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学社似乎是散了。
七月的时候,叶子也好人也好,都会变得懒散起来,炎热气浪若是窝藏在大气里,那这几日就确乎在逼近了--比房价上涨还要快最后稳稳保持着的气温线也在暗示着夏日的咄咄逼人在逐日厉化。就算坐在开到最大的风扇下也会热到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当然通过这种方式散热,是妄想,只会让热气灌进五脏六腑。
这个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几年以来都是如此,大概是所谓全球气候变暖云云,总之每年都能成为学校开展环保活动的借口和电视新闻的资谈。无论是谁在这种天气都会诅咒一下全球变暖,顺便极力摆脱和自己相关的嫌疑。
但这与我无关。
疲倦地趴在桌子上把村上春树压在脸下,替他祈祷今年还能被诺贝尔点名,虽然每次想到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不起,村上先生,似乎我的身边,你久次与诺贝尔失之交臂的经历比作品出名了。
村上先生是个总是与荣耀擦肩而过的人。日本大学改革的时候却因打工而不停留级,开了间店铺却在生意红火时遇上拆迁,拆迁时间在地制改革前,因此没有拿到足够的资金,无数次提名芥川,无数次提名诺贝尔,甚至少时观摩的棒球球队都进了全国赛。见过富美的尘世,却总是与他擦肩而过……英文的小说不优秀,日文的纯笔不优秀,就将英文完成的成品自翻成日文再完本。
大概我们也是这样的人,
也许我们总是这样的人。
看的这一本是《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是村上先生幽默的记录个人的随笔录,和《我是职业小说家》一样,充满了熟练的对失去的熟悉,和隐约的对不甘的隐藏。但每次提到这个书名的时候我也会联想到太宰治先生的《奔跑吧梅勒斯》。
奔跑吧,奔跑吧,在我脑子里奔跑着的文字,在涌动的亘古的时光里奔跑的文字。
试着让他们跑起来,脑子里冒出日剧跑的急奔,青春的搏动,奋进,对力量豪爽的挥洒,浪费一样的运转。
然后,在这剧烈的思考中,我站起来,奔向远方。
……
一晃神睁开眼睛,早上的自习课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下课时分和刚才课上的安静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是临近期末,高二的学生看着隔壁楼刚刚搬走的学长学姐终究还是提起了几分压迫感。准高三比高三这个词要令人恐怖的多,毕竟小学生就知道有高三这种东西,但是理解准高三的意义的时候,那种恐惧,紧张,纠结,焦虑,是新鲜原本的,毫无防备的意义,是绝无仅有的。
说到学长学姐,我回想起在三个月前,学校文学社这个学期最后一次的读书会上,那个温柔的学长送了我一本小说,扉页用签字笔歪歪扭扭写上了看不太清楚的名字,就像是签名会上奋力挤进人群中找到作者讨要的临时签名。
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一个月了,这本书还躺在我的课桌里一动不动,仅仅阅读了几页书就被其他课业相关的书和网上买的刚到货的书压在下面,也没有再翻出来看几眼的欲望。
总该找些时候把书还给学长了。
但是,为什么要还?我突然自己询问自己,似乎并没有需要交还这本书的必要——这是属于文学社解散前的礼物吧。
啊,睡了一觉,想了一堆,总算是回想起来了。
文学社,确实是散了。
三个月前,读书会之后,原本就苟延残喘的文学社就开始慢慢没有了声音,不是沉睡,更像是垂死人的吐息,一次比一次小,一次比一次虚弱,到后来就彻底失去了消息,连社长社员都没有在这个学校里再看见过。
是因为快要高考了所以前辈们都决定放弃了而且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还是被学校彻底取缔掉了,不得而知,但是似乎也没有分别,毕竟在这个学习压力极大的半重点高中,除了学习以外的活动已经很少开展,到了更心仪的大学随便搞就是了。
也说不定,对文学社,这个地点,社团,教室本身的过分留恋才是正常而不正确的事。说不清了。
文学社解散了吗?QQ群里文学社还有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有人在晒卡,有人在晒书,有人在发考试答案。那些眼熟的学长学姐都没有说话,头像是一样的,点开后,昵称下却没有在线标识,以此来看,在下学期说不定还能继续开办活动,有人呼吁就有人应召,像散沙一样--只要,有人能承担这个风的角色。
文学社大抵是还在吧,身边也没有同学在讨论文学社解散的事情,手续上也没有修罗脸的学生会或主任催促,而且在每周二下午两节课的休息时间,没有文学社开办活动反而能好好静下心来读书——当然不是课业的书。
比较惨淡的是,即使是这样半死不活名存实亡的文学社也已然是这个高中里最后一个喘气的社团了,只有几个学长学姐在坚守阵地。唯一有人的时候大概是,作为学生们最后一个逃避学习生活的净土,社团开展活动的时候有其他的同学去旁听的时候。
当然,所谓活动,也不过是什么作者推荐新书交流,关于某一文学形式各执一词。运气不好的时候,只有一些人带着一些天南海北找来的艰涩词汇,在谁也没听过的情况下演讲,然后期望被人用博学的眼神盯着走下讲台。当然,闹着忙着的台下无关人员自然懒得听,所以后来连这虚荣的行为都成了烦人的例行公事。
我想我可以去找找其他的文学社社员,找找有没有那位学长的联系方式。
对了。我想起来,本来文学社就是有通讯录发放的。
但是,第一次的联谊会我没有参加,第二次的也没有,一次都没有,所有的非文学活动联谊会我都尽可能翘掉了,因为我不喜欢对付无意义的应酬--学校的学习就是一场盛大的脱衣钢管舞,缺点,特性,不足的伪装都要脱掉,没有单间,没有帷幕,大家的空间都交互在一起,因此裹在思想和孤独的孢子的时间是如此的珍贵。
就连认识这些学姐学长,真正的文学的主心骨,也只能在正式会议活动上见面,更不用说同级的同学,学弟和学妹了。说不定,我还能找到一点点信息可以联系上这位学长。
结果,很遗憾。
分明之前一直跟学长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却连QQ电话或是其他什么的信息都没有。
但是,实际上还书并不是什么正大的理由,这书或许他也没有想要拿回去的意思——我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很久之前学长所说的社刊。我不是很清楚。
也许我只想和他聊聊,像在读书会上那样,在压力甚大的课业间忙里偷闲。但是我们甚至没有任何关于高考的共同话题可说。他是标准的文科生,目标是文学系;我是另类的理科生,不喜欢刷题喜欢刷书。
我悄悄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作为屏保的时钟糊弄的流动着,离刚才下课的胡思乱想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从旁人角度看来我就是和以前一样在面对着不知道活人书还是死人书发呆,但是他们毫不在乎,下一个字,下一个问,下一个题,下一套题,就算老师明确表示这些题目一题都不会在课上讲,但是大家还是努力着--我这样真的好吗,也有想过,但是我依然厌恶。矛盾。
我环顾四周,老师还没有来,一般来说在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最后十分钟他才会出现,巡视几圈等待下课铃响起来。
今天是周二。
过了这节课就是中午午休时间,过了午休时间是两节数学课,过了数学课就是周二的自由活动时间。我想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出去走走。 在QQ群里开匿名问了那个学长的电话,然后关上手机等待回复。我想我可以再睡一觉,在老师来之前爬起来装作正在好好学习准备天天向上。于是我把那本村上春树放回包里,把练习册泛开来垫在桌上,撑着手遮住眼睛装作我在抱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