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吧，你现在的能力我很期待。”尤娜开着车，无线电里传出了希恩斯博士的声音，跟一贯的冷静不同，博士今天的语气里包含着一股莫名的兴奋的颤抖。就像是等待着自己的论文被刊登到《自然》杂志的研究生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如果跟你承诺的一样就不会有问题。”尤娜右手换了个档，松开排挡杆后用食指推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耳机。这是一辆经过特别改造的三轴越野卡车，驾驶室包上了30毫米的防弹装甲，后半身也由敞篷车厢变成了封闭式的集装箱。全车安装了多个针孔摄像头，通过车内的监视器可以无死角的查看四周的环境。由于防弹玻璃加金属格栅的配置尤娜的视野并不怎么好，就算通过摄像头辅助观察开起来也免不了磕磕碰碰。好在底盘装甲能帮她避免野外行车的大部分烦恼，如果运气不算太差还能避免爆炸物的攻击。

就这样开了三十分钟尤娜抵达了城市周边，由于山火的威胁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尤娜找了一块空地把车停稳，又从副驾驶座前面扯过一块键盘。接着她再次接通希恩斯的通讯：“博士，我就位了。”

“整车权限已经转交给你了，记得录像。”博士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尤娜没有再说话，双手在键盘上开始起舞。驾驶室顶部打开了一个天窗一样的暗门，两台四轴无人机缓缓从中起飞，一组折叠天线也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伸出。那两台无人机以卡车为圆心飞了一个大圈之后便各自悬停在空中警戒，尤娜在车内通过监视器确认了周边没有威胁。

“莉兹，我会继承你的意志。”尤娜这么说着，卡车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发出一阵阵响动。集装箱向两侧平铺开来，仿佛一朵正在开放的玫瑰。橄榄球大小的固定翼无人机一架接一架的从已经摊平的箱子上弹射起飞盘旋在空中，转眼间化成了一团漆黑的风暴。

“对我的蜂群还满意吧？”希恩斯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

“让我试试你的玩具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尤娜双眼放光，语气也兴奋了起来。

经过几圈盘旋调整好队形的蜂群聚集成黑云，向着起火的方向乌泱泱的飞去。

由于夏季东北风盛行火势难以控制起火点半径五公里范围的居民已经全部被疏散，北部城区的治安暂时由国民警卫队接管。几台枪骑兵正在米勒的指挥下配合消防人员全力开辟防火带，感谢反应堆微型化技术让这些曾经要吞掉一个县城的耗电量的反重力引擎的成本变得可以接受。由于反重力飞行器受火场上升气流的影响较小成为了开辟防火带的最佳选择，十几名飞行员带着氧气面罩歇人不歇马的轮流升空投掷灭火弹。

这一轮升空的是米勒身边的王牌小队，有几百小时飞行经验的四个人在俯冲轰炸训练中的误差都不超过两米。他们的任务是沿着火场边缘在规划好的位置投下炸弹破坏植被，再由地面人员将树木残骸运走。

四人沿着起飞之前安排好的方向飞行，厚厚的呼吸面罩完全阻断了四人的交流。尽管从进入火场到按照计划投下八颗炸弹只用了十分钟，每个人的身上都已经被汗水湿透。高温环境让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风镜上更是几乎被灰尘盖满，要不停的用手擦拭才能让勉强看清环境。在确认了投弹点准确无误之后编队开始掉头远离现场，再飞十几分钟就能回到营地休息了——这个动力支撑他们，在高温环境中飞行无疑让每个人的体能都消耗到了极限。

一朵黑云朝着编队快速飘来，起初谁都没有在意，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才发觉得到事情不妙。那根本不是什么黑云，而是几十架无人机组成的机群。机群的中央隐约能看到一台与其他无人机都不同的四轴飞行器，所有的固定翼无人机都围绕着它，像是簇拥着女王的蜂群。

四人当即散开让路，那黑云却停了下来。紧接着分散成几个编队一起涌来。没有搭载武器的枪骑兵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只好加速向营地飞去，很快便有一人被机群追上。塞在无人机内部的微型机枪开火了，.22口径的子弹威力再小也足够夺取人的性命。就这样，第一名牺牲者从枪骑兵上摔落坠地。蜂群却不打算停下它们的脚步，重新汇聚之后继续追赶着剩下的三人。

此时的三人就像是在山洪中逃命的野兽，身后追赶他们的机群就是那奔流的洪水。水火无情至少还能预防和引导，面对机群他们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的左右躲闪躲避着机枪扫射。很快又有一人被击中，剩下的两人由于体力消耗过多，躲避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了起来。

看着身后的机群逐渐逼近，领队的飞行员一把扯下自己的氧气面罩，一个急转弯向后飞去。这一下果然有效，大部分追击的无人机都冲向了他。领队吸了一口气，大喊“你要活着回去，否则我们就白死了。”便全力加速。很快的，他就像掉入热锅中的黄油块那样消失不见了。

郊外的卡车里，尤娜自己也像快要虚脱了一样喘着气，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滴落在地板上。通讯频道里希恩斯博士似乎对战果相当满意而止不住的狂笑。“尤娜你真是个天才，初次实战就能同时操作这么大规模蜂群。”

“你这东西还不错。”看着机群纷纷降落，尤娜擦了擦脸上的汗摊在座椅上。

“看你似乎也很满意，但我还是要给你泼点冷水。这项技术已知的副作用之一就是长期的高负荷作战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劝你还是把单次出击的数量维持在二十以下比较安全。”希恩斯收住笑脸，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没有必要，只要我能活到弄死他们所有人就行了。”尤娜发动了卡车。

“别这么看轻自己的价值，你可是人类进化的一大奇迹，我也还想要更多的实验数据呢。”

“被你这么一说我更希望自己早点死了。”尤娜皱着眉头，她很不喜欢希恩斯这种纯粹为了研发新技术而没有一点人性的家伙但又不得不跟他合作。“这么一想你能这么爽快的答应我的要求是不是也只是为了你的研究数据。”

“我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确实是这样。理论定型之后我只进行过一例测试，就是那个白发女米勒。”通讯频道里希恩斯神经质压低了嗓音。“你知道的吧，内夫拉姆那个老头子。”“知道，之前他不是你的金主吗？”尤娜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那个米勒是他的养女，老头子从太平洋东边的岛国捡回来的孩子。那孩子是当地驻军和平民的女儿，驻地换防之后父亲跑了。留下那孩子天天去军营附近发呆等父亲，结果有一天被一架训练时坠毁的飞机砸了个重伤。老内夫拉姆当时来找我问我还有没有救，我就给她装了右手假肢和义眼上去。”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善事。”尤娜冷哼了一声。

“又不是白送的，条件是那女孩今后所有的战斗数据都要交给我。毕竟技术进步是我人生的唯一推动力。而且我做的第一条假肢还没有做战斗芯片适配就被那人拿了我的东西跑了。我总要再找一个冤大头做测试吧。”无线电里传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尤娜隔着耳机都能想象到希恩斯拿着酒杯醉醺醺的样子。

“……所以我是第几个冤大头了。”尤娜随便问了一句。

“严格来讲是第四个，但是最开始那人做芯片适配的时候脑子被烧熟了所以就不算他了。也是那件事导致我暂时放弃了芯片植入，第二个实验品只接了一个金属假肢甚至连人工皮肤都没做，结果她也不知感恩。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实验品二……号……。”希恩斯开始吐字不清，就算看不到也能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

“……睡吧。”尤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说了博士大概也听不进去了。她加大油门，卡车轰鸣着奔驰在回基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