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空阳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有好一会了，H25则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对着电脑打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就有了这样的一种默契，该安静的时候他们都会缄口不语。
当然，情况总是会由其中的一方率先打破，这一次是空阳。
“我需要再见一次夫人。”
H25打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戴着口罩的脸稍稍转向身旁的那个少年，随后又继续打起字来。
“哦。”
她简短的回答道。
空阳叹了口气，他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少年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他觉得这样有助于思考，因为他总是习惯在黑暗中思考。
昨天发生的事情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脑海里有个声音如此告诉他，那个被林美射死的男人说的没错，自己只是想逃避现实而已，但是接受现实说得轻松，苍山已经变成怪物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啧……开什么玩笑……
空阳咬紧牙关，一旁的H25看在眼里。
她从那个叫林美的女警察手里回收空阳的时候，昏迷少年的脸上那副不甘心的样子让她也心里一紧。
当然这种担心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说实话，空阳他大可不必那么执着于那个女孩，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空阳被她冲昏了头脑。
以前的空阳还要更为冷静，更为让人着迷。
啊，不是那种着迷，只是喜欢他那种冷淡的样子，有点像熟悉的自己罢了。H25摇了摇脑袋，她似乎对“着迷”这个词有些不满，对着自己如此解释道。
空阳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一边椅子上的黑色小西装和钥匙。
H25用余光注视着他的背影，随后视线又回到了电脑上。
“我走了。”
“等等。”床上的少女叫住了他，空阳回过头去，H25的手指没有停下来。
“不要为难你母亲，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要说的只有这些么？”
“另外，”H25合上电脑，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与空阳略显疲惫的眼神交汇，“如果你还能找到苍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把她再变回人类。”
空阳愣了愣，少年那双眼睛里有了可见的光彩。
“哦……”他低下了头。
“不用勉强说感谢我的话，”空阳正在斟酌的话被她憋了回去，“依你的性格很难说出口吧？”
H25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阳光穿过她那遮住右脸的刘海，口罩上方的左眼散发出淡绿色的微光，那副样子，就像是耍坏的天使。
62.
柴下市中央区的街道如今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商业区的奢侈品店，一扇扇玻璃橱窗被砸得只剩下碎渣，马路上满是追尾的车辆，部分路口的交通也陷入了暂时的瘫痪中，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腐烂味道，在经历了昨晚的夏风后也没有散去的迹象。
不远处走来几名监察官样子的人，空阳压低了视线，迎面交错走去。
“真是臭啊……”
“听说这一次是警察局的功劳啊。”
“那有什么办法，没看见那个结界么，进去的潘多拉体质都死了，封印官都没办法。”
“有那么恐怖么……说起来最后解决潘多拉的那名普通体质的监察官你们有谁认识的嘛？”
“不知道，我上头也在查，估计也是个怪物……”
呵，怪物。
他们不知道的是，能杀死尚泽雅靠的完全不是空阳自己的力量。
先从整个柴下市的失踪案开始说起，H42，也就是那个拥有心理暗示能力的人类，利用潘多拉H53的能力进行了大规模的潘多拉体质人群的猎杀，并打算通过这次H53暴走，将罪名全部都推给H53，此外，这一切的线索都隐隐将幕后主使指向了他的母亲。
“就算夫人想保你，在这里她也是看不见的，你就这样悄悄的死掉吧，为了我们的计划……”
空阳记得，被林美射死的H42是这样说的。
也就是说，妈妈为了保护我，而让H42再次控制住了暴走的龙级潘多拉H53么……
恐怕当时自己就是这样被救的，也难怪和H42对峙的时候，他表现的那么收敛。
空阳想到了H25说过的话。
“不要为难你母亲，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还有一点空阳不是很明白，那个H42口中所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妈妈她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么？他想弄清楚，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柴下市失踪案的凶手确实是找到了，可是苍山还是没有找到，按H42的说法，那天晚上苍山并没有被当作目标，只是恰好接过一个电话而已，那么，她究竟为什么要独自离开呢……
当你解决了一个谜团时，更多的谜团又暴露了出来。
空阳心不在焉地走进那幢名为百盛的商业楼，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靠H25的领路，这一次空阳直接走进了电梯，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按钮。
