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见了我在迪拜和她拥抱时的瞬间,不过在梦境里她不像那天披着长发,而是扎着双马尾。

被闹钟吵醒之后,我迎来了一个提不起劲的早晨。

已经连续三个星期在宿舍度过周末了,因为我的大学在远离西安市区的地方,所以没有事的时候我一般会待在学校里。不过说实在的,在学校里度过的周末极其无聊。

这周我要去市区的医院检查肺部,所以让我爸开车把我接回了家。

去医院是我一个人去的,一般我自己能做到的事都不太愿意父母跟着。

“去年年初做过气胸肺大泡切除手术,来做个X光复查一下。”我娴熟地对医生说出了这句话,这已经是手术后第三次来医院了,这次检查如果没问题以后就再也不用因为这个来医院了。

我握住冰冷的握把,把胸口贴在机器上。

一声像是引擎停转的声音出现后,医生对我说可以了,我拿着一张印着我的信息的凭单走出了检查室,在X光片自助打印机旁找了个空椅子坐了下来。医生的分析结果大概需要一小时才能出来,在这期间我只能玩玩手机,时不时瞟一眼大屏幕看看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这时候的状态就和我在宿舍里时差不多,尝试找乐子,却只能无聊地看着手表的指针一点一点跳动。

我低下头去看手机,同时余光放在大屏幕上,虽然说这样实际上也看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但这么做能让我安心一些。

正当我打算抬起头来时,一个长发少女的身影出现了。

她吃力地拉着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向前跑,似乎在赶时间,亦或是在躲避着什么。

但是没跑几步她就摔倒了,装着X光片的袋子也脱离她的手飞到了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她似乎开始用全身力气想快速爬起来,这时候我很明显看出来她的腿上没劲。

那个中年男人把她扶了起来,之后她抓着那个男人的手快速的往前走。

即便她穿着朴素的衣服,留着没有打理过的乱蓬蓬的长发,我也能认出来那个背影。

叶天渝,一定是她。

我脑中此刻没有别的念头,立刻起身向那个方向追去。

她也一直在艰难地奔跑,但我追上她还是很容易的。

“叶天渝!”我用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她先是颤了一下,转过来看到我后,整个人似乎要瘫软下去。

旁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他见状用两只手拉起了叶天渝。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她说到一半,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下来。

“怎么了?”

她不停地用双手擦眼泪,虽然想说什么,但是强烈的抽噎让她根本没办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那个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刚刚说出“天渝”两个字时,叶天渝就大叫了一声“不要!”

她一头扎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强忍着哭声。

“对...不起,你...你走吧。”

对于现在的状况,我完全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尽管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怎么了?”却还是得不到任何答复。

“你是天渝的朋友吗?”那个男人对我发问了。

“算是吧。”

“你知道她的情况吗?”他的面色由刚才的严肃转为平和,接着对我说:“我是她爸,要听我讲讲吗?”

“不要!不...要!”叶天渝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这一下把我吓到了,我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她哭泣却无能为力。

我想起了她刚刚吃力地奔跑时的样子,她腿上没劲,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本来想问她的腿怎么了,但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还是不说话为好。

我们三个人在医院的大厅里就这么僵持了不知有多久。

转头看向屏幕时,上面已经有了我的名字。

“我去拿一下X光片。”说完后我就离开了他们,但是在走向胶片自助打印机时,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两眼。

我只瞟了一眼胶片就把它装进了袋子里,分析报告也告诉我一切正常,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我的心情却一点儿也没好起来。

我回到他们身边时,叶天渝已经停止了哭泣,她靠在父亲身上,面对着我。

她红肿的眼睛让我觉得很心疼,但是她父亲在这里,我不好意思给她一个拥抱。

“你怎么了?”这次换做她问我。

我把检查报告拿出来给她,她看完后脸色没有一点儿好转,我也一样,甚至对眼前的状况担心起来。

“你还好吧?”我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恰当。

她扭扭捏捏的不想说话。

“你是天渝唯一的朋友,带着她走走吧。”说罢,她的父亲把她轻轻推到了我身旁。

她父亲对我露出了笑容,这让我感到好受了一些,但是疑惑依然笼罩着我。

她的父亲拿着X光片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留下我和叶天渝在原地。

叶天渝仅仅抓住我的衣角,我确认她的父亲看不到我后,用右手挽住了叶天渝。

“腿怎么了吗?”

她仍旧没有回答,我和她在一段时间的沉默里前行着,一直到了医院门口的草坪上。

我知道我再问也是相同的结果,所以干脆不再说话。

在长椅上坐下之后,她像以前一样握住我的手。

“我现在走不动路了,你还愿意陪我去街上走吗?”

“我愿意。”没有任何顾虑,我内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那如果连手也动不了呢?”

“就算是那样,我也能抱你对吧。”

“噗哈哈哈你真是个笨蛋!”

“怎么嘛!”

“笨蛋笨蛋笨蛋!”

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没有!我才没有害羞!”

她放开我的手,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起身走到她前面,伸出两臂示意她拉着我站起来。

然后,她把脸贴在了我的胸口。

这一次拥抱的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大概是因为如果离开我就没办法站立,又或者是她享受在我怀里的感觉。

“就算我快要死掉了,你也愿意陪我度过剩下的时间吗?”

“嗯。”

“真的吗?”

“真的。”

我心脏停滞了一下,一大股冰凉的血液涌进来。

果然之前的担心全部化为了现实。

难道她得了什么重病吗?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就此放手,也许是她在和我开玩笑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他一定会看不懂我为何对这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女孩子许下这种责任重大的承诺,但我自己明白,这是发自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想起了她父亲的那句话:“你是天渝唯一的朋友。”

在这之前她拥有着怎样的人生呢?

把她扶到长椅上后,我走到医院里的超市打算买点芒果汁。

她的父亲就坐在超市门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事情,到我还是感到难为情起来。

“你叫苏明晖对吧?”

“嗯。”

“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你现在是天渝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她到底怎么了?”

“渐冻症。”他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难看,而是保持着刚才和我交谈时候的微笑,“最开始是要人扶着才能走路,到后面就要坐轮椅了。再往后,手也会动不了,说话也不行了,最后就是呼吸。”

仿佛有一颗子弹射入了我的大脑。

“我知道我说出来会很残忍,但是我觉得对你来说,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知道为好。”

我惊得说不出话。

“天渝经常和我提起你,我觉得如果有你陪着的话,她后面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您是打算把她交给我了吗?”

“让她开心一点吧,拜托了!”这个中年男人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

我心里五味杂陈,脑中开始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以至于思绪完全乱作一团。

“本来在上个月,天渝是准备去瑞士接受安乐死的,但她后来跟我说她想继续活下去。”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她去瑞士之前和我拥抱的场景,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您放心吧。”我艰难地挤出微笑,对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