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抱着艾什在树林中狂奔,气喘吁吁的她即使被树枝划破了手臂也毫不在意。距离撤离点大概还有两公里,怀里的艾什还有呼吸但已经陷入昏迷。尤娜痛恨自己的莽撞行动让艾什中了陷阱,万幸的是那颗差点要了艾什的命的子弹没有完全命中,但只是擦破头部就已经造成了巨大伤害。尤娜感觉双臂酸痛却不敢放手,这是让艾什活下去的最后的希望。尤娜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她也是这样抱着艾什的。
十几年前,患了绝症的母亲在留下一身债务后不治身亡。深爱着妻子的父亲为了走出过去的阴影带着尤娜跨越大洋偷渡到这个国家打黑工。他妄想着在传说中的自由民主的国度里重新开始,在连续几次工作受挫和仍然忘不掉妻子的双重打击之下这个男人开始酗酒,最终染上了白粉而彻底失去一切的父亲变成了贫民窟的流浪汉。在这种环境里十五岁的尤娜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了当地的帮派,下到小偷小摸上到毒品交易无所不为。正是在这样的生活里她爆发出了惊人的才能,由于不知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年龄优势,在与周边帮派的谈判中她屡屡得手,个人地位飞快地上升。很快从一个不知名的小流氓变成了拥有两个副手的小队长,但她不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感觉自己少了什么。
而就在身边的人都认为下一届小头目非她莫属的时候,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那一天尤娜带着两名副手去敌对帮派的地盘做交易,一路上都很顺利,直到尤娜在敌人的据点里看到墙角绑着的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孩子。要是在平时她绝对不会过问这种事,但可能是命运使然,也可能是交易顺利让她心情很好,尤娜就问了一句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当她听到面前这个留着满脑袋麻花辫,脑门上系着篮球头带的流氓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个女孩她爸买了白粉却不给钱就跑路了,只好把她抓来用身体还债。”时,尤娜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个女孩跟自己太过相似,都有一个吸毒的穷困潦倒的父亲,都陷进了这种生活。尤娜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她拔出了贴身的折叠冲锋枪。这是她自己偷偷买来的防身武器,射程很短但是在这种小屋子里简直就是神兵利器。
确认了屋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之后,尤娜抱起那个女孩夺门而出却不知道该往哪去。周围的两个街区里至少有一百多个敌人,而自己的地盘也不安全,帮派不会容忍自己的行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导致了交易失败是她无法承担的责任。当然在决定拔枪的时候尤娜就想到了这一点,为了不留后患她的枪口最先对准的就是自己的手下。经过再三思索尤娜想到了唯一一个能保护这个女孩的地方,尽管不是最好也总是比没有好。
怀中的女孩一脸的恐惧,尤娜撕开她嘴上的胶带,那女孩早就忘记了尖叫,只是盯着自己。
“叫我尤娜就好,别出声,我带你去安全的敌方。”尤娜尽力摆出一副温柔的表情。
“我……我叫艾什,谢谢你。”大概是同龄人特有的感染力让那女孩相信了她,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尤娜知道追兵近在眼前,她没时间继续权衡了。抱紧艾什向着最近的警察局跑了起来。她知道只有那里才能保护这个女孩,尽管自己会因此被捕她也认了,这大概是尤娜心里最后残存的正义感。
在警局里经过简单手续,艾什被送往医院做全面的身体检查,确认无恙之后会被送往某个孤儿院等待领养。而尤娜这边的情况比较棘手,首先她是15岁的未成年,其次检方也没有证据对她提起诉讼,帮派分子是不会来报警的,警察也不想去贫民窟里做现场勘察。就这样踢了几个月的皮球之后尤娜被“证据不足”释放了。
离开看守所的那天下着大雨,无处可去的尤娜蹲在路边商店的屋檐下避雨。一把巨大的黑伞出现在尤娜的头顶。“是尤娜对吧,有人想见你。”一个不带感情的男声在尤娜的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看见停在面前的轿车,一个熟悉的女孩子从车里跳了出来,连伞都顾不上撑。
