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这样一个脑子缺根弦儿的间谍，他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主动张开大嘴巴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抖了出去，可大家听到了之后，虽然对他的话感到有点不舒服，却都没当回事儿，而是把这当成单纯的玩笑。
结果就在这时，愚蠢的间谍还真就露出了马脚，他意外地把自己和本国的通讯记录暴露了出来，于是形势急转直下，他被抓了起来，并遭到了严刑拷打。用刑的人实在是太过狠毒残忍，间谍再也无法忍受了，带着恐惧与极大的求生欲，他说：我说，我全都说。
然而等到审问官给他松绑，让他细细道来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一直以来在为谁工作，这个本国又是哪里的哪根葱。
说到底，原来我是间谍吗——他这么想。
这就是现在，苏祉所面临的状况。
虽然许多地方并不是很贴切，比如让一个面无表情又不会人际交往的人去做间谍实在是蠢到发指，情节设置也让人觉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这确实很符合苏祉当前的处境。
被审问官……不，是陈子沐，被陈子沐用那让人背后发凉的灿烂笑容逼到了绝路，犯人苏祉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选择了求饶示弱，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必须在这里澄清我和那个女生的关系，必须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单方面的误会！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和陈梓学补课放学后，经过附近小巷的时候遇到了正被醉汉纠缠的她。”
“……嗯、嗯。”
听到了“小巷”、“醉汉”这些关键词，陈子沐的气势一下子熄灭了一半还多，嘴角有点抽搐，显然是回想起了前不久某些不好的经历。
但是看苏祉这满脸严肃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故意编故事逗自己玩儿，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绷住了脸上那让苏祉发寒的微笑。
“咳，继续说。”
“嗯，之后陈梓学两三下就把醉汉们赶走了，救下了她，你上次也知道他打架很强了，这里不多解释。”
苏祉尽可能说得简洁，并且把一拳解决的过程修饰成了两三下的程度，免得让陈子沐因为太过惊讶而岔开话题。
“顺便一提，那两个醉汉就是之前纠缠过你的那两个……啊，疼。”
还没等他说完，在对面微笑着的陈子沐抬起手对准他的额头就是用力一弹，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没让你说这个，接着说重点。”
“好。”
——糟了，她的眼神好恐怖，这女人是认真的。
苏祉咽了下口水，隔着刘海揉了揉被弹得生疼的额头，不敢再扯些有的没的，决定老老实实捡干货说，不然的话自己稍微没忍住试着幽默一下就有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
“之后也就没什么了，我也没有帮她，按理说她就算是真能喜欢上，也是喜欢上陈梓学，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出于某些不明原因盯上我了。”
“嗯……”
“……”
“……”
用加快过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苏祉就重新闭紧了嘴，安静地看着陈子沐，可陈子沐也没有对他的话做什么评价，同样盯着他看，就好像是在等待后续。
——虽然你好像在等我重新开口，可是就这些了，多了没有了……
“……就没了？”
“没了啊。”
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苏祉还试着用乖巧的感觉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实际看上去效果如何了。
“你糊弄鬼呢？”
陈子沐此时内心的波澜可谓是翻江倒海，她有一种强烈的被人耍了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编出来的故事还试图在里面梳理信息，心中感情之复杂实在是难以形容。
她压抑住想要一把揪住苏祉领子的冲动，只是带着单纯的压迫力进一步逼近了苏祉，近到了再往前一点的话连鼻尖都会碰到一起的程度。
“给我说实话。”
其实她心里隐约也觉得苏祉并没有撒谎，因为她能多少看懂一点苏祉的表情，那个表情不是耍人得逞的表情，倒不如说他那个神情和自己现在这种被耍了的感觉还比较接近。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这种诡异的说法。
“唉……真没了，就这些，这里还有一部分是你宝贝弟弟转告我的，我自己知道的还没这多呢。”
“……”
陈子沐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苏祉的眼睛看，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又或是在寻找什么破绽。可看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一样地叹了口气。
“唉……我知道了，你没骗我。但是这事儿也太扯了吧……”
她整个人泄了气，之前的压迫感也全都消失不见了，有气无力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人是梓学救的，你们之前也不认识，你甚至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更扯的是小叶也完全不了解你，连名字都是从梓学那问来的……”
