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跟阿木的行動非常快。
雖然按照評估,非的身體癒合情況依然不太樂觀,當時跟一會的戰鬥已經導致這副身體徹底壞死,雖然依靠蓋亞最終還是慢慢康復了起來。
不過比起完好如初的時候,非還是能夠感覺到差距,甚至她可以斷定如果現在就遇見一會那樣戰鬥力的敵人,很可能自己要被徹底殺死。
但是為了能儘快到達建立有港口的M市,一路上他們兩人的腳程依然很匆忙。
深山裡面曾經還是有不少住民的,不過早在幾十年前漸漸都到順流鎮定居,目前海拔700米以上的地方大概只有個別獵人在打獵期上山居住。
而零零散散的小路多數也是此類人用腳走出來的。
此時非正拖着阿木拚命奔跑。
山裡面有大量野竹林與松林,也有些因為滑坡垮塌留下的非常難以攀爬的地段,不但如此,偶爾還得應付一些野豬之類的動物。
非帶着阿木的行進速度因為複雜的環境有所減緩,她每一次跳躍都有兩三米遠,在跳躍的同時,她需要確保每一次的落腳點都能夠足以承擔自己這次動作的作用力。
她超凡的視力也能夠讓自己在快速行進的時候能瞬間判斷出前方的障礙物,為了確保阿木的安全,每一次的前進非都必須要讓自己處於前方,所以她在不停地改變攜帶阿木的姿勢。
拉着他的手,或者是在身側牢牢擁抱住,極少數時候也不顧某人的反對背着前進。
實在很難在高速當中來不及調整的時候,只有自己迎頭撞上障礙物。
快要到達山頂的時候,兩個人最終停了下來。
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在山峰的對面,有更高的山峰。
阿木斜靠在一顆三葉松邊上,點燃了一根煙。
自己不用跑,不過還是在停止行動之後能夠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
非則膽大地坐在一顆已經倒下的松樹樹榦上面,那棵樹的一頭已經伸展出山邊,下面是兩座山頭的山澗。
非正抓着樹榦,評估山澗的深度。
“唔,可能有400多米。”
她回頭朝阿木擺手道。
要先到對面的山頭,接着才能快速下山。
非微微有些喘氣,汗珠從自己額頭流淌出來,同時那些汗水還沾着一些樹木與泥土的殘渣,她伸手摸摸頭髮,此刻已經因為反覆出汗以及汗水凝固變成了硬邦邦的。
嗅嗅手指,貌似還很難聞。
見阿木正叼着煙看向自己,她不禁露出寬慰的笑容。
“你暫時不要看我,我很醜了,親愛的!”
說完這句,她自己率先扭過頭去,順便調整姿勢完全面對着對面的山峰,給阿木留下的是自己的背影。
非偏愛簡單的女式襯衣與過膝的裙子,雖然這次是山裡的行動,不過非依然執着這麼穿着。
襯衣已經有不少被樹木擦掛的口子,裙子也很臟。
因為背心一直都有汗水湧出,所以貼着那的襯衣又臟又破,並且汗漬乾涸后留下一絲一絲的鹽分沉着物。
阿木沒有資格去嫌棄她,當然,雖然之前有過懷疑,可那也不是嫌棄。
一個人能夠坦然為另一個人這樣付出的,最常見的大概是父母吧。
阿木是個孤兒,所以非是唯一一個。
得益於非那異於常人的身體,她似乎可以很輕易就做這樣的付出。
可是…
那也不是受益人不為之感動的理由。
一場莫名其妙的事件,一次心酸複雜又帶着些許甜蜜的逃生之旅。
阿木很快就抽完了煙,他低着頭,掩蓋自己快要泛出的淚花。
吃人也好,就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也好。
你是愛我的。
他捏緊了拳頭,做下了不離不棄的約定。
此刻的阿木突然間勇敢了起來。
一直以來那刻意被放下、由非在被動掌控的情愫引發出的那股勇敢讓阿木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
他走到非坐着的樹榦邊,想要跟她並排坐下。
樹榦有些搖晃,不過阿木還是小心翼翼地來到她的身邊。
“你是最美的。”
他說的很平靜,語氣也相當緩慢。
這男人溫柔地撫弄女人乾枯而污濁的頭髮,輕輕為她摘取發間的一根樹葉。
非樂意之至。
她像任人擺布的洋娃娃一樣毫無動彈,傻傻地任由他幫她整理頭髮。
非笑的很單純。
“我當然知道了,親愛的!”
