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入腊月,除夕将至,又是一年热闹时。
今日正赶上幽州城一年一度的庙会,东方刚现鱼肚白,隐隐未明的星辰还未落下,此时城中店铺大都已经开始打理货物。
鸡鸣三声,城门徐徐打开,卖药郎也带着药材准时在城墙下支起了药摊,未等他准备妥当便有一人径自走到药摊前。卖药郎抬眼打量,来人皮肤粗糙,麻衣草鞋,头发用竹签随意盘在脑后,倒不似城中人模样。
“呦,来得好早,不知是问诊还是卖药?”卖药郎一边取出药材一边问道。
“这身体闹毛病可不分早晚,当然是问诊加买药。”来人摇头苦笑,坐在摊前的木凳上,把手搭在桌上摆好的腕枕之上。
病人为重,他放下手中的药材,右手搭上来人的脉搏,左手捻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闭目凝神,片刻后微微点头,脱口,“你这是小病,就是风寒而已,我给你个方子,包你药到病除。”
回身从药箱中取出已经包好的一副药放在来人面前,“嗯····就收你八十文吧!”
一听要价来人脸色微变,却出胸前荷包,用手上下地颠了颠,铜钱碰撞的声音一响,二人脸上都露出了带着一丝尴尬的微笑,里面的钱少的可怜,别说八十文,能不能有十八文都难说。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也是行医吃饭的。”卖药郎先道。
“大夫,能不能便宜点,治病救人,行善积德···”来人声音渐渐底气不足,伸手在荷包里点着铜钱,但因为不太方便就索性直接把荷包里的钱都倒在桌上摊开。
卖药郎目光一扫,心中更是无奈,所想无误,一十六个铜钱尽在眼前。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我也是小本生意,六十文能凑来吧,我可以先赊账给你。”卖药郞的语气有些为难了。
“六十文···”来人还是面带难色。
“听说给您讲个故事这药就能不要钱?”来人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唉!”卖药郎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那就得看你这个故事值不值这个药钱了。”
来人闻言双眸一亮,身体前倾,脱口而出,“那这钱我就免定了,我给你说说我们乡里柳神医的事。”
这来人口中的柳神医名为柳翎,住在幽州城西南的燕云。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盘香街上的回春堂药铺是燕云最大的药铺,只卖药不看病,这日清晨回春堂的小厮刚刚取下门板,还没打开门就听着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少年的欢呼,小厮对这声音熟的很,心中讶然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开门循声看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从街尾向药铺跑来。
不一会儿,少年便跑到药铺门口,站定后小厮才瞧出少年与平日有何不同,他素日里的白衣白裤和带着些稚气而清秀的脸蛋今日都挂满了泥土的污渍,再看这兴高采烈的模样,想来这次拿来的东西非比寻常。
少年伸手掸掸身上的浮土,朝小厮笑了笑,虽然嘴里喘着粗气,但也不多休息,颠了颠一直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药铺。
“掌柜的可在?”少年把手中的东西请放在柜台上,向柜台里正在理药的伙计问道。
少年常在这里出入,这里的人也大多与他熟识,理药的伙计见着是他也不多客套,打了声招呼,转身进内厅去请药铺掌柜,少年自己找地方坐下,悠哉悠哉地打量着药铺上下。
“贾溢小老板又来了啊!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掌柜人未露面,声音却先飘了出来。
外堂内坐着的少年正是贾溢。
“郝掌柜,别来无恙,今日自然是找到好东西,才急着过来给您过目。”贾溢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话音刚落,郝掌柜从内厅中走了出来,见到平日素来以干净正洁样貌示人的贾溢,今日却是这副模样不免心中觉得好笑,但又瞧他如此兴奋,对他这次带来的东西又多了三分好奇。
“小老板今日怎么如此···如此着急,都来不及换件干净的衣服,难不成是活捉了人参精不成?来人,快打点水来。”
“有土无妨,不急不急,掌柜的好生慧眼识贤,还正让您言中了,大家都看看我今天带来的这样东西。”
贾溢轻轻取过自己带来的东西,慢慢地解开包在上面的破布,去掉一层两层,人参根须渐渐露了出来。
郝掌柜开药铺大半辈子什么样的药材没见过,平日里来贾溢总会上山寻些少见的药材来他这卖,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今天见着这人参的须子也没有瞧出什么稀奇来,心中料想只是比寻常人参大些,最多也就是个长成人形,对于别人来说也许罕见,但于他而言,也就不过如此罢了,又想来此前店中人参不多,贾溢这番前来正好能给他补货,也不失为好事一桩,不禁暗暗盘算怎么把价钱压低。
贾溢边解下破布边用余光打量众人神态,瞧见掌柜心不在焉在神情,料想是他对手中之物不以为然,心中忙盘算计策,正巧小厮端水过来,不由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诸位先且休息片刻,顺便见见小弟我今天带来此物的奇异之处。”贾溢停下手中的动作,留一层布罩在手中的人参上,腾出右手在衣服上蹭掉污渍,轻轻向面部扇气,鼻子几番缓吸疾呼后,头部微微上昂,双眸似闭非闭,登时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诸位可闻见这香味?”贾溢开口问道,此时他看似沉醉其中,实则偷眼瞧着众人的反应。
众人听他所言,又见他神态痴迷,似流连忘返,都提着鼻子使劲闻了几下,果真有阵阵淡雅的香味飘入体内,这香味不似花香果香,倒如春日初雨后万物复苏时大地上弥漫的清香,轻嗅几番,顿觉心旷神怡,此中玄妙更是不必多言,任此间有行医采药多年的人也不能猜中其中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