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绑架小孩子来引诱我们——还真是够卑鄙的。”

妮娜啐了一口唾沫,然而语气中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

虽然这次姑且没有暴走过后晕过去,不过妮娜的身体仍然因为紧绷而有些发抖。

面对四面八方将我们团团围住的大蜘蛛,就连我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了。

大脑飞速运转着,我尝试性地环视周围,试图抓到一点点的灵光。

逃走——三面被围,一面背水,所谓背水一战的境地大抵不过如此。

应战——听起来就相当愚蠢的选项。

“虽然很想感谢小姐对我的夸奖——不过说来实在可惜,在下还从未品尝过绑架孩童的乐趣……”

令人恶寒的话语就这么随意地飘散在薄雾笼罩的林间,明明气温高得让人脱水,我却只是感觉背脊发寒。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只能在得出解决方案之前,硬着头皮跟他对话。

“乐趣?——那你还真是雅兴啊。”我讽刺道,“那难道这山里,还莫名其妙出现了其他这样的玩意儿?——这东西挺稀有的吧?”

“那可当然,这些孩子可是花了在下不少心血呢——不过对于在下而言,最理想的材料果然还是人类,尤其是……”

“啧,疯子……”

丛林、水潭、藤蔓、湿润的黏土……要素如旋涡般在我脑海中盘转不息。

“那么,两位,舞台的第一幕也是时候落下了——接下来的曲目,不知在下是否能有幸邀请两位共舞呢?”

“谁要跟你这种变态……”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已经面对山穷水尽的境地,妮娜的嗓音变得有些尖锐,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

该死的,该死的,就没有什么……

蜘蛛,蜘蛛……啊,有了!

“很抱歉,我也没有和变态加白痴同行的爱好。”我轻蔑的笑笑。

“白痴?”原本甜腻而平和的声线突然变得有些冷厉,音调也高上了几分,“即使是把大人逼到这种地步的在下,在大人眼中也还是白痴吗?“

“嗯,的确是白痴呢——在这种地形,用蜘蛛来对付我什么的。”

我不动声色地踏了踏脚,一束以太力伴随着淡淡的光芒迅速融入了脚下的土地。

“哦?——不依靠容易被术式麻痹的五感的猎食者,虽然的确还不够完美,但是——”

“——我送你两句话吧。”我突兀地打断了对方低沉的絮叨,扶着枪护木的左手摸出一瓶以太尘,再用大拇指推开了瓶塞,“第一,别指望有什么完美的杀戮机器。”

“第二,反派死于话多。”

右手单手持枪——虽然难以瞄准,我姑且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了一枪。

“影舞者大人,这次你真正的激怒我——什么?!”

“妮娜,跑!”

我一把将光芒绽放的小瓶子往身后一丢,大半瓶以太尘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平静的水潭上溅起涟漪。

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涟漪的中心,亮起一道纯白的法阵。

我一把抓住妮娜的手,向着蜘蛛没那么多的侧面冲了过去。

“轰!”

足有两三层楼高的水柱随着爆裂术式的激发升腾而起,本应如豪雨般倾盆而下,然而水柱中央亮起的雾化术式,则是直接将水柱飞溅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扩散开来。

“咕……”尽管自己有所警觉,但是混在雾气中的无差别干扰术式还是让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而事先没有防备的妮娜则是发出”呜“地一声悲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种小花招——”

——对这些家伙没用,我当然知道。

这只是封住操作者的感官罢了。

至于这些蜘蛛——

“——怎么回事,为什么?"

蜘蛛们并没有如预期一般迅速包围上来——至少在我有限的感知范围内没有。

事先埋入地下的以太力,从不同的方位进行激发,形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振动干扰场。

对于这些蜘蛛们来说,大概相当于不同的位置同时有好几十个人在自由奔跑吧。

“接下来就是硬碰硬的时候了。”我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握着妮娜的手,低声说道,“准备战斗吧。”

即使扰乱了蜘蛛们的索敌能力,但是包围圈本身并不可能自发地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差不多该——喝!”

对着浓雾中探出的黑色长腿,我毫不犹豫地挥舞枪托砸了过去。

即使用以太力附着强化了,把步枪作为钝器使用倒也还是让我有些心疼——而且之后又得校正半天了。

嘛,这些都是有命活着回去的话题——咕喔。

“呸……”吐掉一口混着血丝的痰,我不禁有些失笑。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乐观了……

战场上思前顾后是绝对的大忌。

我左手按住被刀刃般的蛛腿划过的腹部,试图用术式进行止血。

而右手则单手持枪,顶在了大蜘蛛背后的甲壳上。

——还好我有提前上弹的习惯。

“砰”,一枪击发,零距离的12.7毫米弹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大蜘蛛厚重的背甲。反震的作用力震得我虎口破裂,血顺着枪柄流下,将暗色的护木染得更深了。

不过比起手伤,还是肚子上这条口子让我担心一点。

血压的骤然降低让我的神志稍稍有一刹那恍惚,不过好在处理掉这只蜘蛛过后,并没有下一只紧接着跟上来。

“砰砰砰。”

啧……果然还有伏兵吗。

好在借助于咒术迷雾的掩护,这些枪响并不足以造成威胁。

我略微瞥了一眼身旁,妮娜还在我的可视范围内,并没有掉队。

捂着勉强止住血的伤口——尽管用冰麻痹了周围的神经,撕裂的灼痛依然舔舐着我有些摇摇欲坠的意识。

而身边,附着术式的一脚将一只蜘蛛踹开,妮娜手中结出尖锐的冰刺,带着锐利的破风声扎向蜘蛛相对薄弱的关节。

看来暂时不需要我的帮——?!