“艾什?!”尤娜震惊到说不出话。
“先上车再说吧。”艾什拉着她钻进了轿车。
“我们去哪?你怎么来了?”尤娜这才有空打量坐在身边的艾什。几个月没见这孩子胖了不少,脸上的伤口早就不见了,漂亮的酒红色头发扎成了单马尾。之前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原来艾什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姑娘。
“之前我在孤儿院过了一个多月,然后现在的家庭领养了。父亲听说过你的事情后好像很喜欢你,所以多方打听之后就找到这了。”艾什牵着尤娜的手,这让尤娜有点尴尬,在帮派打打杀杀的日常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温柔的接触。
“你爸为啥要找我……”尤娜还是搞不清状况。
“具体的原因他也没说过,我只知道他说你很有天赋值得培养。”艾什歪着头,学着大人的语气说道。
“算了。”尤娜放弃了思考,至少比流浪街头好一点。
在此之后,被领养的少女由私人教官指导着学习轻武器,爆炸物,小队战术,精确射击学和格斗术等等一大堆知识。两人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几年,养父对于二人的生活完全不加干涉,他只要求成绩。尤娜对此倒也乐得自在,毕竟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生活。艾什则正相反,可能是之前的心理阴影让她需要一个精神依靠,晚上也会经常被噩梦惊醒。这种时候她只好跑到尤娜的被窝里,在她眼里尤娜就像是救世主一样。尤娜也并不介意做个好姐姐,每个夜里她都很乐意抱着艾什直到她平静下来。
“你给我挺住啊…”尤娜咬着牙继续跑,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到,这两千米距离她必须撑住。“莉兹,情况怎么样。”几分钟之前莉兹主动留下来断后,争不过她的尤娜只好点头同意了。
“树叶太密了看不到人,但是他们也看不到我。我用无人机做了固定摄像头,毕竟这两个孩子在树丛里飞起来太勉强了。”
“记住你留下来不是为了打赢,只要拖到援军过来就可以撤退了。”尤娜还是不放心。
“我知道。”莉兹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自信。“尤娜姐,你欠我一次哦。”
“哼,”尤娜发出了冷笑。“那你可得活着回来我才能还你人情了。”
尤娜的耳机里传出了枪声。
“来了,下次再聊吧。”莉兹扯下耳机塞进口袋。
由于纳维斯的身体还没恢复到能灵活行动程度又担心对方会有后招,追上山的只有达斯缇和杰米奈两人。那块弹片只是擦破了达斯缇的皮,她连包扎都懒得弄就跟着杰米奈跑上了山,顺着纳维斯射击的方向一路搜索过去。刚走几步一串子弹就打在了达斯缇身边的树干上,两人当即左右散开,紧接着又有几颗子弹打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大片泥土。
达斯缇朝杰米奈做了几个手势,后者点了点头举起枪,从树后探出半个身体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进行压制射击。达斯缇趁机向前跑了几步找到新的掩体随即也举枪开火,两人就这么互相掩护着缓缓逼近。
莉兹换了一个弹匣,连续射击让她的弹药消耗飞快。但两名少女还是越来越近,无奈的莉兹摸出了一颗手榴弹,默念一句“希望别烧起来啊……”一挥手扔了出去,借着飞溅泥土干扰视线的机会莉兹箭步上前抡起枪托。伴随着叮的一声,达斯缇来不及开枪只好举起自己的冲锋枪格挡住了这一下攻击,紧接着手腕发力一扭,卡在一起的两把武器双双脱手。达斯缇左脚掌点地,腰部一扭踢出了右腿。莉兹躲闪不及只好抬起小臂硬接下这一脚,随即后退几步卸去力道。尽管不在巅峰状态,达斯缇这一脚仍然让莉兹疼得吸了一口冷气。达斯缇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左脚大步迈出带着右拳砸向莉兹的胸口,力量之大把莉兹打出一个趔趄,才堪堪站稳脚跟达斯缇的膝盖也到了,作为最坚硬的骨头之一的膝盖深深砸进了莉兹的最柔软的小腹。挨了全力一击的莉兹疼得弓起了身体,达斯缇顺势左腿一扫便把莉兹放倒在地。
“我想问你点事情。”达斯缇盯着莉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你们的上级是谁。”
“……”莉兹喘着粗气,疼痛引起的冷汗流了她一脸,腹部的重击让她说话的声音小到听不清。
“你说什么。”达斯缇不耐烦的弯下腰想要听得清楚一点。