“虽然确实是很扯，但是请你接受现实吧。”
——不过……才聊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把称呼变成小叶了吗，关系这么好？
虽然知道有这种想法很幼稚而且毫无意义，但是苏祉居然还真的有点羡慕这个自己没什么印象的学妹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小叶那孩子那么可爱，又稳重，是个好孩子哦。”
“啊，是吗。”
“是哦，而且，你又这么闷，还整天冷冰冰的让人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冷冰冰的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所以说啊我就不明白了，小叶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看上你了。”
“嗯，我也不明白，但你这说法也太伤人了吧？我要哭了。”
“哭得出来就哭给我看啊。”
陈子沐挑了挑眉毛，抬起下巴看着苏祉那张努力哭丧着的脸，苏祉二话没说就放弃掉了。
“那还是下次再说吧。”
“不过……小叶对你一见钟情了吗……这下就扯平了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答之后，陈子沐突然说了一句毫无语境的话，让苏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啊？什么扯平了？”
“没什么。”
——只是某人这下就不能因为有人追我整天闹别扭了。
——因为也有人追你了。
虽然确实算是扯平了，但是陈子沐心里却像是有个疙瘩一样，总觉得不是这么算的，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有点慌张失措，有点别扭，还觉得有点不爽——简直就像是在嫉妒。
明明追他的孩子自己也已经认识了，而且还能确认是个好孩子，很讨自己喜欢，可却还是抑制不住这种消极的感情在心中不断生根，越扎越深。
——我说不定是个小心眼儿的坏阿姨呢。
然后，产生了这个想法的陈子沐并没有失落，也并没有自我厌恶，而是遵从着本能开始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
“果然我还是很好奇呢，为什么那孩子会对你那么在意。”
一边刻意地说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对面的苏祉，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自然。
——我这是在……嫉妒吗？
“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在意啊~你说是不是呀？”
——不，不是的，我对他的感情只是类似姐姐对弟弟的感情，更何况，这么大的年龄差和身份差摆在这里，就算假设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感情，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就像他是因为在意姐姐一样的人被追求了所以会闹别扭一样，我也是同样的理由。
——只是因为没想到一直以来孤身一人的他会被女孩子倒追，太惊讶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情绪。
“其实我倒还好，也不是那么……”
“真——好奇啊！对吧？”
——所以说，这是健全的、合理的、从大姐姐角度出发的、出于关心才会提出的问题。
——他一直以来缺少的就是亲情和关爱，所以我会关心他的。
——就从摸清喜欢他的女孩子的底细开始！
“……啊，是啊，我也挺好奇的，我试着去打听打听好了。”
于是，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是苏祉有了一个新的任务，那就是搞清楚那个叫叶雨遥的学妹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理由。
而陈子沐也在心中塑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出发点，来让自己的感情变得合理化。
“那么晚的情况下不是应该把女孩子送回家才对吗？”
第二天一大早，苏祉就问了陈梓学昨晚他和叶雨遥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结果没想到出了店门两个人就各回各家了，陈梓学这个正义使者居然没有把叶雨遥送回家。
——按他的性格来说不应该啊，正常来讲会很担心对方的安危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送人家回家的。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走向，淡漠如苏祉都感觉到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
“我问过了啊，但是人家嫌弃我嫌弃得不行，那我还送什么，我又不傻，可不想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你还真挺傻的，以前这种事也没少干，我劝都劝不住的那种。
——而且，总觉得一提到这个学妹，你就会莫名地暴躁。
“难道说你们两个关系很差？”
“哈？这还用问吗？”
——别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也别把和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关系恶劣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你们关系这么差，还能好好地牵制住她吗？”
