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勉勉强强地把一点点光亮透过厚重的深色窗帘，按时送到了苏祉的房间。
现在是周一的早晨，时间不到六点，屋子里有些暗。
在五分钟之前，床边的闹钟尽职尽责地抖动着全身，成功地让苏祉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按理来讲，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起床穿好衣服去洗漱了，毕竟六点五十就要到校，磨磨蹭蹭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但是今天，明明时钟上的指针马上就要指向六点的刻度了，他却依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当然，这不是说今天不需要上学，毕竟今天可是星期一，就算苏祉的脑子再不清醒，也不至于把这个搞错。
也就是说，他是在明确了自己立场的前提下依然选择了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如说，他根本就没得选。
“糟透了……”
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吐出了一团火，气息热得连喉咙都变得不爽起来。
脑袋沉甸甸的，就像是被人在里面灌了铅，晕乎乎的不说，连太阳穴也在那不安分地跳来跳去。
并不是他不想起床，从刚刚开始他就尝试了好几次，但是身上的关节疼得要死，哪里都用不上力气。
——眼下的情况只能解释为自己生病了，可是为什么……
“啊……”
早晨的冷风突然略过他的脸颊，让他精神一振，眼神随着风的方向扫了过去，窗子大开，冷风畅通无阻地跑到了屋子里，正对着他的床。
“……”
一阵昨晚的回忆浮现在苏祉的眼前——他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上了厕所，回到房间后闭着眼睛嘀咕了一句“好热。”，打开了窗子，然后躺下秒睡。
——是这样啊，我可真能干啊。
本来就不是很有精神，再被冷风吹一晚上，不生病的话才比较奇怪。
上学是不可能了，与其把力气浪费在去尝试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上，不如保留体力等到想要下床喝水的时候再用。
因为今天是苏妍出差的第二天，能照顾他的只有他自己。
想通了这些，苏祉放弃了上学，放空了一会儿之后，决定给陈梓学打个电话，让他帮自己请假。
可是四处摸了好半天，却怎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他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一气之下把它扔到了沙发上。
——自找麻烦就是指这个吧……
从卧室到客厅，本来很短的距离在这个瞬间显得无比遥远，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没办法了，慢慢挪过去吧……
不请假就不去上学的话之后会更麻烦，所以眼下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于是，他像是慢动作一样艰难地下了床，以客厅的沙发为目标开始了长征。
六点半，陈子沐被短信提示音吵醒。
她趴着呻吟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没错，昨晚一整晚她都是在沙发上睡的，并且产生了“原来睡沙发这么舒服”的感想。
抬起胳膊胡乱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用鼻子哼哼了几声，抓起手机拿到了眼前：
两条未读短信，全是陈梓学发来的。
虽然这么说对她的这位弟弟选手有点失礼，不过在看到发信人的一瞬间，她确实闪过了一丝失望的情绪。
——不是苏祉啊……
当然，并没有其他层面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昨晚的未接来电和后来的关机，让陈子沐一听到提示音就有点神经紧绷，下意识觉得会不会是苏祉给自己发了短信或是打了电话。
所以当看到发信人是陈梓学的时候，她难免叹了一口气。
——要说完全不在意的话当然不可能啦……
——算了不想了，先看看梓学有什么事。
“姐，刚才苏祉给我打电话了，说他发烧不来上课了让我帮他请个假，听起来贼严重。”
第一条短信直接让陈子沐的睡意消散了一大半，她可是知道的，苏妍刚刚出差，没人可以照顾苏祉。而且……
——为什么梓学这小子要特意告诉我？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两个最近的事才对吧？
然后，怀着担心和疑惑的心情，她往下看，看到了下一条短信：
“上次之后我隐隐约约感觉你们俩有点什么问题，你们真不认识？”
“……”
——果然还是起疑了啊，虽然那次我自己的态度也有点奇怪，但主要还是要怪苏祉老想捉弄我。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绝对会越描越黑。
“嘛，这里就无视掉吧。”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出了一行字，点击了发送。
“嗯，我知道啦，谢谢你告诉我了~”
她放下手机，然后过了不到一分钟，噔㘄一声，陈梓学的回复又来了。
“然后你就把第二条给自动忽略了？？？？？？”
——啧，真缠人啊我愚蠢的弟弟。
陈子沐面色严峻地咂了下嘴，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地删掉了第二条短信并截图发了回去。
“嗯？什么第二条？姐姐这儿信号不太好可能没收到哦。”
——哼，这下看你还怎么继续问，想和你姐斗还早着呢。
可前一秒还在赞叹着自己出色的随机应变能力，后一秒陈子沐便陷入了沉默。
——怎么办？
——他好像生病了，还很严重。昨天找我会不会是因为不舒服呢？
