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于随时更新的东西是没有归属感的,所以听许多人说话,总是会觉得有些忘却。

明明只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却感觉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事物啊。”走近那幽暗的弄堂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幽暗的小庭院里传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爬山虎香充斥着周围的空气,让忻琳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庭院里坐着两位年龄相近的中年人正下着棋,其中一个男人似乎发现了自己,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朝自己招了招手。

“忻琳快来,见过你左叔叔。”说这话的是自己的父亲,也是现今棋坛上的知名选手。

露出一脸陌生的表情,慢慢地走到父亲的背后,露出一双如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在眼前依旧思考着的人。

“这棋你就别在想了,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了。”父亲笑着说道。

那人的神情依旧紧绷着,在思考许久后还是眉间稍稍舒展开来,叹了口气,“认输了,这盘还真是失误有些大呢。”

“你好像还从来没赢过我吧。”

“你这就说的有些过分了,七局棋的时候还是赢过的嘛。”

两人相视一会,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那人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用精美的包装纸包好的糖果,摊开手面向眼前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

“这是……给我的吗?”她用那近乎听不见的细小的声音,朝着他发问。

而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

“谢……谢……”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从他的手里拿到了那颗糖果。

“你就是这样勾搭我女儿的吗?”突如其来的一阵嘲讽,似乎还带有着一丝坏笑,父亲吐槽的玩笑让忻琳满脸通红,用自己的右手猛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

“有这样不正经的爸爸才是难过吧!”对方也不堪示弱。但争着争着,又笑了起来,似乎忘记了身后的自己。

 

或许从小自己就是一个胆怯的人。

改变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过程,被迫改变更有甚之。

每个人,对于自己改变的过程都讨厌谈起甚之说起,更不必说自己面对着自己讨厌的事。无论他们留下了多显而易见又不可磨灭的痕迹。

忻琳一直相信这这一点的正确性。

我曾以为,我是不会改变的。这些年自己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像这样已经这么封闭自己的度过了这么多年的我,是不会因为一些半途而来的突发事件而改变的。无论是我不被人发现的观察角度,或是被别人否认的生活态度,以及,貌似偏执的思考方式。

我曾经那么相信着,一直相信到自己都快要承认自己的改变。

“我要挑战。”

我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呢。坐在椅子上这么对自己说着,努力不停地一直在自言自语。

无论是一整天都窝在自己的寝室里打游戏却因为卡关而莫名其妙的烦恼,还是在穿喜欢的cos服下却被路上的众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也罢,真的,挺好的。

“忻琳……”

我的肩膀被室友一双温柔的手搭着。

这里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呢……

心情复杂的转过头去,将视线对准声音的来源——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败的室友。

“没关系的。”

可能是自己的冲动导致的后果,也可能她自己内心有那么一些内疚。她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变扭。她的动作背后的意思的直觉在我意识里穿梭着,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我认为的真实时,又戛然而止。

但就算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现在想表达的,也不过就是对将来几乎会失败的我,一种想要责怪自己,但又心里还有着那么一丝小小的希望的那一种犹豫罢了。

但是,那也不过就如此而已。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就算后悔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那么……就这样算了吧。

或许就像那位动画里的那位老师的做法一样,在动作前冠以无心的修饰,大不了将所有的失败的矛头针对向自己,也就创造了没有人会被责怪的情况了,或许,这样就会好一点吧。

“所以为什么要办成大赛啊……”忻琳还是不禁吐槽着。

明明可以像和室友那样,在这个小小的帐篷下完成的单方面的屠杀,最后获得凯旋受到的欢呼,这样岂不是更好。可现在却变成了在大赛中连续击败三人这样奇怪的擂台赛。

忻琳并不想一直就这样回忆着,因为自己讨厌回忆。

回忆让自己痛苦不堪,却又无人言谈。曾经也许还有明熙在自己身边,还有着那晚饭前,隔着洗手间那为数不多的交流。

但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回忆呢?可能是自己在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去靠近,然后在记忆中拿回一些东西。

忻琳轻轻地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将椅子向前移了移,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手机上今天校公众号的头条变成了“大一新生挑战地区冠军”这样的消息,或许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今天自己干的好事。在这样一个网络的世界,与现实联结在一起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并不是靠着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

人生也就只是一场环环相扣的错误吧。

如果今天早上自己没有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电车也就不会停运,也就不会在校门口遇见自己心里最想见但又最不想见的那个人。也不会落得现在一个只有背水一战的境地。

蝴蝶效应与墨菲定理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忻琳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桌上,看着面前台灯上晃着的白光,想起了那一年里被给予的微甜时光。

————

把视线从昨晚买的轻小说上移出来,看了看正在和父亲下棋的明熙,又看了看窗外。

雨还是没有减小的意思,那两个人也是一副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那纵横交错的棋子。看上去黑白交错的棋盘上,却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黑棋的死棋。话说,明明是周末,却在大好的时光里做着这样消磨时间的事真的好吗?虽然自己并没有资格这样说,但还是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他们俩。

