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是C国某西南部一个高度工业化的二级城市。这座城市原本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时该国的军事物资中转站以及军械生产基地,在长达四年的国际僵持阶段结束之后,这里逐渐被改造为一个工业化的城市,原本为军事方面服务的人变成了第一批居民。
十年后,这里的五分之一被划分为一个联合国科研机构,旨在研究与探索宇宙天体的奥秘。当然,寻找地外生命进行接触交流大概是这些闲得蛋疼的科研人员永恒地兴趣,他们孜孜不倦地寻找,不过以人类目前所掌握的科技水平来说没有任何回馈也并不意外。
五年之后,科研机构被解散。现在这里可能是全国最大的公立医院,所有设施经过一番改造,可以容纳当初工作人员一样多的病人。
市三医院,一个精神病人集中营。
当然,当初在这个科研机构上班的人也只要把自己的工号牌改造一下,变成市三医院病人,编号XXXXX就够了,一个颇为节约的转变。
据媒体报道,在科研机构被改造为医院的前两年,曾经有一颗陨石坠落在该地,并且马上引起科研人员的兴趣。其中也不乏一些野鸡杂志报道在陨石上有过生命地痕迹,但是这些杂志社很快便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媒体的沉默。不过普通人并不关心,因为比起这些地外虚无缥缈的存在,衣食住行娱乐生活似乎要显得更加重要。
堂堂一个国家级,在整个人类科研圈都很有分量地科研机构就这么瓦解了,虽然这是一起严肃地神秘性事件,但是从科研院至精神病院的一步到位毫无疑问给这则大新闻增添了很多喜感,听起来就像是一帮子废寝忘食的技术型宅男搞技术搞成了神经病,而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科研神经病当中,竟然有一个完全与此无关的病人。
阿木虽然在档案中被列入病人的范畴,实际上他既不需要在发病时被捆绑,也没有人每天来为他做一些心理辅导。长达80天的住院经历当中,他仅仅是被限制自由,被关押在住院部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内,连门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个其实很舒适的床,每天能见到的就是穿着白色制服来送饭地甜美护士。每天来的人可能都不尽相同,她们打开门在桌子上放下一天的口粮与饮用水,然后清理掉马桶,也会随机留下一些书籍。
有理由相信这帮子人似乎不愿意让阿木变成一个真的神经病,书的种类五花八门而且也换的很勤,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或者自杀——阿木曾经试图用一本很厚地书砸死自己,但是刚举起来就有几个拿着枪械地军人破门而入。
今天不一样。
早晨8点——每天这个时候会有时钟广播,护士打开门送来口粮。
但是今天没有口粮,更没有护士,门打开之后,两名军人站在门口,一位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并没有他头上夹杂着的白发那么苍老,胡须被剃得干干净净,一个颇为自律的人。
“我是联合国‘天火陨落’机构地主要负责人之一,我叫唐林明。”他摆摆手,尽量保持温和地口吻,“我知道你叫木成,首先我对你蒙受了80天的监禁感到抱歉。我们现在可以就你的去留问题好好谈一谈,但是我要先声明,关于你的这次监禁跟我毫无关系,所以你不要用那种眼神来看着我。”
唐林明尽量保持着那种教科书式的微笑,他尽量忽略目前阿木的处境和他也许很愤怒的心态。
这是80多天来阿木听到的第一句人话。当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他比较在乎的是什么时候可以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滚蛋,然后这里的管事的能够就抓错人而给予一些精神损失费——退一步来说,只要我滚出去,没有损失费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我做了些什么,我还要做些什么?”
阿木问道道,语气仍然有一些愤怒,好在这些禁闭的日子似乎也消磨了不少他的怨气。
他开口说出这句话,甚至觉得自己连说话都有一点生疏——谈话行为在他进来的第二周因为不管怎么说话都没人搭理自己而取消了,况且每天的饮用水仅仅是够用,润喉太奢侈了。
唐林明一边走一边点头,到了床前随意坐了下来,这是刻意地想要营造轻松的环境,当然在没有获得真正脚踏实地的自由之前,阿木并没有兴趣去判断这些。他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抓到这种非人呆的地方。
80天前,午夜两点,社会青年阿木,很麻木地走在街道上。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国内的经济进入萧条期,复苏的迹象不是没有,不过依然很缓慢——工作缺口太多,但是社会福利却少的可怜。不过对于这个已经没有了科研机构这种城市支柱(本身带动周边工作需要)的半衰败工业城市来说,你拒绝工作对自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阿木在一家社区福利中心上班,微薄的薪水,每天要在社区街道监控室呆到晚上2点等待换班。有很多年轻人很形象的自嘲这种生活模式为社畜。阿木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从小在街头长大,能活到现在没有突然死亡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所以他也很知足,社畜也好,至少我每个月的薪水勉强还是能让自己过的相对自在的。
唯一的爱好就是如果心情不错就去酒吧来上几杯。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些看起来像是警察的家伙通过街道监控系统——他每天上班监控的那种东西,逮捕了他。
而正好是因为他去酒吧喝酒,顺便跟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女人发生了一点刺激的剧情。
人类都是因为无独有偶才产生的,所以这点变故也可以理解了。
这就是阿木在这个精神病院之前最后的记忆。
他转过身,面对着唐林明。
大人物唐先生微微眯起了眼睛,鱼尾纹仿佛勾勒出他平日工作的时候因为紧迫感而带来的压力,虽然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那种官方式笑容,并且看上去十分充满耐心。
这种人大概就是老油条了,当你看着他的脸的时候,毫无波澜。你甚至可以掏出他的心,但是他告诉你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要做的很简单。”唐林明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来这里之前见过的那个相好吗?我们会设法让你再见到她,但是你需要为我们争取大约45分钟的时间。这只小老鼠很聪明。”
“这他妈也叫简单?”
