的。”
“所以说你们这些爱尔丁堡内的魔法师啊……就是因为你们对待法律和秩序的态度太过轻忽,总是随意使用魔法,才会被当作政治犯似的关在那里!”
听了李离的话,原本躁动得很的芙尔柯忽然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再说。
对于正盯着望远镜,看不到背后状况的李离来说,她简直就像消失了一样。
“老师…?”
察觉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的李离回过头去,正对上芙尔柯冷漠的目光。这目光寒冷到令他打颤。
糟糕,触到逆鳞了。他反射般地想到。
刻意保持了一段沉默后,他开口说道:
“对不起。”
芙尔柯抿了抿唇,微转过头去看了会儿后,再转向李离,说:
“除去少部分人,我们这一代几乎都是在爱尔丁堡内出生的,你知道吗?”
李离深低下头,以几乎轻到没声的音量回道: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芙尔柯再转过头去,似看非看地对着那片漆黑的夜幕,不再说话了。
李离瞥了她一眼,确认她没在看自己后,用手掌轻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懊恼地低下头去。
同为黑魔法师,仅仅因为出身不好就遭人白眼的痛苦,自己应该是最明白的,为什么还要说出那样的话呢?想着这样的事,李离的心情也跌入了低谷。
再瞥了眼芙尔柯阴郁的侧脸后,他轻叹一口气,无精打采地拾起望远镜,再次瞭望起警车处的状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先被派出去的警员在收集完情报后,一个接一个地返回了集合点,并安静地镇守在警车旁。
再过了五分钟后,柳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离的视野中。
“老师,来了。”
他说道。
“借我看看。”
芙尔柯接过望远镜,学李离那样在他身边趴下。
李离看了眼自己的背包,一脸微妙。
“他们在作报告。”
芙尔柯说道。
“这么快?!…老师,柳茹在做什么?”
“像是在做记录…她被一群人围着,我看不太清。”
“老师,我来看。”
李离从芙尔柯手中接过望远镜的同时,迅速站起身来,全神贯注地观察起柳茹的动作。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正被一群警员围在中心,时而向某人发出询问,时而运笔,时而陷入沉思,但最重要的画纸上的细节,却始终无法看清。更糟糕的是,她看起来似乎刚做了个翻页的动作。
李离紧盯着柳茹手上的动作,在脑中拼命思考该怎样做才能看清画纸,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老师,看不清那张纸,而且似乎写了不止一页,该怎么办?”
他难掩心中的焦躁,以快到难以听清的语速向芙尔科求助。
“你说她写了不止一页?”
“是,现在是第三页了,怎么办?”
芙尔科轻出一口气,习惯性地轻咬起拳头。
李离见她不回话(也就几秒钟),焦急地呼喊起她:
“老师?!”
“还剩下多少人没做报告?”
芙尔科以镇静的语气问道。
“大概一半。”
“……那就等吧。”
“什么?”
“我说,等他们全部做完报告。”
“那就来不及了!”
李离满以为芙尔科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才这样镇定,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放弃了,急得差点转过头来。
“别回头,继续看!还剩几个?”
“……三个。”
“不要急,等她停笔了再告诉我。”
“老师,你打算怎么做?”
“柳茹停笔的那一刻,我就用起风术把所有画纸都吹起来,你抓住那几秒钟的时间,利用会神术(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集中注意力,造成仿佛时间流动的速度变缓的错觉的法术,By教会百科全书),尽力记下能记住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李离一愣,总算明白过来她的思路。他接着说道:
“好。但是我怕这样做太明显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芙尔科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柳茹停下了笔。
“Time!”
李离脱口喊道。
早已做好准备的芙尔科立刻对着柳茹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去,掌心处闪现出一个水瓶状的法印,五指箕张的那一刻,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便袭向了柳茹。无心防备下,柳茹一个失手,便令白纸如被旋涡裹挟的河水般随风卷起,她和身旁的警员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却都抓了个空。
李离将视野移动到能看见最多纸张的地方,抓准画纸即将正面朝向自己的时机念道:
“Time-Block!”
咒语念出的那一刻,魔力如电流般游走过全身,或许是立刻,也或许延迟了几毫秒,眼前的景象开始像被调过速的视频般逐帧播放播放起来。
听起来很厉害,但以李离的能力,最多能维持这种状态0.25秒罢了。(以他的感官来说,则是七秒钟的时长)
他迅速将视线从最左移到最右,发现只有三张画纸是正面朝向自己的,而且只有其中一张纸上画了图画。
只能赌是这一张了——容不得思考,他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将那张依红黄绿三色涂满了九个空格的图画在心中以九位数字的方式记了下来:332212312。
几乎是在他默念完数字的那一刻,那慢速世界便以令人难以适应的加速度复归平常。
“叮铃铃”!
距李离和芙尔科最近的仪器蓦地发出一串脆响,柳茹反射般地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去,见到夜空中闪现过一圈幽紫色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