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怎么看？”
“唔……重量很轻，也不坚硬，一用力可能就会碎，虽然夜里会发光是个很稀有的属性，但是你听——”老板摇了摇手里的珠子，“有水声的吧？果然……不能说是值钱的东西吧。”
“诶——难道是玩具？”我接过老板手里的珠子，一脸失望。
“说起来，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老板好奇地问我。
“这个吗？昨晚经过后面那座山里的树林找到的。当时吓了我一跳呢，还以为捡到了什么稀有的宝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上还去那座山？那里可不好走啊。”
“确实。不过我听说那片山林里有一群非常漂亮的萤火虫。”
“说到宝贝，你知道吗？”老板突然靠近来，充满神秘地对我说，“在那片萤火虫群里面，有一只非常特别的存在，因为是鱼的形状。”
“诶？鱼？萤火鱼？”这着实勾起了我的兴趣。
“哎呀，你听我说完。这萤火鱼啊，晚上就游动在空气中。它本身是黑色的，不发光，但是它吐出来的泡泡啊，是会发光的，而且颜色各异。”
“这么神奇！？”
“怎么样？这萤火鱼才是真的宝贝，你要是抓过来，给你个好价钱。”
“我先去找找看吧。”我把珠子放在耳边摇了摇，果然有细微的水声。
——扑通
“诶？你听到了吗？刚才那声。”我问老板。
“什么？”
“好像是……‘扑通’一声？”我试着描述刚才听到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听到。”老板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
“啊，没什么，大概是我听错了。”我摆摆手。
“如果你打算去的话，推荐你找个向导哦。”老板提醒我。
“向导？”
从当铺出来，按照老板给的指示，我找到一家店。
“请问……你们是‘向导’吗？”我走进店，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是的。”从柜台走出来一名男子，“你要上山吗？”
“是啊，我听说后面那座山里有一种非常神奇的萤火虫？”
“啊，果然，来找向导的，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那个萤火虫。”男子感叹道。
“诶？找的人很多吗？”
“是啊。”男子点点头，“那么你要找哪位呢？”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有个精瘦的男人，看起来虽然身手敏捷，不过感觉有点弱不禁风；有个壮硕的男人，看起来倒是很有安全感，不过感觉不太靠谱；还有个年龄偏大的，让人不禁怀疑体力是否跟得上，不过可能经验比较丰富吧。
“找谁好呢……”我自言自语，“如果目标是传言中的萤火鱼的话……”
——扑通
又是那个声音，我连忙摸口袋，确认珠子还在口袋里完好无损。声音好像是从别的地方发出来的。我仔细看了一遍周围，找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位少女。
“那个……请问她也是向导吗？”我问男子。
“诶？她？非要说的话……她也是。”男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是新手吗？”
“新手？不不不，倒不如说作为一名向导，她是非常优秀的。”男子摸了摸脑袋，“就是……”
“就是什么？”我更加好奇了。
“嘛，说了你也不信，你要找她的话，就自己过去问她吧。”说完男子就转身走开了。
“你好，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向导吗？”我走到少女身边询问。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瞄了我一眼，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我听到了细微的水声。
“你是什么颜色的？”她突然问我。
“什么？”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要找光吗？”她继续提问。
大概……是指萤火鱼吧？我心里想着，回答道：“是的。”
“你有光吗？”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
“光？”我想了想，从口袋中拿出那颗珠子，“这个怎么样？晚上可是会发光的哦？”
看到这颗珠子，少女终于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她仔细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洞察一切的光辉，很轻松就可以看穿我。
——扑通
又是这个声音，是这个珠子发出来的吗？我把珠子拿到耳边摇了摇，可除了细微的水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好吧，我答应你。”
少女应该没有听到那个声音，突然答应了我。
傍晚的时候，我们到达半山腰上的一间屋子。
“因为这座山晚上起雾，道路崎岖，不好走，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先带人在入夜之前赶到这里，然后再见机行事。”少女解释道。
“啊，原来如此，我昨晚经过这里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就一路摔到山底。”想想昨晚的经历，我还是有点心惊胆战，“不过就是因为摔了那一下，我才找到那颗珠子。”
“是嘛……”她看着我手中的珠子，逐渐沉默，然后走出房间。
不消一会儿，她又从外面进来：“该出发了。”
“今晚没有月亮呢。”我停下来，抬头看着夜空，感叹到。
“雾大了，注意跟上。”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就继续往前走去，“这边。”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我随意搭话，“我的名字，店里那个男人应该告诉你了吧？”
“嗯。山人，奇怪的名字。”她停下来，看了看几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你呢？你叫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告诉我的时候，说：“清烟。”
“诶~~~不错嘛。我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呢？每天晚上带人走路很危险吧？你不害怕吗？”看着她经验老道的指示，我想起那个男子的话，“你知道吗？就下午在店里的时候，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他说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向导呢。”