喂喂,我也就在心里吐个槽而已。用不着像心灵感应般两个人同时望着我吧。

“不如今天就到这吧。”父亲理了一下被地心引力所垂下来的头发,镇定的对着明熙。

“我知道了。”明熙微微地朝着他鞠了一躬,便起身望了望窗外,雨似乎还没有停下,但父亲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讲棋盘上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中,对着他说,“让小琳送你吧。”

啊?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说啊。

合上手中半开着的小说,慢慢地把它放进挂在椅子上的书包里,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

“没事的,不必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那股嫌麻烦的表情,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我把头深深地埋进那有些宽大的外衣时,那种不敢直视他的心情。

“不用……”

忻琳轻轻地说了句,便从门后拿出一把伞移到明熙面前。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双重否定吗?还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微微的笑着,但却有是那种让人猜不透的那种机械般的微笑。

“那差不多就走吧……”

话说道一半,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时间突然沉默了两秒钟。

他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便拿起放在地上的斜跨背包,往玄关走去。

然后,忻琳很努力很努力的把藏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然后很费劲的咳嗽了两声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起来,但还是能听见雨滴砸在屋檐上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响声。

两个人并排走在人稀少的街道上,只有时不时路过的车辆发出的声音,才打破了断断续续的这份宁静。

“明天,就是要决定职业棋手的入选赛了吧。”

“嗯。”明熙依旧用着他那温柔的声音回应着,站在靠外侧的人行道上。

我曾经告诉过自己,自己要讨厌温柔,因为温柔不仅仅会被对方那细小的做法而自作多情,还会有自己无法拒绝的,一不小心就会在其中慢慢丧失斗志而淹死在甜蜜幻觉中的体贴。

只有孤独才能够变坚强,这大概是不变的真理。

所以无论是被讨厌也好,被包容也罢,我并不想放弃孤独,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别人失去那该有的幸福。

可是,或许因为无法抗拒而讨厌,才无法拒绝,所以才会改变。

“那明天也许是一场恶战呢。”

依旧用着那冷冰冰的话语,继续着这没有营养的对话。

“或许吧。”

……

“会害怕吗?”沉默许久之后忻琳还是问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想问的问题。

“会的。”明熙淡淡地回答道,或许是想起了今天被师傅那盘单方面屠杀的指导棋,自己甚至没有发挥出平时十分之一的实力,“但我还是会拼命。”

“拼命?”

“嗯,拼命。”

忽然感觉到一种隔离感。

似曾相识,似曾厌恶,似曾被打破可此刻却又像一层厚厚的裂缝将我们脚底的两块大地所分开。让我们可以看到彼此却又有种从内心里无法相互触碰,这种距离感也许正在相互隐瞒也相互疏远着两人的距离。

就和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听到那个真实,便不会把自己关在没有人的地方一样。

并不是说这是我自以为是的将我对明熙抱有的某种情感而否定已经给出的答案的行为,或许我单纯的觉得,自欺欺人的样子和为了一个也许会抵抗神灵的力量的命运而等待着的半死不活的自己,再重蹈覆辙。

所以我慢腾腾的撑着伞走着,可是……这怎么看也解释不了他低着头走在我的左手边。

总感觉有些不对……

好像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让我冷静的思考一下…….

忻琳有些心虚的偷偷瞄了他一眼,但在看到他脖子有些转动的时候便飞快的转向另一面。

正当还在那胡思乱想的时候,明熙突然停了下来,用不撑伞的那只手,搭住了忻琳的肩膀。脸上那个认真的表情,让条件反射般想躲开的忻琳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得做些什么。

忻琳自己告诉自己。在左手手指贴在大腿动脉上传来的轻微的脉搏跳动,和手上流出的紧张的手汗结束之前,得做些什么。

他的脸渐渐接近,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

“喂……你还好吗?”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室友侧着头,“怎么感觉脸好红,难道是感冒了

?”

“啊…..是么,应该没有吧。”忻琳给了一个自己都不知所云的答案,抽出一张纸擦去刚刚倒水时不小心溅出的纯净水。

啊……还是没能改掉。

因为考虑不足而导致的大脑暂时性放空,然后莫名其妙的自己在那里给自己找麻烦,结果又让自己遭殃这种情况。

文学系御宅明明是会自己安慰自己,常常会在大脑里用自己的想象来表达自己所妄想的某些东西,并在对自我失望时借此来让自己达到逃避现实的目的,自娱自乐的动力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世界,而这样发展下来的孤独的本质却是被抹去后的愉悦,甚至自己都开始不知道自己所想的究竟是幻想还是回忆了。

也许这是大多数社交恐惧的通病。

但无奈的是,自己对于这种心理却始终无能为力,就好像对其上瘾一般,来寻求自己的安慰。

但可以知道的是,自己早晚会从这个封锁的世界里脱离,就是自己出来和活生生地被某人以暴力或者现实的残酷拖出来的区别而已。

人类就是这样,做出伪装后在自我心理上找到了可以放过自己的理由,就像明明定好了闹钟,却又被吵醒后粗暴的把它关掉,而在迟到后却因为深度睡眠而责怪闹钟没有响。又或者是发现自己能力不足的状况,失望勾起了悲伤,最后做出选择,选择换一个地方继续祈求逃避,或是扯扯底底地放弃。

又或者,堂堂正正的面对。

正面?面对?