——如果是的话……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很难受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对方却占线，应该会很失落吧……
“唔……”
——妍妍又不在家，没人照顾他，如果病得很严重的话没人照顾也有点太可怜了……
“他自己在家硬撑真的没问题吗……”
——要不……我请个假去照顾他？
——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
她把两只垂眼角的眼睛眨来眨去，嘴抿成了一条缝，很认真地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去。此时她的心里有一杆天平，一边纯粹是担心的心情，另一边则塞满了害羞、矜持、逃避等等一系列的情绪。
她就这样盯着地面，陷入了沉默。
——擅自就过去的话，他说不定也会觉得有点困扰。但是……
突然，她的眼睛里恢复了光彩，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
——但是，之前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要坦率一点，多关心他一些！
——我既是他姐姐的朋友，又是从小就认识他的大姐姐，这种时候当然要去照顾他了！
——没错，就是这样，哪怕他不愿意我也要去，这才是站在大姐姐的立场下该做的事！
“嘶……呼……”
做了一次深呼吸，陈子沐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
“好，这样想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为自己摆出了加油的手势，她立刻动了起来，洗漱、化妆、选衣服……要做的事很多，还不能忘记和公司请假。动作得麻利起来才行，她想要尽可能地减少时间的浪费。
她整个人开始忙活起来，说不定也是想在某种程度上减少自己对刚刚一连串想法的推敲。毕竟她可没有信心让自己的借口变得毫无破绽，如果胡思乱想，一定又会变得扭捏起来。
——就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在这之上的想法了，关心也只是站在大姐姐的角度。
她就这样一边刷着牙，一边催眠着自己。
然后，在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在学校上早自习的陈梓学收到了一条来自周颜夕的短信：
“梓学！你姐姐怎么生病啦？要不要我去看看她呀！”
——果然吗！
陈梓学好像完全猜透了故事的走向，丝毫不惊讶，甚至还觉得有一种迷之释怀感。
——不如说这里如果我姐不去的话，我才会觉得混乱……
脸上带着苏祉同款表情，陈梓学看了看坐在前面的老师，悄悄地在桌子下面发出了回信：
“别担心颜夕姐，我姐病得不严重，随她去吧。”
——好冷。
苏祉被钻心的寒冷惊醒，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放进了冰窖一样。
可睁开双眼，映入视野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房间。四周很模糊，又很黑，明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却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
“这里是……哪？”
这种熟悉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亲切感，反而是让他陷入了极强的不安中。
他本能地觉得不能待在这里，必须快点离开，必须快点回家。
他不安地向前走着，想着越快离开这里越好。可他又很胆怯，不敢加快步伐。
感受着心里翻天覆地的情感，苏祉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变回了那个心里没有一点希望的小男孩。
仿佛是在嘲笑他一样，在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每向前走一步就好像变小了一点，等到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不要……不要啊……
——快停下……
他的心脏简直快要停下了，两条腿也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他就这样停在原地，恐惧和不安，以及强烈的反胃感一波接一波地削弱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他却相信，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永远关在这里，无法逃离。
他感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索性蹲了下来，蜷缩成一团，想要借此逃避这些让自己恐慌不安的因素。
缩得更紧，更紧，好像这样就会安全了。
可突然，四周亮了起来，光线从他胳膊和头之间的缝隙中照了进来。他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他想：会不会是终于回家了，终于离开那个让自己害怕的鬼地方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长时间处在暗处的双眼被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他用手遮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自己也许正在一个屋子里，虽然眼睛还看不太清，但是他认得出，这是自己小时候的房间。
他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发出嗡鸣，一时间什么都无法思考。