按钮上有被红色胶带粘黏的痕迹，是一个“X”型，中间的黏性不是很好，应该是有人按下去所造成的，看起来还是有人在使用，第一次来的时候是H25按的，所以空阳才没有注意到。
大概是为了禁止让无关的人按下而贴上去的吧，一旁还贴了一张白底红字的纸，好心的提醒道“地下两层正在维修禁止入内”。
胶带粘贴的痕迹很旧 ，但边缘依旧整齐没有剥落的痕迹，所以说，实际上到夫人那里去的人很少，又或者，夫人很少出去。
“叮——”
百盛大楼的B2层，一如既往地堆放了许多建筑废料，凭着感觉，空阳摸着黑朝夫人所在的监控室走去。
监控室……
恐怕和柴下信号塔那里外接的监控线路脱不了关系吧，如此猜测着，空阳的脚突然踢到一个湿粘的物体，空阳的眼皮抽搐了一下，他很清楚那种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一段距离，空阳每隔几步都能感到自己的脚又陷入了一具尸体内。
“很奇怪……腐烂却没有味道……”
电梯内的按钮被按动的频率很小，那么多的人应该是一次性进入这里的，进入之前是死是活并不好分辨，只能根据脚下软绵的触感加上温度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30个小时左右。
遵循着门缝散发出的荧荧蓝光，空阳推开了那间监控室的门，夫人一眼不发地喝着酒，那盏玻璃高脚杯里鲜红的液体让空阳的胃一阵翻腾。
较大的屏幕上映射着空阳的脸，看起来空阳进入的事夫人早就知道了，当然，空阳还顺便瞟了几眼其他监控器，果不其然有几个屏幕上是柴下信号塔内部的场景。
夫人背对着空阳，显然她还在生空阳的气，十多年不见的母子见面的第一件事情竟是吵架，想必她对她这个儿子也无话可说了吧。
沉默了一会。
“受伤了么？”夫人指的是昨天与龙级的H53战斗的事情。
空阳的心小小地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夫人的这句话是否能理解为“关心”。
“没。”空阳靠在门边上，眼神看向别处，“外面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实验。”
“实验？”
“H25应该有向你提过吧，潘多拉化催化实验，目的是通过药物来催化更多人类使他们成为怪物。”
空阳想起第一次遇见H25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做到将一整列车的人催化为怪物了。
“你让H25研究这个干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吧？”
“……”
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和他的母亲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她做什么想什么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昨天自己被救的事实摆在那里，H25今早说过的话，和夫人不经意间的关心，让空阳的心底的某种感情渐渐的死灰复燃起来，空阳握了握拳头，他打算试试看，让他的母亲从这个阴暗而孤独的地方走出去，和他还有姐姐空晴一起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姐姐……她很想你……”
夫人握着酒杯的手小小得停顿了一下。
“是么……她还好么？”
空阳可以感觉到，夫人的语气软了下来。
“不是很好……大概吧……”
“哦……”
如果说这种事情有什么“机会”一说的话，那想必就是现在了吧。
空阳闭上了眼睛，他在给夫人一段时间时间酝酿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就算再冷漠的人一旦感情用事，那么凭着那感情的一时冲动，答应事情的可能性就会非常大。
很遗憾，在这种事情上空阳还是那么精于算计，就算感情用事，他也显得少有的冷静，苍山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头脑火热的人，当然，只要有了第一次，空阳就不会再允许有有第二次了。
“和我一起回去，和姐姐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他让自己的声音微微打颤，拜昨日的感冒所赐，催泪的效果配合得天衣无缝。
“抱歉……我不能……”
当然，这只是一个尝试罢了，就算失败了也对空阳没有什么损失，他开始讨厌自己为何如此的冷静，他开始觉得，自己心里那份小小的失落感，也是伪装出来的。
“这样啊……”
“因为我一旦进入你们生活的话，你们一定就会被我连累的……”
一定会被我连累的……
被我连累的……
连累……
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烈击打中了空阳的胸部。
“那你当年抛弃我们的缘故也是……！？”
“我怕成为怪物的自己，伤害到你们……”
夫人转过头来，直到这一刻空阳才好好地看清楚夫人的脸，亚麻色的长发已经及地，小小的眼睛边上已经有了几道皱纹，松垮的肩膀和消沉的样子，那是他印象里母亲的样子……
“是啊……怕自己的那份灰色，沾染到心爱的人……”
空阳感到一阵脱力，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心累过。
曾经的自己，因为生怕自己身上的灰色沾染到苍山而选择了逃避，而母亲又因为自己的潘多拉化怕伤害到自己而选择了离开，那么苍山恐怕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潘多拉化不可逆，而打算一个人逃走默默承受的吧！
为什么都不好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为什么……都那么善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