这种可笑与悲哀的东西。

本来就没有准备而且也没有准备的资格。踌躇满志的起步走到现今却瞻前顾后,不够勇敢,不够自信。

但,这就是自己。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围观是不存在的,自由但却无时不刻生活在枷锁之中,但越是小瞧他的人,最后却会被砸的更惨。

打开桌上的电脑,在杂乱的电脑桌面的角落里,有着一个自己尘封已久的网上下棋的程序。忻琳明白,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为了自己,自己都应该做出选择。

可她还是犹豫,即使类似这样的情绪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自己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里,明明自己曾经说过要为他而努力这样漫不着边的话,可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敢再犯错了。

轻轻地双击快捷方式,屏幕忽的亮了起来,白色的背景带着反光照在忻琳的脸上,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似乎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硬要有的话,也就只是搜索界面的更新换代而已。

“毕竟这只是突击练习而已。”忻琳喃喃自语着。

看着搜索对局的放大镜在慢慢地转动着,心情似乎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来吧,游戏开始了。”

……

啊啊啊啊啊啊,好羞耻…….

忻琳一脸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明明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了。

叮——

听到对局准备的声音后,还是甩了甩头,希望把刚才那段恐怖的回忆从自己的大脑里忘却,慢慢地按下了确认键。

那张熟悉的棋盘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算是阔别多少年的重逢呢,忻琳自己也数不清了,但哪怕是虚拟的模样,每一个交叉点在自己眼里,似乎都有着感情,等待着自己的落子。

双方的棋子落得飞快,不知不觉地,棋盘的半壁江山早已密密麻麻的放着黑白交错的棋子,也许是记忆停留的缘故,忻琳下出了自己当时赢得冠军的布局,但令忻琳渐渐惊讶的是,这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不光应对的行云流水,而且做出的反击也让自己感到棘手和麻烦,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围棋,但那份战斗的感觉还牢牢地在自己的大脑里扎住了根,也有着一般人是敌不过自己的那份自信。可越往下走,便越感觉不对劲,空闲之余忻琳偷偷瞄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名字。

“黑白”

一个奇怪的名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不过网上大神无处不在,比自己有压制力也是见怪不怪的事。

正当忻琳这么想着的时候,屏幕上对方下出了一手让自己目瞪口呆的一手。

“雪崩……”看到下出这个定式的忻琳差点喊出了声,稍微懂点棋的人都知道,现在这个快要到中盘的局面,下出【雪崩】的人便是会把战斗走向无尽的复杂,一般是没有人愿意给自己的大脑来一次这样的冲击的。

但现实毕竟还是发生了,不过激起战意的忻琳,却有些暗自得意,终于找到愿意和自己一战的人了,之前自己也匹配过几把,但对手都急于靠布局获胜,反倒被中盘强劲的忻琳疯狂屠杀。

棋局在右上角的战斗由于【雪崩】的关系,一直延续到了中央,对方的一块白棋在自己的进攻下疯狂逃窜,仿佛就像是一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捕鱼行动,而自己正是慢慢收网的那个渔民。

“看来胜利是我的了。”忻琳的嘴角渐渐上扬,鼠标也点击的越来越快,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笑容也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屏幕上出现了让她绝望的一手挖,将本来是死棋的左下角的白棋与这一块逃窜的棋完美的连在了一起,死棋完美的复活了,而自己的却被活活地按死在了原地。让本来绝大优势的忻琳瞬间遭到了逆转。

但让忻琳惊讶的不仅仅是这一手自己曾经研究过并获得冠军的绝杀,而是冷静下来想想,之前对方一味的退让,和在右上角下出的复杂棋型,正是为了让自己落入这个莫大的圈套。

“.…..”忻琳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带着疑惑在底下的聊天框里打出了“你究竟是谁?”这样的话语。

但显而易见对面不会回答。

忻琳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原因,可能自己曾经与他有着某些联系,也可能这一切也都是偶然。

滴滴滴——

正当自己准备关闭对局时,对面给自己添加了好友并发送了一张图片过来,忻琳一看,是一个残局解题,上面奇怪的棋行让自己感到有些奇怪,但正想要询问他这是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下线了。

忻琳无奈的按下键盘上的“Enter”,那一声重击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