让他感到绝望的不单单是这间屋子，而是眼前的高大人影。
“父……亲……”
从嗓子缝儿里挤出来的声音有些稚嫩，却带着颤抖和嘶哑。
他仰视着这个没有被他唤作一次“爸爸”的男人，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了，跳不动。
从头，到脖子，再到手臂，指尖，脚底，苏祉全身的血液都不知道流到了哪里去，皮肤下面冷得发麻。
胃部也终于到了极限，小小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半趴着，仅一只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
“唔……呕——————！！”
随着又一次恶寒涌上，他一阵发抖，吐了出来。
好像要把胃液和心中的恐惧不安全部释放出来一样，他的眼泪和鼻涕也随着呕吐物一起涌了出来。
“真难看啊，苏祉。”
男人的身板依旧笔直，只有目光向下移，落在苏祉颤抖的背上，用与苏祉不同意义上毫无感情的眼神俯视着自己的儿子。
可那双眼睛却不像是在对待亲人，简直像是在审视。
“你果然是个废物。”
如果说苏祉一直以来说话给人的感觉是零度，那么对于苏祉来说，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零下三十度以下的温度。
这句话像是一根长钉，毫不留情地钉进了苏祉的心里，随之带来的是一幕幕本来早已封死在心底的回忆。
“太差了。”
“下次再完不成的话就别吃饭了。”
“还是不行啊，你没有才能。”
“虽然不抱希望了，但你还是继续努力吧，免得以后给我丢人。”
“唉，姐姐和弟弟一个样子，都是不争气的东西。”
——我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姐姐也是？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苏祉的心里产生了猛烈的反抗意识，他想大声地喊，却没有发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正快速远离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从梦境中脱出一样。
——啊，是这样啊，结果是梦啊。
——说来也是，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是梦，也真是对自己无话可说了。
——明明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呢。
——我早就已经和那个家没关系了，对，从姐姐带着我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自由了。
苏祉任由意识从这个荒唐但是却丝毫不让人感到愉快的梦中抽身，不由得对自己的迟钝感到无语，但是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心里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回到那里，庆幸这一切都只是梦。
因为，在梦里他所表现出的一切情绪，即使不想承认，也要说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没关系，已经结束了。
——那个家也是，从前的我也是。
感官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不再觉得冷了，反而燥热得让人心烦，喉咙被烤干了一样难受，没什么力气，全身都疼。
但是这样才正常，毕竟现在的他还在发烧，早上给陈梓学打了电话之后就一直睡到现在。
即使想像电影里一样被噩梦惊醒，从床上一口气坐起来，以现在这幅样子也做不到。
——总感觉，意识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哪都难受之后，反而安心了。
——如果不是刚刚做了那种不吉利的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了。
干巴巴咧了咧嘴，苏祉突然觉得有点异常，刚刚回归现实的五感准确地提醒着他，自己现在的状态和睡下之前有些不同。
——额头，冰冰的……
——是冰毛巾？
从额头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不少，老实说，在这个滚烫的身体上有一个这么凉爽的地方，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可是这是从哪……
“你醒啦，刚刚看你表情特别可怜，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突然在近距离出现的声音让苏祉一激灵，勉强偏了偏头，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瀑布一样垂下的长发在中午强光的映射下闪着光，让人的视线无法移开，这个女人背对着自己，一边说话一边把身子向右倾，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散开的秀发也跟随着身体的倾斜晃动着，苏祉看着这个知性温柔的背影，一时间愣住了。
他一眼就看得出，这不是苏妍。
她人才刚走，怎么会出现在家里，而且，这个背影给他的感觉和他对自己家姐姐的印象根本就不搭边儿，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清醒状态下的某个大姐姐，不过……
——说是她的话也感觉有点不一样……
“谁？”
对方似乎对这个简短的问题有点意外，慢慢转过身，把端着水杯递了过来。
“嗯？是我啊，早上的时候梓学给我发短信说你生病了，很严重。”
苏祉挣扎着把身子坐起来一点，看着眼前的这个气质温婉知性，举止体贴动人的大姐姐，一时间有点傻眼。
“妍妍又出门不在家，我怕你没人照顾就来了，感动吧？”
