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午餐是去食堂吃的,廉价的套餐饭,简单的配菜和食堂标配的紫菜蛋汤,不放盐不放味精不放鸡蛋。旁边同桌的同学在聊着昨晚的球赛,手机里开着游戏领取每日登录奖励,或是开着玩笑准备抽卡。
我反复打开QQ,群里没有人回复,这让人扫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人聊起文学社究竟怎么了。
我翻看群成员列表,但是这年头没有什么人把真实姓名作为自己的昵称,面具上画上自己的脸似乎没什么意义。所以我没找到学长的真名。
群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喜欢的作家的名字,有多出来的就在名字后面标注数字。因此翻看群成员列表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图书馆的作者信息表一般。
说起来,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学长喜欢哪位作家,这个事情我们从很少聊过。他可能喜欢三岛由纪夫,我记得他开过日本文学的讲座,那时候来了很多人,虽然基本都在低头写作业玩手机。他也有可能喜欢太宰治,因为他向我推荐过他的书。差距有些大的二人,抽象和具象文学,统正和丧废文学,几乎难以说明学长的喜好和性格。都说文学可以透出人的灵魂,但是对于学长来说这些纠缠成团的思想反而成了笼罩起来的最大迷雾……我笑笑。
当然,群里的太宰治有十几个——大部分都是人间失格吹就能直接看出来,他们甚至不知道太宰治原本是散文作家。最多也只知道《女生徒》,因为作为太宰治的多变的象征,这些会在很多书中被叙述。当然,很容易看出来他们有大部分人都是某部日本动漫作品的忠实粉丝。
没办法。文学就像穿的过于漂亮的人,或者是美的过于令人沉醉的景色,人多起来,出名起来,大家就会只会为了一张照片而长途跋涉,到过大门就能吹嘘,这里哪里美怎么美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学长会记得我吗?
大概是会吧。
我在文学社活动的参与程度也不算特别低,每一次都会刻意和他坐在一起,随便聊点什么东西。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送了我这本书。
我确实是非常扎眼的一号,至少在这个群里面。我是群里唯一一个Shakespeare。因为其他莎翁的粉丝都叫威廉·莎士比亚。顺便一提,在这之后我把QQ昵称也改成Shakespeare。
我扒了几口饭,给我少数几个认识的文学社社员发了消息。
-Shakespeare从“第二中学文学社”群中向您发起临时对话-
12:13
Shakespeare:你有远志学长的电话吗?
学长的名字叫远志,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说起来并不普通,这是一味中药的名字。每次想到这个名字都不由得赞叹一声,毕竟这样简单通俗又饱含深意的名字已经很少见了,实在要找中药做名字的最多也是“连翘”“芍药”这样看上去华丽丽的名字了。
学校的紫菜蛋花汤味道还是很一般,旁边抽卡的同学一脸丧气,一定是暴死沉船了。食堂里还是很热闹,也很拥挤,密集的汗味和吵杂的谈话声实在让人心烦。头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没有力气也没有安逸的感觉,让人想起《蟹工船》里的船舱,想起《包身工》中的奴隶工厂,想起《黄金时代》中的女工宿舍,充斥着不自然的属于人类的失败的忧虑的麻木的还有不属于人类的浓郁漂泊的各种废弃物的过于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样的正午确实让人讨厌。
“诶,你数学写了吗?”
“没有。”我懒散地回答。
旁边的同学摇着头喝了口汤,没有多说话。
“你也没做吧。”我忍着笑问他。
“读书人的事情……”然后就是什么之乎者也,抄作业只是借鉴一类话语。
手机震动,我又扒拉了几口饭赶忙打开手机。
-马尔克斯2-
12:13
Shakespeare:你有远志学长的电话吗?