陈梓学昨晚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了他要帮助苏祉和他家姐姐的恋爱，所以会尽全力消除叶雨遥这个不利因素。
“当然，我绝对会做到的。”
得到了毫不犹豫的回答，陈梓学的脸上露出了决绝刚毅的表情。
——虽然知道你想表决心但这个表情也太可怕了。
——结合实际情况想一想，你说的消除不会是物理意义上的消除吧？
“求求你别那么做。”
“啊？突然又不用我帮忙了？”
“啊……不是，刚才是我自言自语，我当然是需要你的帮助的。”
苏祉从内心戏中回过神来，赶快改口，要是失去了这位当事人弟弟的帮助，那可就亏大了。
“自言自语……你这怎么还有这毛病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晚和我姐聊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被她严刑拷打了一顿。”
“严刑拷打？”
陈梓学这一听可愣了，他实在想象不到他姐严刑拷打别人是个什么样子，昨天才刚刷新了对她的认知，总不能今天又要刷新一次吧。
“对，让我实话实说那学妹的事儿，可我哪知道啊，全是从你那听来的。”
“等会儿等会儿……她打听这事儿干嘛啊，你们不是还没交往呢吗？”
昨天才刚说要让自己帮忙追，结果今天就跳跃到“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的环节了，陈梓学这头越想越大。
“当然没。”
“那她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按她之前的说法，应该是出于单纯的好奇。”
——准确来说应该是对我操心过度了，担心我摊上些不三不四的人吧。
但虽然是这么想了，苏祉也不是完全清楚陈子沐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好奇，难道说是因为昨天和那个学妹相处得很好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
反正可以确定的是，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苏祉已经完全不把事情放在陈子沐可能喜欢自己的这个前提下思考了，在他看来，这样做只会费神费力又自寻烦恼。
“所以今天开始，我得搞清楚为什么那个女生会看上我，我可不想再面对那种恐怖的微笑了。”
就算是非自愿，他也不得不去做。
没有让他等太久，上午第三节课课间，叶雨遥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最先注意到的是陈梓学，他看见了在门外露了个小脑瓜的叶雨遥在向教室里看，明显是在找苏祉。绝对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各方面都很奇怪的学妹不满，而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身上肩负着排除苏祉恋爱障碍的职责，所以立马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苏祉是注意到了陈梓学突然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向门外走，这才看见好像是那个学妹在外面。
——直接放着他这样过去的话怎么想都会演变成足以发布校令的事件。
苏祉可不想在第二天的广播里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赶紧跟上陈梓学，拦下了他。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去打架的……还是我自己去吧，要想摸清她的想法就必须先配合她了。”
虽然吃了瘪一样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但陈梓学还是放下了杀气转身回去了，还做了一个你自己小心的表情。
——怎么觉得他还有点失望呢？难道他其实很想和这学妹吵一架？
一边分析着好友的心态，一边走了出去，在旁人的眼里他完全就是面无表情地从教室内移动到了走廊。
“啊！苏祉学长~”
刚走出去，在门边待机已久的叶雨遥就欣喜地叫住了他。只听声音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热情和元气，苏祉感受着从她语气中流露出的爱慕与喜悦，正式地意识到了这孩子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周围有一点骚动，附近的学生们都时不时地瞥向这边，可以听到有些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而这嘈杂的中心毫无疑问地指向苏祉二人。
——啊，果然会变成这种情况。
走廊里，穿着低年级制服的女生在高年级的教室门口等人，绝对会吸引眼球。如果这个女生本身很可爱的话，那就更惹眼了。
而眼前的这个正害羞地看着自己露出纯真笑颜的学妹毫无疑问达到了这个“可爱”的标准。
虽然不是丰满系的女孩子，但是除了胸部以外的部分也不至于被说成发育不良，娇小的体型比例很好，即便是穿着有些宽大的制服也依然能看出美好的少女曲线。
被青春的气息围绕着，从制服领口探出的白皙脖颈与线条清晰的锁骨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当然，因为不是变态所以苏祉没有闻
乌黑的姬发式，装点着可爱又不至于花哨的小发饰，小巧的鹅蛋脸上是圆圆的大眼睛，无论是鼻子还是嘴唇都很精致，皮肤没有一点瑕疵，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此时正用充满仰慕的眼神向上凝望着苏祉，恋爱中少女的气氛蔓延着，充满了整条走廊。
——难怪会被围观……这种程度的话也太显眼了，主要原因是美少女。