而且相好又是什么鬼啊?
阿木在心里骂了句,自己在酒店宿醉醒来,连到底有没有真的跟这个女人勾搭都不敢确定,就被冲进来的几个人绑走了,如果这种要求都叫简单的话,那可能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有心人也没什么难事了。
“我不是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事情,而且我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我喝醉了。”
这是阿木的心里话,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中年男看上去很正式,而医院的生活又是那么苍白而刻骨铭心的话,他觉得可能是有人在对他开一个恶意玩笑。
唐林明继续着那欠揍的微笑表情,他轻轻摇摇头:“现在这件事情被移交给我们机构,由我负责。我会帮你制定一份很周全的计划。她在C市以及周边其他几个省份出没多次,定位没问题。但是我们的人完全无法跟她有所接触。你有这么机会,毕竟你跟她亲近过。”
说完这句话,他变得很严肃,他站了起来,面对面走到阿木面前。
“这里曾经是国内最大的科研机构,我的父亲也曾在此工作,这也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要进入的场所,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圣堂。”
说着唐林明伸手牢牢抓住阿木的双肩。
“一切都乱了,出了些大问题。呃。。。。我尽量说简单点,在这几年之间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已经死亡了几万人,它们先是在70天左右迅速脱水然后开始衰老,之后虽然仍然保留意识但是无法交流。最终,他们会在2年内死去。”
肩膀上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唐林明说着说着情绪有丁点失控。
“我们曾经数次找到她的踪迹,但是总是无法确认具体的位置!她就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次又一次地脱离我们的监视。她之后接触过的那些男人全部变得跟这里的人一样,毫无生机,宛如行尸走肉,唯一的不同的是外面的人死亡时间大约为4天。”
“你很走运,你是活下来的最后一个。目前她仍然在大行其道,也许她并不排斥你,你为我们争取45分钟的时间让我们的人搞定她,然后你自由了。”
说完这句话,唐林明抿了抿嘴唇,他朝门外大吼道:“护士,端点水过来!”
他开始显得焦急,在小范围内来回踱步。
阿木没有相信唐林明的任何一个字,但是他无话可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就有护士提着水壶与两个水杯小跑进来,刚把东西放在桌上,唐林明就摆了摆手。
“谢谢!”
再次回到两人面对面的模式。
不等阿木开口,唐林明又大声说了起来。
“很关键的一点就是你进行深度睡眠的时候组织上反复分析过你的身体结构,你的新陈代谢非常快,是难以想象的快,甚至你今后不需要物质的补充。”他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前把两个杯子都倒满水。“换句话说,可能你跟她进行接触之后发生了一些目前以我们的手段难以评估的超自然改变。”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你可能会在这里呆上一辈子,面临科研机构的解剖。呃,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些东西并不是我在做决定。”
“我觉得你有机会,你跟她有露水情缘,虽然跟她接触过的人基本都死了,我无法推断你是否能够再次平稳接触并且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但是我们总该做点什么。”
说完他就拿起一个杯子大口灌着水。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起来。
唐林明给予了阿木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段信息。
实际上,以阿木现在的逻辑思维,他可能不太会明白这些东西的含义。但是自由地诱惑推动他想要更快地完成这段问答,他不想再留在这里哪怕一秒。
“唐先生,如果我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那最好。”阿木回答他,“可你也知道,我需要你们最大限度的帮助,并且我无法保证。”
“你是唯一的可能了,研究的进程表明,这些神志不清的病人衰退地越来越快,有400多个人在9个月内已经完全苍老,毫无意识。其中有几个已经变成了超乎常人理解的存在,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如果那孩子接触到的样本足够多,也许全世界最终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阿木有太多疑问,他向唐林明请求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继续消化以及做决定。当然,唐林明一定会让他去做这件事,并且为了自由他也一定会做,至于出去之后怎么做。
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