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夤夜,整家客栈中只有处在走廊最尽头阿七的房间还有烛光微微晃动。

夜中寂静无比,屋中一灯如豆,蜡烛跳动的火光把方桌旁阿七的怒容照得一清二楚,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似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跺了下脚,气鼓鼓地坐在方桌旁的靠椅上,她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那女人微微低头,看容貌正是白天的方姑娘,方又柔,而剩下的两人却是季羽和白少言,二人将头深深埋下,脸色被烛光晃得一片蜡黄,嘴里喘着粗气,胸前明显地起伏着,季羽的手好像还有些微微颤抖。

这状态已经僵持了个把时辰,阿七的气是越来越盛,而季羽和白少言被越逼越紧,可终究还是无计可施,方又柔心中叹了口气,不是季羽才疏学浅,只是这病实在是蹊跷,如今这事情就是一直熬到天明,估计也就是现在这般结果,既然如此,倒不如明日再议后面的对策,方又柔这样打定主意,兀自转身,取过搭在床旁架子上的一件薄绣花披风披在阿七身上,微一欠身,开口岔道,“这荒郊野地,夜里风大,七小姐别动气,再让寒气伤了身子。”

“养你们这么多年有什么用?病治不好,连病因都找不到吗?”阿七从小和方又柔一起长大,方又柔的话她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知道现在发怒也只能空伤身子,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缓和了稍许。

“我们···师徒···实在无能···”季羽低着头,嘴里颤颤巍巍地吐出这么句话来。

方又柔忙说道,“七小姐,您消消气,依我看这病因还是有路可循的。”

“又柔你这是什么意思?”阿七问道。

“您忘了今天那两位小郎中了吗,这木匠的病不也是他们治好的吗?”方又柔答道。

阿七对着司马徽两人自是没忘,她也觉这二人有可能找出病因,只是与这二人萍水相逢,纵使他们是柳翎的徒弟,可这事关重大,她绝不敢轻信。

方又柔见阿七微怔,心念一转就猜出了阿七的心思,“柳大夫虽然不在了,可今天这二位医术精湛,看起来是得柳大夫真传,今日已经能治好这怪病,还怕他日找不出病因?”

“哦?”看得出来阿七还有顾虑。

方又柔继续讲道,“若是他找不出病因,那咱们寻柳大夫也是白寻,上面那位也不能怪您,而这一趟咱又遇上了木匠这个相似的病症,算有发现,回去也有可说,不算无功而返。”

“只是这种江湖郎中我们要是直接带进宫去,那些朝臣们必定进言反对,那姓司马的郎中不正是要入京做太医的吗,以他来说只要没有人从中作梗,过那些考试不成问题,到时候只要您和上面那位说清楚,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约定之期将至,现在也只好这样了。”阿七看向方又柔,脸上算是出现些安慰的神色。

“今日他开的药与师父的药无异,只是那一位奇药碰巧能解这病,若是没了奇药他们也是束手无策。”整晚也没怎么说话的白少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冲撞的话来,季羽虽然因为被人比下去心有不快,可终归还是算度过今晚一劫,心中悬着的石头刚刚落定,这话一出,他头上一下就冒出一层冷汗,伸手重重地扇了白少言一耳光,“黄口小儿,休得胡言。”

“人家那药你有吗?”方又柔面带不满地瞥了一眼白少言,弯腰来扶阿七起身,“七小姐,夜太深了,您还是休息吧。”

这一路来,阿七早就看出白少言这人就是个不清楚气氛人,医术也不甚精湛,估计季羽能收他做徒弟多半就是看上了他勤勉这一点,现在事情态势就在眼前,如此算来这已经算是个完全之策,可白少言的话一下就把事情打回原形,阿七怎么会不生气,不过季羽这一巴掌来得及时,一下把阿七发火的机会错了过去,阿七也就当他不识时务,懒得和他计较了,让方又柔扶着,起身向床铺走去。

季羽二人退出阿七的房间,走廊中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引路,二人推开自己屋子的门,白少言刚刚关上门,季羽就压低声音粗着嗓子道:“有些事情是天命如此,更何况人家今日还算是有恩于咱们师徒,你若是执念太深,日后为师也救不了你。”

白少言听罢,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谢师父教诲,徒儿日后绝不再犯。”

“唉!”季羽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少言,心中又开始后悔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不禁叹了口气,“你也是可怜人,起来吧。”

今夜此后便是一直到金鸡报晓,再无甚事。

头声鸡鸣,司马徽就醒了,他这一夜净想着温淇姝和那怪病的病因睡得一点也不沉稳,而缩在一角的温淇姝却因为身旁睡着心爱之人,昨日又救了那位垂死的木匠而睡得十分安稳,以致鸡鸣三声还在贪睡。

店小二端着早饭敲门进来,司马徽接过一脸诧异:“我不记得付过今日早餐的银子啊?”

店小二脸上还挂着黑眼圈,估计是昨天熬夜看着那木匠来着,不过这都掩盖不了他那讨好的笑,“掌柜的说和神医您是老相识了,这不,送您二位的,哎呀,我这干活也不容易,您临走时和掌柜的说一嘴,我给您二位服务周到就行了。”

司马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掌柜的昨天就和说了几句话,治了个病,就变成神医、老相识了,“掌柜的那我说不上话,不过你的确服务周到,这个就给你当辛苦费了。”

司马徽回身放下吃食,取来荷包,拿了其中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小二,这银子可是小二的意外之财,那憔悴的脸上笑容更甚,连连道谢,关门离去。

“神医出手真是阔绰!”温淇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现在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坐在床上,双眼含笑地看着司马徽。

司马徽没想到刚才小二恭维的话让温淇姝听去了,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哎!他瞎说的嘛,我也不是富家公子,他看徐四六一晚上不容易,算是辛苦钱。”

“哎,好像显得我舍不得钱似的。”温淇姝撅着嘴佯怒道。

“不敢不敢,你快起床吧。”司马徽笑着坐到桌旁,拿起一个煮鸡蛋,“给你扒个鸡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