这可能是目前为止苏祉见过的人里最具有少女气息的女孩子了，环绕着她的是极其单纯又青春的风，正因为没有化妆才能凸显出她完全出自天然的可爱，她所拥有的是连严厉的教导主任也抓不出毛病，只能感叹的少女特有气质。
相比之下，班级里那些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女生们就显得无比做作和老气。
——对不起啊，我的同班女生，虽然平时也并没有关注过你们，但是这里真的是你们的败北。
想想就能知道，这样的女孩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有成群的追求者，那……
——这么优秀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对我有兴趣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长！你上课辛苦了，我准备了两份便当，中午可以一起吃吗！”
——便当？在学校说出这种完全没有现实感的词汇也太神经大条了吧。
——这学校既不是在漫画里也不是在Galgame里，大家都是吃食堂的，突然说便当……难道是个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遗憾系宅吗？
——而且……
苏祉注意到了，她把两只手背在后面，藏在身后的就是那两份便当。
——完全没藏好啊……不如说，还真的做了啊？！
在微妙的方向对这个女孩子的动手能力致以了崇高的敬意之后，苏祉开始思考——去，还是不去。
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大眼睛，苏祉有些为难。他虽然对大部分事情没有兴趣，也不会去主动和人交流，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完全忽略他人的心情，也不是说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些会伤害到别人的话。
无论他有过什么样的经历，现在是什么样的性格，会不会把情绪表现出来，他都会尽力顾及与自己面对面的人的心情。
——看起来包得很漂亮，做得很用心吧。
——既然这样，这里就更应该一点希望不留地直接拒绝掉，把之后可能出现的一切隐患全部杜绝。这样既减少我的负担，也能让这孩子尽早恢复常规的生活。
——而且，直接拒绝掉的话也就不存在什么寻找理由这种拐弯抹角的事了。
——这里不是该犹豫的地方，但是……
明明很清楚为了彼此都好，干脆地拒绝才是最恰当的选择，可是他却在临门一脚的关头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她应该很期待吧。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不仅仅是喜悦之类的东西，那里面也有不安啊。
——就算看起来多么乐观有活力，就算连我这种人看见这样的表情都多少被感染了。但是我明白的，因为我看到了，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的是不安，是担心被拒绝的慌张。
“你……”
苏祉在犹豫，在动摇，他在这双无比光芒四射的眼睛里看见了曾一度充满自己内心的情绪。在这样的共鸣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好像看见年幼的自己蜷缩在诺大房间里的小小角落。
他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渴望、期待、最后的一点希望——以及不成拍子的慌乱心跳。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本应和自己没有一丝相似度的少女。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好像刚刚还嗡鸣在耳边的嘈杂全部被什么东西罩了起来，他耳边只有这个少女的心跳。
明明是不可能听得见的，但是这一刻，他就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不安。
——我真的可以就这样拒绝她吗？
突然，这个问题占满了他的脑子。
他其实很理智，他清楚就算这里不拒绝，自己也不会对这个孩子产生那方面的感情。既然无法回应她，那么拖得越久，对她的伤害越大。
这是有过心病的他很容易感同身受的道理。
可是，就算是冷静，就算是清醒，当这个问题冷不防地从心脏跑出来，钻进了他的脑子之后，他还是无法做决定了。明不明白是一回事，但做不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
——我真的，可以就这样拒绝她吗？
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甚至忘记了眨眼，眼周的肌肉在微微地颤动。
“学长？可以吗？”
好像是犹豫了漫长的时间，但是实际上只过了短短的一瞬，叶雨遥依旧在自己的面前，她稍稍靠近了一些距离，似乎是因为苏祉呆在原地不回答而感到疑惑和担忧。
“怎么啦学长？因为太吃惊所以说不出话了吗？”
“不是做梦哟，可爱的学妹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哦？”
——更深了。
说着这些调皮的话，可是她眼底的不安更深了。
“我……”
苏祉的脑子里还是一团糟，可是却只能开口，再让她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附近的人也在看着这边。
——刚刚的视线有这么扎人吗？
好像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好像自己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围着。
汗珠从额角渗了出来。
“我——”