陈子沐说完，还特别温柔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苏祉把眼神移到递过来的杯子上，又看了看这个美丽到不忍打断的笑容，陷入了沉默。
“……”
他一言不发地在杯子和陈子沐之间反复切换着聚焦点，陈子沐端着杯子，却发现苏祉迟迟不接过去，还一下看着自己一下看着杯子，也有点茫然。
两个人相住了好一会儿，苏祉才终于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张了一下嘴，深深地看了陈子沐一眼，之后迅速地躺了回去。
“……”
闭上了眼睛。
额头上的毛巾也没有掉下来，这样看来可以睡个好觉……
“才怪啊你怎么突然又躺回去了！？”
对于眼前超乎常理的画面实在理解不了的陈子沐不禁有一瞬间现出原形大声地吐槽了。
“没关系的，这次虚假的部分太明显我不会上当的，等一下就会醒过来了。居然连续做了两个梦，我今天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对劲。”
苏祉一脸安详地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似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看来他是真的很庆幸自己这么快就识破了梦境。
“但是这个梦很多地方也太真实了……”
而且还在那里碎碎念。
“你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啊！？还有，说虚假也对我太失礼了吧给我现在立刻马上起来！？”
全身跃动着认真吐槽的陈子沐把快要洒出来水的杯子重新放回了床头柜，然后不顾对方是病人，一口气把苏祉的脸扯得老长。
“这也太疼了，难道不是梦。”
“谁给了你这是梦的错觉啊！？”
“因为你很反常啊。”
“唔？！”
受到了客户投诉的陈子沐瞬间蔫了下来，刚刚的气势一下子全部收了起来，再次恢复成了最开始知性温柔的样子。
——唔啊……变形金刚，好帅。
陈子沐一脸好险的表情咳了两声，似乎在暗示着苏祉这一个话题可以翻页了。
“所以呢，你刚才果然是做噩梦了吧？没事吗……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没事……”
“没醒来的时候，表情真的很可怕哦？”
陈子沐再次把杯子拿起，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黯淡下来，咬着下唇，眉头蹙在一起，看来是真的在为苏祉担心。
苏祉也老老实实地接下了杯子，看着对方担心的表情，少见的有一点躲闪。
“没什么……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尽可能表现得无所谓一点，老实说他并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有好感的人为自己的过去操心。
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惨痛回忆，就算是分享给别人也只会白白地让一份不愉快复制成两份。
所以，他选择含糊地对付过去，这不是疏远对方，反而是在意对方的表现。
“啊，果然是小时候的事情吗……”
结果听了这个回答的陈子沐反而更加失落了，睫毛也垂了下来，在窗外铺进屋内的阳光下泛着光。
“诶？”
苏祉对这个反应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啊了一声。
“不说我都忘了，你以前就认识我。”
“虽然对于你这种完全不记得我的态度很不爽，但是今天就不追究了。”
听了苏祉这潜台词是“啊，小时候你就认识我啊，当时对你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印象真是对不起了你这没有存在感的阿姨。”的话，陈子沐显然有些闹别扭，但是语气中依然不很强势。
——她是真的在担心我啊。倒也是，知道我的过去的话，没办法不在意吧。
——但是……
“没什么，真的没关系。要是没做这么个梦我都快忘了这些事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他试探着看向陈子沐的表情，眉毛稍微动了动。
虽然无论怎么听都是为了糊弄过去才说的谎话，但是陈子沐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嗯了一声，决定这里就顺着苏祉的意思，不再谈这个。
她知道，苏祉是真的不想提这些事。
突然失去了话题，这样的气氛下两个人又都不知道怎么看向对方，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就在空气越来越难熬的时机，手机的铃声灵性地响了起来。
“嗯？你的手机怎么响了，电话？”
陈子沐看着床的另一边正响个不停的手机，以为是苏祉的同学打来电话问候，不禁产生了这小子的人缘是不是意外的不错，这样的想法。
“虽然很遗憾，但是这是我睡之前设的闹钟，想提醒自己吃药吃饭之类的。”
即使困成那个样子，也不忘设闹钟，该说不愧是应考生，一心想要尽早痊愈回去上课。
“这样啊……之前都没发现，已经中午了。”
陈子沐稍稍撅了噘嘴，思考了一下。
“你这个样子也没法自己做饭了，药我刚刚看了一下，也是饭后才能吃的，你继续休息吧，我去给你煮点粥吃，然后再吃药。”
她俯身把苏祉额头上的毛巾拿了下来，放进了装了冰水的盆里，又拿起了另一条准备好的冰毛巾贴到了苏祉的额头上。
正好之前的那条已经被体温捂得不那么冰了，苏祉不禁赞叹了一下她的体贴。
——而且……
刚刚的距离虽然陈子沐没有什么反应，不过突然离得那么近，苏祉的小心脏还是猛地跳了几下的，幸好他发烧的脸本来就很红，不然可就难解释了。
做好了这些，陈子沐又嘱咐了一句“要乖哦”，就走了出去，还顺手关好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苏祉一个人，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虽然刚刚为止还一直在对话，但是静下来之后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和陈子沐说了会儿话，苏祉不仅从梦的阴郁里走了出来，还因为被她照顾所以心情不错，连身体也觉得不那么难受了，所以有了余裕去观察屋子里的变化。
