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黄昏,金婚50周年纪念村宴如常进行。

开宴前,蓝氏大宗祠的大堂内,各路乡绅早已汇集于此。

男左女右,各自坐在两旁的红木椅子上。

今晚的主角,蓝无浊的爷爷奶奶,也男左女右地端坐在大堂上位的太师椅上。

太师椅上平行对坐着的夫妻,白发鬓鬓,无人能察觉,女方比男方年长十岁。

蓝无浊这时也表现出了些许的心机,故意找准时机,抢到了红爱染坐着的对面的椅子上。

无浊望着对自己淫笑的红爱染,染王望着对自己傻笑的蓝无浊。

乡绅们功利的互相寒暄过后,蓝无浊也终于得到了跟爷爷奶奶说话的时机。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浊仔啊,以前我以为你是个傻呆瓜。现在看来,你小子还挺会挑的嘛。”

浊爷爷爽朗的开怀大笑。

“跟我那龟儿子不同,我的乖孙,跟我一样眼光独到!明白‘成熟‘的真谛! ”

“孙子他爷呐,你说话也不分场合。染王大人在这儿你说什么屁话呢。”

浊奶奶一脸鄙夷。

“奶奶您这就有点生分了,爷爷他老人家调侃的挺对的嘛。”

红爱染瞄了一眼无浊,说道。

无浊憋着嘴,从大坎姐的指点到现在爷爷的调侃。

总有一种一开始就被红姐姐套路了的感觉。

“咳咳咳……真要谢谢染王大人曾经的提携了……咳咳咳……现在还包办了咱孙儿的工作,要回报,只能等来生咯。”

浊爷爷满脸皱纹的老脸,突然流露出了一丝的惆怅。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什么呢。”

浊奶奶轻拍了一下浊爷爷的脑袋,不满地说道。

“爷爷您就安心调养身体吧,这本来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您不用过于感激。”

红爱染扶着浊爷爷的右手,并调整了一下,支架上输液瓶的位置。

没错,现在的浊爷爷,若不想躺在病床上,那只能随身带着这种维持生命的输液瓶。

“乖孙啊……咳咳……咳咳……你啊……到染王大人那儿,要好好工作,不要怕苦……咳咳咳……要好好忠于染王大人,明白吗?”

“我知道了,爷爷。”

“说话怎么那么窝囊!给我大声回答!”

本来身体状态就很差,浊爷爷动起了肝火。

“谨遵教诲!爷爷!”

无浊也动起了肝气,气运丹田般喊道。

“好,好,好……”

“咳咳……那,那大家都饿了吧,孩子们都去食嘢吧。”

浊爷爷用输液瓶支架做拐杖,双手抓紧着,十分勉强地将自己的老身撑了起来。

浊奶奶连忙扶着浊爷爷,眼眸里满满的是心痛。

浊父,浊母,无浊等人也是迅雷般想扶住浊爷爷,却被爷爷甩手拒绝。

似乎,想要被执子之手的,只有浊奶奶的手。

“算了‘后生仔’,不要勉强自己。”

一把年纪的浊奶奶,现在却用着年轻时的称谓称呼浊爷爷。

“是啊,爸,不要勉强。”

几乎是同时,浊母与浊父同步说道。

“咳咳……少废话,我举行这金婚宴会是为了让你们这些龟儿子孙子吃山珍海味的吗?……咳咳……咳咳……”

“为的是……要跟你们的池姑姑……咳咳……走……走完……走完这红线毯。”

一把年纪的浊爷爷,现在却用着年轻时的称谓称呼浊奶奶。

大宗祠大堂,一直到大宗祠牌匾正门处,一直铺着一条长长的红线交织而成的长毯子。

大宗祠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

爱莫能助,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在座每一位的心情。

后生仔的五指,与池姑姑的五指,相扣着。

池姑姑挽着后生仔的手,一步,一步、接一步地,行走在‘不见终点’的红线毯上。

当快要跌倒的时候,浊爷爷密布青筋的右手,死死撑着挂着输液瓶的支架,尽量不给他心爱的池姑姑左手的负担。

没有人能阻止,一对走过五十个年头的金婚夫妻,要走完红线毯的决心。

时光的流逝虽然漫长,但最终——

所有人都只能远望着在红线毯的终点,那对世间仅此一对的恋人,轰烈的背影。

在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浊父,别过了那唏嘘的背影。

防不胜防地,用那强而有力的右手。

握住了浊母的左手。

浊母似乎没有惊讶,也同样远望着背影,等待了浊父的告白。

“丽仪,咱们……复婚吧。将来,咱们也要搞这么一场大事情。”

“天祺,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年了。”

在一旁的无浊,自然是捕捉到了这历史性的一幕,他摘下了眼镜。

果然,爸爸妈妈的红线,正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他最后一次流泪,是在十年前。

十年后的今天,23岁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再次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在那一刻,他逐渐感受到,爱为何物。

村宴,在开始,就结束了。

事后,浊爷爷劳累过度,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或许,举行这场金婚宴会的愿景,也是由于爷爷时日不多吧。

数日后,安顿后浊爷爷的身后事。

蓝无浊继续静坐在溪河的斜岸边上。

远眺对岸的四百亩桃花树田。

凝视桃花的心境,已与一开始的不同。

那一望无际的桃花春色,多了些许沉重的爱意。

男人往往会送心仪的女性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但那种花儿,在那广阔的桃花树海里,却显得如此的渺小。

自己要送多少分量的花儿,才算对得起自己心仪的红姐姐呢?

这使无浊苦思冥想不得其果。

“今天的春风,甚是喧嚣呢。”

那温柔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了无浊的耳边。

“或许那春风,像是在述说着什么。”无浊回答。

“你说这个谁懂啊。”

红色的女子淡淡地说。

无浊微微欠身,掏出了早已摘下的桃花树枝。

枝顶,是含苞待放的绿嫩花苞。

爱无感的无浊,一直就是内向乖张的少年,他不善言辞,不懂情趣,也不懂爱情。

笨拙的他,只能笨拙地说出那三个字,那三个他从未想过要说出的三个字。

“我爱你。”

说罢,把桃花递给了红爱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