“妮娜——该死……”

反应不及,我下意识伸出了手,重重地推在妮娜背上。

“怎——呀?!”

闸刀一般斩下的蜘蛛腿,在我推开妮娜的左手臂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错愕回头的妮娜一脸。

或许是痛楚过于剧烈反而让我意识不到——我反手直接抓住蛛腿,锋利的刚毛扎进我的手掌,我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将枪口顶在八只视力孱弱的复眼上,扣下扳机。

……没响?

激烈挣扎着的巨蛛险些将我拽倒,我松开变得破破烂烂的左手,还来不及拉栓换弹,只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

“啧,糟了……”

正想侧身翻滚,手上和腹部的伤口一齐迸发出剧烈的疼痛,让我的大脑一阵空白。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大蜘蛛的铁螫停在离我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妮娜双手发出淡淡的光芒,死命抓住了蜘蛛一侧的腿。

我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抬起了步枪。

尝试性拉了拉枪机——果然卡壳了。

不过没关系,枪可不止有射击一种用法。

以太力的光芒覆盖了沾满泥土、血和蜘蛛刚毛的枪身。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扎。

附魔的枪身如切豆腐一般破开了蜘蛛相对脆弱的头部,只是挣扎了几下,大蜘蛛便蜷缩起腿,伏倒不动了。

我啐了一口半是血的唾沫,用枪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而手被扎伤的妮娜则是瘫坐在地,一边喘着气,一边死死盯着我的伤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呆滞表情。

“没时间了——雾要散了,快起来。”

咽下已经到喉头的呻吟,我甩了甩头,试图让因缺血而模糊的视野清晰一些。

总之得先离开这里。

虽然暂时没有其他追兵,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大意。

枪声就在身后不远处,这并不是可以安心的时候。

“愣着干啥,走了。”

“你,你的伤……”

“待会儿再说!”

我从倒抽着冷气的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迈开了步子。

“暂时……先到这里……吧……”

以太力和血液几乎同时枯竭,干涸的身体连一句简单的话语都得用上全部的力气。

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处理伤口……“

构建阵地,以及照顾我的职责,就这么落在了只受了点擦伤和扭伤的妮娜身上。

老实说,挺让人不安的……

我瘫倒在岩洞冰冷的石壁上,连偏过头避开硌着后脑勺的石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妮娜摆布。

“首先是——清洗——”

“麻烦先做一点隐蔽伪装……”

“哦对——”

看着手忙脚乱的妮娜,我尽量维持着自己说话的语调,以至于不让她更加慌张。

不过说实话,我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意识在休克的边缘徘徊着,但是现在还不是我能够安心晕倒的时候。我奋力地鞭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挤压出最后一丝精神。

“探知结界,驱兽结界,反侦测术式——不要漏了。”

“探,探知……然后是……”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偏偏是这种时候,受了这种伤……

虽然姑且用冰把伤口全都堵住了,没有半路就失血过多而死,不过我现在估计离人干大概也就一步之遥吧。

“再忍一下,我马上给你疗伤——我想想,清洗伤口的话,应该是——”

妮娜皱着眉头思索着,召唤出了一股水流,另一只手化开了我封住伤口的冰,露出狰狞的创面、以及冻得有些发青的皮肤。

“嘶……“

本已麻痹的皮肤,在妮娜粗暴的水流冲刷下,疼痛被完全唤醒。

妮娜涨红了脸,努力操纵这水流清洁我伤口的每个角落。

而我只能一边忍着钻心的剧痛,一边将牙龈咬到出血。

"您这是在杀猪吧?“

如果从肢解人体的角度来说,妮娜的这一手水流操作,还是相当合格的。

“吵死了!你就是猪!笨蛋!猪头!搞成这个样子……

本想开个小玩笑缓和气氛,没想到对上的却是妮娜含着泪花的双眼。

“啧……别生气嘛,对不起啊……“

“我没有生气!——没有生你的气!”

妮娜的情绪变得相当激昂,随之而来的是水流的剧烈抖动。

“嘶啊……”

“我是气我自己……要不是我这么弱……刚才也是,之前也是……为什么……”

妮娜咬紧了牙关,露出极度不甘的神色。

虽然平时看上去是笨笨的兔子,但是实际上,这孩子始终是那头不愿轻易低下头颅的花豹。

始终躲藏在别人羽翼下的感觉,想必是她的骄傲所不能允许的吧……

“我才不要一直被哥哥保护,即使是我,也是……”

某个身形,在朦胧中和妮娜重叠起来。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缥缈的幻影。

无法企及。

咫尺的距离,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意识也完全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