自己生病后没心思收拾的房间已经被重新整理干净了，东西摆放地很整齐。床头准备好了水和水果，虽然还有一些迷之膨化食品让他有点想要吐槽，不过还是觉得很体贴。
地上有装有冷水的盆，看来也在及时给自己换冰毛巾。
——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单纯冒失的人，现在看来……原来很会照顾人？
苏祉的印象里，陈子沐是个被自己捉弄甚至只是单单被自己盯着看就会闹出乱子的冒失鬼，而且其他的印象里也是醉酒状态下可爱的样子比较多。
前阵子看到了她在危险的时候逞强的一面，平时又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反应。
但总体来讲是一个心理年龄比自己要低的可爱大姐姐，现在又发现了她体贴温柔的一面。
——总觉得……最近对她的了解越来越深了啊。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可以说，以前苏祉有了解的人只有陈梓学，苏妍。现在又多了一个陈子沐，而且还是三人里了解最深的一个。
同时也是他最主动去了解的。
——这种感觉……
在意想不到的时机注意到了这些，让苏祉有点心神不宁，心跳频率和体表温度都变得不是很健康。
也就是说，他很认真地从异性的角度对陈子沐动心了，而不是单纯的感兴趣这种程度。
“糟糕……”
——这下真的有点糟糕。
等于是注意到自己心意的苏祉，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情。按这个方向一想，突然意识到，陈子沐是第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第一个让他自愿卷进麻烦里的人，除了亲人以为第一个照顾他的人，同样是第一个他似乎喜欢上的人。
——首杀成就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意识到思路向奇怪的岔路拐进去的苏祉有点想笑，同时心里也产生了新的想法：
——以后也想和她有更多的第一次啊。
有了这个想法的同时，第一个想和对方有更多第一次的成就也宣布达成。
“好像……有点开心。”
——不过，虽然她今天很温柔，可总觉得态度有点怪怪的，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感觉有些不自然。
——难道是把我和过去的我联系到一起之后，开始在意起我的感受了？
——虽然我是有点高兴，不过希望她没有勉强就好……
苏祉的心里开始有两种相反的心情揉在了一起，他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嗯？说起来她是怎么进来的？”
陈子沐关上门，走到了客厅里的沙发前，重重地趴了上去。
——虽然要去给他煮粥吃，但是稍微休息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从到了苏祉的家开始就不停地忙活到现在，这倒也挺累的，但最主要的疲惫还是来自精神层面。
——差点就现原形发牢骚了，就算是知道自己要好好关心他，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发火……
——我还掐了他，他可是病人诶！啊啊啊真是的……
“我真是个过分的女人啊……”
她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一点力气都不用。处处留心维持着知性温柔的形象，明明在公司时也是这样做的，但是总觉得今天要累了好几倍，而且还表现得并不完美。
——只是把对象换成了他，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陈子沐索性又叹了一口气。
——而且，我可是在照顾病人啊，自顾自地在那动摇个什么劲儿啊。
刚刚为了帮苏祉换毛巾，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了足够让陈子沐动摇的程度，虽然对方睡着的时候还好，但一旦醒着，她的心脏就有点受不了了。
——明明他看上去都没什么反应，我一个老阿姨在这儿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丢死人了。
好好地失落了一下，陈子沐把脸转了个方向，看着苏祉的房门。
“他真的……没事吗？”
刚刚他做噩梦的时候，表情和呻吟让陈子沐吓了一跳，在惊讶过后，陈子沐有了十分揪心的感觉。——看着他那副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疼吧。
——不过，问他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说，会不会是嫌我多管闲事呢……
“唉……”
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陈子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在这里发了好半天的牢骚。
——不行不行，他还等着喝完粥吃药呢，我不能在这磨蹭了。
啪！
猛地双击了自己的脸颊，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脑子，陈子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走向了厨房。
“打起精神来陈子沐，连你都消沉了怎么行。”
“说起来，他是不是忘了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了？”
这是粥煮到一半的时候，陈子沐突然想起来的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