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课余作业后,时间来到了深夜的12点。
比起抱怨“功课也太多了吧?”,我更先采取的行动是将放在一旁的稿纸摆到写字台的中心。
从坐到写字台前那时起就一直很在意,视线每隔三十秒就会不自觉地往稿纸的方向飘。
解决完功课的如今,总算可以安心安然地修改小说了。
“好了,先来仔细审阅一遍吧。”
重新翻开那篇“读起来很累”的废稿,我瞪大眼睛注视着黑色的文字。
冰冷的人工光线驱除了围绕四周的黑暗,同时刺激着我干涩的眼球。
“嗯……嗯……”
歪着脑袋呻吟。越是往下读就越觉得迷茫。
读到第一段心中便涌起了强烈的违和感……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写下这样子的小说呢?
“好像……忘了当时的心境了啊。”朝着摊开的原稿自言自语,意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突然间,犹如是为了呼应“沉思”的词义似的。
如同熬夜那般昏沉的深重的倦怠感,不期然造访了我。
意识变得发散。手指也重得抬都抬不起来。
“糟了,这样下去会睡着的……”
不知道写小说的人是否都会害上这样的顽疾。
大概是出于常常独自模拟人物对话的缘故,自撰写完第一篇故事以后,我变得爱自言自语。
清舟曾对这样的我说道:“别在那一个人嘀嘀咕咕啊,怪恶心的。”
我则是耸耸肩膀回以:“这是职业病啦,职业病。”一笑置之。
当时听完回答后,他那嫌弃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能清楚地记起。
不过……职业病吗?明明不是个作家却自称得了职业病,会不会太过傲慢了?
……此时倘若能够毫不迟疑地喊出“我肯定会成为作家的啦!”就好了。
可我的热情和资质似乎都不够。
换句话说,我不过是个单纯的“小说笨蛋”。
“……………………”
端起左手边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将刚泡好的速溶咖啡一饮而尽。
伴着苦味的甘甜在舌尖绽开,温热顺滑的液体流入胃部温暖了全身。
“哈啊——”
仅仅如此快要昏睡的思绪便活络开来,午休时的记忆也跟着浮到水面。
那时候,清舟与我还有如下的一段对话。
“……对了,还有个问题。”
“…………?”
“故事的女主角——会吃书的文学少女……”
“…………”
“怎么看都是似曾相识的设定……”
“换句话来说——那是抄袭,对吧?”
几乎是确信的口吻。
“即使只是自娱自乐的作品,但我仍认为抄袭可不是好事。”
“…………”
当时,接在我的沉默后的,是清舟连珠炮似的独白。
他全然不理会紧闭嘴巴的我,自顾自地推动着话题。
对此,我……
既没能用上“是你的错觉吧”的说辞,也没有提出“只是借鉴而已”的反驳。
“…………”
仍陷于过度震惊的泥沼而逡巡不前的我,直到午休结束前,都维持着淡白的神情为清舟的奚落而结舌。
“好的,回想结束~~~”
虽说事到如今,对早已超过时效的话题耿耿于怀也于事无补……
但也并非全无意愿否认自己不想找借口。
简而言之,我打从心底祈愿,希望自己能跨越时空回到过去。然后指着老神在在的清舟的脸回敬他:
“反正最后还是以插图来定胜负,故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大概有八成是骗你的。
总之,我想说的是——
“文学少女的设定是抄袭吗?”
不,筱樱她……是名真真切切、货真价实的文学少女。
在校园里总能瞧见她捧着书本的身影。
宛如饥渴般、宛如痴狂的。
她的身心仿佛都被书中的情节所折服。睁大的眼瞳中流露出恋爱似的神采。
那羡煞旁人的幸福姿态,令人不禁觉得下一刻她真会把书页撕破并吞下。
……就是这般的深切地热爱着文学。
在松垮的校服底下套着一件淡粉色针织毛衣的女孩儿。
想到她那柔软的脸颊,我止不住扬起嘴角。
“不如放手一搏吧。”
取出新的稿纸叠在旧的小说上,一度停下的笔再次运转起来。
流出黑色墨水的钢笔照常写出了长长短短的文句。
一格一格,一行一行。
稿纸的灰与墨水的黑编织出一则新的故事。
只是,今天写出的故事与以往不同——
那大概会是在单调的灰黑色中,混入大量樱花颜色的奇怪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