——不行，这里无论如何还是要果断地……
“他去~”
就在叶雨遥看向苏祉的眼神转向担忧，苏祉也决定顶着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拒绝掉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只不过，我也一起，可以吧？”
““诶？””
苏祉和叶雨遥一起看向声音的主人，陈梓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教室里跑了出来，这会儿正把一只手搂住苏祉，像一头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把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
“诶什么啊，本来平时就一直是我们俩一起吃的，今天也算我一个很正常吧。放心，我自己会带东西吃。”
陈梓学轻描淡写甚至有点挑衅地冲叶雨遥的方向努了努嘴，眉毛故意挑得老高。
“我还在想呢你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
他借着趴在苏祉肩膀上的姿势小声地说着悄悄话，而这个时候离他们最近的叶雨遥也成功被他的举动点着了火气，正在那儿炸毛。
“你不会是想来个一了百了吧，这儿这么多人看着，不合适。”
“而且，不是还要调查呢吗，调查。”
本来陈梓学来了，苏祉的情绪就已经稳定下来了不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刚在做多么蠢的事。
因为情绪突然的波动，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就算应该越早拒绝越好，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真的那么做了，才会让眼前的女孩子受到最大限度的伤害。
如果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让她在这样的流言蜚语里度过校园生活，那自己估计会后悔死。
——每次只要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就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会出岔子，我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嘴上说着已经没那么在乎了，没有那么脆弱，但是一旦牵扯到，就会连最基本的冷静和判断都消失掉。
——我这样真的能算是走出来了吗？
在陈梓学和叶雨遥乐此不疲拌嘴的期间，苏祉一直在愣愣地思考着，直到上课预铃响起。
“啊，我得走了……”
正吵在兴头上的叶雨遥吓了一跳，似乎下节课有很重要的课，直接开始原地小跑了起来。
“那说好了，学长一会儿见！”
挥了挥手，她一股脑地跑了出去。
“嗯，一会儿肯定见！”
“没和你说话野蛮人学长！”
即使人已经不见了声音却依然清楚地传了过来。
陈梓学把戏得逞一样地扯出了坏笑，可回过头看苏祉，苏祉看着他，握起拳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说了句谢谢，就安静地回到了教室。
之后的这节课，苏祉左耳进右耳出，他在想，自己过去这么多年，到底有什么变化，有什么成长。
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想起过去的事了。
以前的时候，因为不和谁有交流，几乎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充其量也就再加上姐姐和陈梓学。可最近，随着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并且想要像大家一样去努力追求自己这份感情的时候，他越来越多地与人发生接触，越来越多地有了各种丰富的情绪，越来越多地去尝试重新理解他人，也越来越会揭起了自己的伤疤。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是他误会了：不是他成长了，只是他从前没有面对，始终在逃避，所以等到真正轮到他必须主动去面对的时候，他那颗稚嫩且不够坚强的心脏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思考，也重新试着审视了自己。
不过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依旧是一片空白。
之后的午饭时间，反倒是幸亏有了陈梓学在一旁陪叶雨遥拌嘴，不然如果只有老是愣神的苏祉的话，场面不知道会尴尬成什么样子。
下午的时间、晚上的时间也全都一样，这一整天下来，苏祉过得浑浑噩噩的。陈梓学虽然看在眼里，但他只隐约知道苏祉以前有过不太好的经历，却从没听苏祉提起过具体情况，所以就算是担心，也没办法开口去询问或是贸然安慰。
“拜拜，明天见了。”
晚上放学时，在校门口分别前，他大力地拍了拍苏祉的肩膀，差点没把苏祉连人带包排翻过去，不过拜这所赐，苏祉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力量，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看着陈梓学，苦笑了一下：
“嗯，明天见。”
以及——
“手劲儿可真大啊。”
然后，像是在说着“不用担心”一样，苏祉留下一个背影，拐进了无人的小路上。
走在路上，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混沌了大半天的大脑接受着外界的刺激，让快要入冬的晚风帮他振作了精神。
最后，调整好了心情，他来到了这家店的门前，顿了半晌，推开了有些重的大门。
“晚上好。”
“子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