她大聲地宣佈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接受我的!因為那可是你啊!我那時候可比現在要難看100倍呢!”
內心甜蜜的女生這麼回答着。
“如果你應該說說,你上次說我也曾經像你對我一樣對你。”阿木想起了這茬,他又趁機問了出來,“我前些天問過,但是你不告訴我。”
“看來你對小時候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非回應道。
“小時候?”
“對呀,很早很早的時候……大概是蓋亞剛剛來到地球的時候。”
聽起來是7、8年前,按照非現在表現出的年齡來看可能她當時也只有7.8歲,而阿木最多也是12歲左右。
好好想想,阿木真的想不起來。
那段日子大概是他正在福利院生活的時候,每天的日常是接受義務教育然後會幫福利院做一些簡單的手工工作來維持福利院的開支。
機械麻木並且重複,以至於感覺每天都差不多所以不會對某一天有特別深刻的印象。
阿木認真地回憶那段日子,但是確實想不起來。
“你直接給我說就行了,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你不會怪我吧?”
“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啊!”
非正打算重頭講這段經歷。
但是樹榦突然就往山澗的這一頭傾斜,兩個人同時掉了下去!
在跌落的瞬間,非快速抓住了阿木的手。
接着她在半空中牢牢從背後擁抱住他。
不但如此,她也調整了姿勢,讓阿木處在自己的上面。
突然的變故阿木並沒有所反應,而非在一瞬間還是想到了阿木的安全。
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自己不一定會死,可是如果阿木直接跌落地面肯定會死。
她抱得異常的緊,阿木只覺得好像胸腔都被擠在了一起,看得出來非非常的緊張。
“對不起。”
夾帶着耳邊呼嘯的狂風,他只能這麼說了一句。
但是非沒有理他,而是選擇回頭看向地面。
轉瞬即逝之間,她看到正下方是竹林,而小片竹林左右都是泥地。
太絕望了,沒有平坦的地面,自己也會受非常嚴重的傷。
不過,非沒有考慮太多,她在即將跌落到竹林之前把阿木推了出去,阿木由自由落體的狀態變為朝非的左手方向那塊泥地飛去。
最終,阿木在跌落地面之後吐出大口的鮮血,暈了過去。
而非直挺挺背對竹林跌入其中。
一根細長的山竹從她后腰穿刺而過。
“啊啊啊啊!”
她感覺到那個地方就像被數十顆子彈在一瞬間同時擊中的痛楚。
非忍耐不住,還是顫抖着高聲哀嚎了起來。
鮮血順着竹子井噴而出。
“呵…….”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呼吸也慢慢變得衰弱。
“我…..是…不死的….蓋亞…..”
在行將彌留之際,她輕輕地呼喚。
可是,腦海中的那股意識並沒有回應她。
非從一開始逃離研究基地,遠離蓋亞,就是因為想要擺脫蓋亞對她的影響。
雖然自己已經是一個怪物,但是非依然保留了大多數的人性。
她不願意放棄自己的人性,最終成為一個沒有思想意志的瘋狂之物。
漸漸遠離蓋亞,所以不知不覺蓋亞也已經並沒有在呼喚,在回應她。
像是一種循環般,自己的死是自己的因造成的果。
可是沒有人性的我,那還是我嗎?
非以前就這麼質問過自己,所以如果現在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也不會後悔。
只是她在這一刻本能地想要呼喚蓋亞,呼喚自己的母親。
可惜這一次並沒有蓋亞幫她使出即死讓她在危險發生之前就先行一步暫時進入死亡的狀態。
“我…我….我….”
她嘴裡發出微弱的聲音。
顫抖地雙手用了十多分鐘才勉強接觸到了小腹前穿過的竹子本體。
“親愛….的….”
那放不下的人也許給了她最後的力量。
名為愛的偉大力量。
只有人性才能散發出的光輝。
不,是光輝當中最純粹而不求回報的輝耀。
光中之光。
“啊啊呵啊!”