12:15
马尔克斯2:没有,我考完换手机了没存号码
马尔克斯2:急着要吗,我去问问别人
Shakespeare:不用了学姐,打扰啦
这是个迷恋马尔克斯笔下荒诞整齐似有似无的学姐,其他几位马尔克斯我并不了解,但是这个学姐是拉我进文学社的那一位,所以早早就加了她好友,曾经和她聊了一晚上的百年孤独。
她说她是没人给她写信的上校,但是眼睛绝对很像蓝宝石,而我则笑着招呼并不存在的身边的吉卜塞人拿来多米诺骨牌,两瓣生大蒜和大杯菊花茶(分别出自《百年孤独》《没人写信给他的上校》《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族长的秋天》)。那确实是一段深刻的回忆,因为第二天早上起来极其疲惫以至于忘记当天要做值日这件事。
-阿加莎克里斯蒂5从“第二中学文学社”群中向您发起临时对话-
12:13
Shakespeare:你有远志学长的电话吗?
12:19
阿加莎克里斯蒂5:我下午找找
Shakespeare:好
她是隔壁班喜欢推理小说的同学,平常经过他们班的时候就能看见她在座位上安静看书。她说推理小说对她的理性思维思考很有帮助,对此深信不疑。我就比较不同了——我是杂食生物,我喜欢能让我提起兴致的书。
-曹雪芹从“第二中学文学社”群中向您发起临时对话-
12:13
Shakespeare:你有远志学长的电话吗?
12:20
曹雪芹:有
曹雪芹:但是已经打不通了
曹雪芹:估计换号码了
曹雪芹:哎呀等我高考完我也换手机换号码
曹雪芹:你还要吗?
曹雪芹:[图片]
Shakespeare:不用了谢谢
曹雪芹先生是一个话痨,跟着他的老师一起加了省里一个比较出名的红学会,如果不是因为高中生活的繁碌估计会潜心研究红楼梦。但是他真的很烦。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喋喋不休的话痨,而且聊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明白——礼乐,冶节,古人的东西——我倒并不会歧视传统文化,只是我简单和过于放纵的大脑没法接受这样严谨隐晦的东西罢。
我关掉了手机,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有回复我了。
突然没有来由的厌恶这种自己等待的行为。
像是巨大的会议室中面对着空荡荡房间期待有人说话的傻子一样。希望能有人碰巧进来,即使自己知道人们不仅不来,甚至避着走,也要等。
我还是找个时间把那本书看完吧。
快速吃完午饭就跟着同学们一起回了教室。他们或三三两两趴在课桌上睡觉,或是把手机藏起来刷着动态,或是依旧奋笔疾书一刻不停。我的数学作业其实很早就做完了,但是我不想让人抄我的作业,这大概是一种无意义的尊严。
我打开了厚重的练习册,翻看页脚处的趣味科学,它们比题目要来得更有趣。
手机又在震动,我打开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在书本下面以防被巡逻老师抓到。
阿加莎克里斯蒂5请求加为好友
同意,备注,隔壁班的推理少女。
这个名字很中二,如果有机会写一本推理小说我会考虑一下使用这个名字来展开校园青春恋爱推理喜剧的,虽然这些因素风马牛不相及。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
12:47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我找到啦
Shakespeare:不用了,学长估计是换卡了吧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说起来文学社也很久没有动静了呢!
确实是还有人惦记着文学社,这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你为什么想找学长
Shakespeare:因为他当时给了我一本书,我想还给他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哦哦哦,那本书啊!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说实话我还没打开来看过[捂脸]
Shakespeare:我也是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下午一起去看书吗,我有文学社钥匙[滑稽]
Shakespeare:???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之前有个学姐给我的
Shakespeare:要考试了哦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放松一下,第三节课文学社等你,带上学长那本书
我关上了手机,悄悄藏回了书包里。低头把抽屉里的书全部搬到桌面上去。
“神经病啊,让不让人休息了。”
“对不起啊我整理一下书。”
“小声点。”
真麻烦。所以我没法适应来应酬和交际。
说实话这是第一次被人约出去——虽然这并不是约会,但是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值得铭记的,但是我总是会记不住。
我找到了那本书,那是一本平装本,棕色的书皮,封面没有写任何字,在书脊的地方是这本书的名字。 《文学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