“我说……”莉兹又吸了口气,下一瞬间她一直放在腰边的右手迅速从背后抽出了匕首,速度之快让达斯缇都没来得及反应。她只能看到闪着银光的刀锋落下,靠着本能达斯缇紧急扭身错开刀锋,但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破了口子。莉兹趁机跃起,调整了姿势扑向达斯缇,借着左手掩护右手用匕首前刺逼着对方跟自己拉开距离。
“有两下子。”达斯缇暗中赞叹了一声,盯着莉兹的眼睛重新捕捉机会。莉兹也不敢贸然进攻,左手伸向了后腰似乎在检查伤口。就在此时达斯缇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微弱的马达声,几乎本能一般,达斯缇侧跨一步躲开直直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无人机。就在她分神之际莉兹冲了上来,达斯缇侧身躲开刀锋,手肘向下砸到了莉兹握着匕首的手腕,自己也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随即就地一滚躲开莉兹踢过来的腿,紧接着左手撑地借力用小腿扫向莉兹的脚腕。脚下不稳的莉兹失去平衡,却借着摔倒的力量用手肘砸中了达斯缇的膝盖,自己也顺势倒地滚翻调整,这一轮算是平手,但手肘受力的莉兹让匕首脱了手。
重新起身的达斯缇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毫不犹豫的再次前冲挥起右拳,莉兹后仰侧身躲过拳头用胳膊夹住达斯缇手肘使出反关节技准备掰断达斯缇的右臂。达斯缇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平日里无数次的战术从未失过手!刚刚开始发力的莉兹脸上结结实实的被达斯缇的左拳砸中,伴随着鼻骨骨折的脆响莉兹连续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稳住身体。
“抓住右手你就可以放松了?”达斯缇咄咄逼人继续追击,拳头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已经受了重创的莉兹只能堪堪招架,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跟不上达斯缇的速度,随即达斯缇侧开半个身体前跨一步,左手一记勾拳再次打在了莉兹的小腹上。这一次达斯缇不准备给她任何机会,腾出来的右手从后边卡住莉兹的脖子向下一拉同时抬起左腿,膝盖结结实实的撞上了莉兹的胸口,紧接着又甩出右肘砸向莉兹的后背。连续的重击之下莉兹终于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趴在了地上。
“呸……”莉兹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摸出了遥控器,尝试对悬在头顶的无人机发出投弹指令做最后一搏。
“啪”“啊!”
达斯缇感觉脸上一凉,自己脸上有血迹却没有伤口。再一看莉兹手里的遥控器不见了,不如说整只手都不见了,只剩下流着血手腕。
“欠我一个。”杰米奈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达斯缇的肩膀,她的一枪打中了莉兹的右手成功救了达斯缇。
“是我大意了。”达斯缇摇摇头,低头看着由于剧痛和失血的双重作用已经接近休克的莉兹,思考了一下后她撕开衣服扎紧了莉兹的手腕帮她止血。
“你干什么?”杰米奈不明白达斯缇为什么要帮她。
“我想等她醒过来套出一点情报。”
“那你应该是……来不及了。”杰米奈怔怔的看着身后。
“怎么……”达斯缇回过头,只见浓烟四起。刚刚那颗手雷终于还是闯了大祸,天干物燥的夏天只需要几个火星就能引发山火,何况是高爆手雷呢。达斯缇背起莉兹,拉着杰米奈准备下山。只走了几步她就发觉得到了问题:火势蔓延得太快了,两个人顶风猛跑还有机会,现在背着一个人是完全不可能幸免的。达斯缇弯腰放下了已经昏迷的莉兹,看向杰米奈犹豫着怎么开口。
“啪!”“!”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杰米奈扣下扳机打穿了莉兹的心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反正你也下不去手,还是我帮你做吧。”杰米奈耸耸肩。“与其让她被火烧死死还不如给她个痛快的,对吧。”
“杰米……”
“嗯?”
“谢了。”
“不如请我吃饭,快走吧。”杰米奈背起枪一脸的无所谓。
“这就是你的葬礼了吗,莉兹?”抱着艾什的尤娜坐在直升机上看着远处的浓烟,右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刻入手心流下了丝丝血迹。“我会帮你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