她再次大叫了起來,雙手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了竹子。
非忍住從來沒有過的綿延而持續加深的痛楚,想要把竹子從地上拔出來。
我早該明白的,如果要擺脫蓋亞,那也不能依賴她。
她最終還是拔出了竹子,只是竹子從地上被拔起之後,從她的后腰穿過,接着又從小腹拔出。
纏綿而不講道理的劇痛。
非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天,或者是幾個小時。
非睜開了眼睛。
她很虛弱,不過還是翻轉身體,讓自己趴在地面上。
“親愛的。”
她在絕望當中呼喚道。
經過短暫的回憶,非確認了阿木被自己推出的方向。
她能感覺到小腹仍然傳來着劇痛,雖然自己處於一種永遠都在恢復的狀態中,但是進度依然很慢。
這次的傷比起當初跟一會的戰鬥,可以說是伯仲之間。
但是上次有蓋亞在幫助自己,這一次還是在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再次受傷。
更不用說,目前的狀況依然很嚴峻。
確認自己沒有死亡之後,非所有的念頭都放在了阿木的身上。
你一定不能死!
她在心裡叫道,開始朝阿木的方向爬過去。
一旦開始用力,四肢剛剛活動,小腹的傷口馬上被撕扯,被堵住地洪水再次傾瀉而出!
非顧不得身下傷口的痛苦與那不停湧出的鮮血。
她咬緊牙關,開始前進。
兩個人的距離不過二十幾米,但是看起來像有兩個宇宙之間那麼遠。
“你…..不要….死。”
她嘴裡念着,慢慢在爬行。
就好像是當年的那個她。
在彌留之際,她抬頭看見不遠處的光輝。
在那片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雖然身為孤兒的非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但是看着那光團中慈祥微笑的面孔,她絕不懷疑那肯定就是她的母親。
她當時就是那麼爬了一個晚上,到最後她用力站了起來,伸手去觸碰那道光。
這次依然如此,雖然阿木並不是手電筒,也不會發光。
但是非知道自己渴望的心情如同當初。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二十多米的路程才終於結束。
非吃力地伸出左手,放在阿木的胸口。
儘管自己這會有點神志不清,但是上帝保佑,阿木的心跳微弱卻依然在跳動着。
冰涼的手掌體會到了一點點胸膛的溫熱。
“還好……”
她嘴裡念叨,再次暈了過去。
很感動對不對?
並不,有人對此無法理解,並且覺得愚蠢。
金髮男跟中國男子最終還是順着非所散發出的能量涌動一路來到了這裡。
只是他們選擇的是緩緩走下來,所以才來的這麼晚。
中國男子在‘命運’里早就看到了這個畫面,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花力氣來趕時間。
現在,他半跪在兩個休克的情侶面前,搖着頭。
他此時不再佩戴人臉面具,長褂之下也看不到雙腳,只伸出8個不可言語的觸手。
金髮男子低着頭不敢端詳中國男那令人瘋狂的臉,不過還是老實跟他在交談。
之前說過的,是那種令人難以理解的速度在發出類似風箱鼓風夾雜磁鐵振動的聲音。
最後中國男朝背後的金髮男揮動其中的一個觸手,同時用三個觸手架起了非。
他的臉開始放大。
那龐大的信息流在頃刻間變得更加肆意而擴張。
無意義的信息以每秒5的10000次方字節不停地在他臉上流轉。
他面前的空間被那股巨量的信息流沖刷,被慢慢撕裂。
憑空出現的門像是星空的倒影。
無數星辰與電磁波在那道門當中飛行。
金髮男子在跟他交談之後始終保持着閉眼的狀態。
他也想要一睹宇宙之真相,但是由於事先被警告所以只得不甘心地閉上雙眼。
中國男夾帶着非踏入了那道星空當中,他們的形狀就像是隔着熱氣流觀察一樣變得扭曲而詭異,最終,門悄無聲息地消失。
異動停止之後,金髮男小心地睜開了眼睛。
他從緊束長褂的腰帶上取下佩戴的紙扇,打開之後,慢慢地朝自己臉上送風。
金色的頭髮慢慢變得很長,而他方正剛毅的臉龐正逐漸變得圓潤。
不變的是典型的東歐人眼眶與眉骨,只是她的嘴唇漸漸變得跟東方人那麼薄,而且鼻子小巧而挺拔。
身材依然高挑地出奇,現在看上去則應該用玲瓏有致來形容過。
年輕、美艷又不可方物的絕色美人。
“呼,總算是走了!”她輕搖摺扇,笑着說了一句。“不過遊戲開始變得有趣了!”
這女人嗤嗤一笑,有點驚訝自己假裝不敢面對那怪人的演技高超,隨後她又開始認真打量阿木的樣子。
“還挺帥的嘛!那,萊亞就私自帶走了!”
她邪惡地打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