“我擅长做这个，自然就做了。”她还是一副认真寻路的模样，“这边。”
“啊，好。”
“你是在哪找到的？”她突然问我。
“什么？”
“那个珠子。”
果然还是非常在意那颗珠子。我把珠子拿出来，由于已经到了晚上，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夜色下显得不可亵玩，我把它捧在手上，就像捧着一件货真价实的宝物。
“在哪找到的……只记得是离村子比较近的地方……”由于是摔下来的，我实在记不清楚，“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去当铺问了一遍，老板也没见过。”
“这本来是我的东西。”
“诶？！你的？那这个……”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没事，既然你拿到了，那你就收着吧。”她继续往前走，“走这边。”
“真的能找到吗？传闻中的那个？”走了大半夜，我已经有些没底。
“可以的。”她倒是信誓旦旦。
又过了一个时辰。
“呐，我说——”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你是怎么判别我们该走的方向的？”因为从最开始，她就不断地给出方向的指示，我仔细寻找周围可能提供线索的东西，却始终无果。
她没有回答我。
“是依据萤火鱼的生活习性？某颗树上的痕迹？还是这雾的走向？”我继续问。
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我能看见。”
“看见？”我揣摩了一下她的意思，“诶！？你找到萤火鱼了？！在哪？”我四处观望。
“不是。”她走上前来，靠近我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离我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我能看见光，无论多远。”
“哈！？这种意义不明的……”我话刚说到一半。
——扑通
又是这个声音，然而这次我清楚地看到，在声音响起的时候，她的瞳孔变成两条活生生的鱼，在呼吸，在游动，在跃腾。双瞳剪水，晶莹剔透。
“这……这是……”我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你要找的萤火鱼。”她指着她的双眼。
“你可能不相信，我自从一生下来，就看不见，天生失明。我父亲是村子里最好的医生，他为了治好我的眼疾，想尽各种办法，花费心思购买查阅各种医学古籍，去深山里的偏僻角落寻找各种罕见的草药，然而总是没有成效。每当他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模样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却始终无法理解。
“后来有一天，他说他终于找到了医治我双眼的方法，还笃定地说这次一定会成功。于是从那天开始，父亲每天晚上都会跑去山里，天亮才回来。我偶然听到村里人的交谈，才知道，父亲不知道从哪得到一个秘方：说在大山中有一种非常罕见的萤火鱼，晚上才会出没，本身是黑色的它却会吐出发光且颜色各异的气泡，而只要捉到它，就有办法使失明的人恢复视力。
“有一天晚上，父亲同样上山，没过多久却下起了大雨。那座山本就危险，何况下雨。我就拿着伞去找父亲。我一路呼唤，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带着我躲在一旁的草丛中，兴奋地告诉我说，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萤火鱼。尽管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从父亲的语气中能听出来，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美丽的场景。
“父亲让我待在原地，自己悄悄摸了上去。可刚出去不久，我就听到一声惨叫，随后就是有人摔下山坡的声音。我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冲上前去。就在那时，我听到了‘扑通’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沿着我脸上的雨水，窜进了我的双眼，痒痒地，凉凉地，然后冥冥中就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我，让我睁开眼。我慢慢地睁开眼。我真得看得见了。
“然而我看见的是，父亲躺在坡下的石头上，浑身被雨水浸湿，伤势严重。可尽管如此，他却开心地笑着。他看着我还在发光的眼睛，满脸的欣慰和自豪。我感到眼里有东西在吹泡泡，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就在那时我发现，我流出的泪水，落成了一颗又一颗发光的珠子。
“后来我拖着受伤的父亲向村里走去，可还没下山，父亲已经离开了。再后来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原来是这样。”真是让人感到遗憾，我拿出那颗珠子，“那这也是你之前……”
“嗯。”她看着珠子，点点头。
“那么你刚才说你看得见光也是……”
“我得到这双眼睛之后，我就发现，我能看到光了，无论隔得多远的光。除此之外，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夜里吐泡泡，而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发光的彩色泪水。在这些泪水发出的光芒中，我每次都能看到父亲的身影。”
“难道是对父亲的思念烙印在萤火鱼的身体里的嘛……”我自言自语。
“那你的泪水，还会形成一颗一颗的珠子吗？”我好奇地问。
“不会，只有那一次。”她摇摇头，“而且从之前开始，它们也已经不再吐泡泡了。”
“诶？为什么？”
“大概……是它们的寿命快结束了吧……”她有些遗憾，“可能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有可能的话，你想不想再见父亲一面？”
“诶？要怎么做？”她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注意到我的手，“这是……”
我摇了摇手里的珠子：“听，里面有细微的水声吧？应该是你以前的泪水吧？如果弄碎它，应该有办法再见你父亲一面吧？”说着我把珠子交到她手中。
“可是……”她有些犹豫。
“来试试看吧？”
“谢谢你。”她认真地对我道谢，然后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珠子。
——扑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