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们在弑龙城转悠。现在复兴建设得很好,林小时候听父亲说弑龙城里人们都衣不蔽体的,如今人们的衣装看起来虽然算不上很富贵,但至少很得体了。

数百年前卡兰人航海与外面的世界取得联系后,不仅迎来了海外而来的援军,

还迎来了很多异国商人与异国文化。最先是水陵城,然后是翡翠城,如今就连弑龙城也在这些异国文化的影响下发展起了自己的文化,歌剧院、油画画室和雕刻工坊都相继建立起来。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竞技场引起了林的注意。

“这是什么?”

“这里是弑龙城的阴影。”莉迪亚答道。

“啊?”

“这是一个观众席可以坐上千人的竞技场。在人类还是魔族奴隶的时代,魔族齐聚在这里,观看人类自相残杀。如今这座城市属于人类,就成了人类观看魔族俘虏自相残杀的地方。”

“什么?!”林大吃一惊,“你是说这里还有魔族在?!”

“是的,就在这竞技场里。人类对魔族的恐惧与仇恨,都宣泄在了这里。现在,魔族成了为了生存而以命相搏的一方,人类成了在观众席上,鼓掌,欢呼,大笑,以此为乐的一方。”

“竟然有这种地方……”

“好好看着这座竞技场吧。”莉迪亚语气沉重,“看着它,就能看到弑龙城阴暗的那一面。”

林抬头仰望,现在天色渐晚,落日西沉,被竞技场挡在了背后。

“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吧。”莉迪亚说。

“好啊!”一旁的阿雷顿时就来了精神,“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馆!”

“不带你。”

“什么?!”

“我……”那个叫莫妮卡的女孩一直只是跟在他们后面,不留意的话都会忘了她,“我得早点回去,不然我家里会担心的。”

 

挥手送别了莫妮卡,再把不甘心的阿雷撵走,暮色笼罩下,林和莉迪亚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你这是终于决定向我坦白了?”林问。

莉迪亚摇摇头,“没有什么好坦白的。”

两个人走进一家酒馆,里面火炉已经点起来了,一个吟游诗人正弹着琴唱着歌,馆里的人举着酒杯静静地听。

他们各要了一杯麦芽酒,找地方坐了下来。

诗人歌颂的是那些与魔族抗争而牺牲了的战士们,他们英勇奋战,死得惨烈,才换来了如今的安定。

莉迪亚问林:“你怎么看如今的弑龙城?”

“很安定啊,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

“所有人都只是在用‘安定’的日子来麻痹自己。魔族的威胁从未消失,人们沉寂在了一时的安定之中,并觉得只要现在安定就好,将来的事根本不去想。等魔族再次进攻的时候,这些松懈下来的人类根本不堪一击。这不是什么幸福安定,而是自暴自弃。”

林苦笑了下,“你真的很要强,仿佛背负了人类兴亡的使命。但是啊,莉迪亚,人们的身心真的已经很累了,谁都需要喘息一下的时候,一直硬撑着的话,说不定反而更脆弱。”

“这不是喘息,而是堕落。”莉迪亚说得斩钉截铁,“我们都是和平年代出生,被称作和平之子,相信你自己也察觉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感觉不到危机感,只把我们出生前的事当故事听。担负着人类未来的和平之子们,在这个和平年代里,能有多少有着继续和魔族战斗的觉悟?”

林语塞了,喝了口酒,“我有点明白你意思了。”

“我们都是见过十年前的惨剧的人。”莉迪亚也喝了一口,“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对你心理造成的创伤还在不在,但是,不是那场惨剧的话,我们也不会体会到什么是恨意,什么是觉悟。说实话,全世界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你愿意帮我,让如今的人类重新振作起来吗?”

“这听起来可是个特别天马行空的差事,你要怎么做?”

莉迪亚扬起嘴角,露出了叫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啊?你这关子到底要卖到什么时候?”

“喝酒吧。”莉迪亚举起酒杯,“你们东方是不是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倒真博学。”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喝酒。”

“啊?我看你一副很娴熟的样子?”

“看团里男人们天天酗酒,不会喝但是能摆个样子出来。”

林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她好几秒。

“怎么了?”莉迪亚问。

“一天了,却是第一次觉得你还像个正常人。”

“你今天吃我拳头还没吃够吗?”

“够了,够了。”

“倒是你,是真的喝过不少次酒了吧?”

“没办法啊!镇上大叔大伯老是要拉我喝酒,躲都躲不掉!”

莉迪亚笑了,这次笑得很舒心,“我真的挺想他们了。”

“他们也想你,你作为苍夜骑士团团长一有什么事迹,就有人敲钟把大家聚起来,大声宣读你的事迹。”

“他们真是一群可爱的人。”

“所以啊,莉迪亚,”林举起酒杯,“人类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也许他们是傻,是不争气,但是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敬。”

莉迪亚微微笑了笑,举起酒杯,“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莉迪亚虽然第一次喝酒,酒量却是深不可测。低估了她酒量的林,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在旅馆里躺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月亮。眼睛开始模糊,就要睡着的时候,依稀看到夜空中有龙飞过。

这怎么可能,在卡兰半岛已经上千年没再看到龙的踪影。林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当第二天来临,他哪儿都找不到莉迪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陷入到了一个多么扑朔迷离的事态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