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破罗网的鲨鱼”“窥探机器的齿轮”“狞笑的恶魔”
自称为殷的少女曾经有许多头衔,不过在2518年,她最常被人称呼的,还是“坐在轮椅上的侦探”。
侦探 on 轮椅。
正如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所言,殷的双腿因为某些原因而丧失了活动能力。同时她本人又极力反对、排斥现代医学,对她的双腿进行任何程度的移植与修复手术。
所以,就结果而言,她如今就坐在现在这架,在二十六世纪几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退出舞台的“轮椅”上。
即便这样有诸多不便,然而她还是选择维持现状。
——直到现在也是。
在“人类神经学研究所”的某个封闭外界环境,没有窗户的实验室中,殷和她的轮椅被安置在台桌的后面。
“侦探小姐,您……为什么要笑呢?”
在她的面前,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后者被迫坐在不怎么舒适的独脚椅上,有些不自在地问。
虽然青年面前的少女长相秀丽,可是她的笑容却让人不舒服。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做些侦探应该做的事情了。”殷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不过很快她便咳嗽了两声,回到严肃的表情:“抱歉,我不应该让你认为我很放松,实际上,我的侦探之魂在熊熊燃烧。”
“作为一名科研人员,我认为灵魂应该是不存……”
“我知道,别在意这种小事”殷说:“你的名字是……肯·达科特(conductor)?”
“是的,我就职于人类神经研究机关,正在协助米勒博士。”听到自己的名字,达科特重新在椅子上坐正,面对比自己小的多的侦探,他这样回答。
“这么说来,你和米勒是同事。”
“您知道的,我是博士的助手。”青年回答:“以我的水平,想要自称博士的同事,还差的远哩。”
殷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她耸了耸肩,把手上的资料夹摊开,继续提问:“来点基础的问题,案发当时,你在做什么呢?”
“我记得那是……昨天晚上11点左右的那个时段,对吗?”达科特脑门上装着的内嵌式计算协助器发出吱吱运转的声音:“我当时在从工作间出来,回到房间的路上。”
“具体一些?你是从哪边楼梯上去的?”
“出门左拐,从东侧走廊到侧楼梯,我一直都是这么走的。”
“那你在路上看到别人了吗?”
“我想想……”达科特头上的机器闪了闪:“哦,是的。我和啬珂忒(circuit)打了个照面。”
“哦?你确定那是啬珂忒吗?”
“当然,走廊的灯是常亮的,而且我怎么会不认得同事的脸呢。”
也就是说没有遮挡面部,殷小声嘀咕。
达科特通过强化感官能听到这句话,不过他没有对此说什么。
“那,”殷又问:“既然碰面了,你们有聊天吗。”
达科特耸了耸肩:
“没有,那时候大家都很累,何况我们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
“确实你这人并不讨女人喜欢。”殷毫无恶意地说:“你能回忆一下啬珂忒的状态吗,她看起来有没有在梦游之类的。”
“我真的那么丑吗……”达科特看起来很受伤:“她只是一贯的板着脸。不说话,也没看我一眼。”说着,他挠了挠头“我毕竟被讨厌了嘛。”
“我不是说你讨人厌,不过算了,没什么差别。”殷点了点头,看起来侦探的问询已经结束了,她边合上文件夹边说“你可以走了,或者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问题吗?”
不过如果想知道凶手是谁的话,我可不太能回答你就是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说有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个问题。”斯科特站起来,转向身后的液压门,一边问:“为什么是小姐您在这里审问我们?”他一边开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如果论嫌疑的话,作为外来者的小姐您,明显有更大的嫌疑。”
“哈。”殷笑了一声:“这个问题可真简单,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因为我是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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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压门被打开,在斯科特走出去的当儿,第二个人,或者说第二个嫌疑人走了进来。
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头颅有一半镶嵌着金属芯片,而另一半则插满了齿轮与注射孔,上面装着几个装了液体的小瓶子。
“……为什么我非得来这里不可?”一进门,女性就十分不耐烦地问。
“因为我不想到你那里去。”殷拍了拍不能动的双腿,又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请坐。”
“哼,不愧是侦探,嘴上功夫十分了得。”
“经常有人这么说。”殷又翻开了文件夹:“——啬珂忒小姐,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案发当时你在哪里?”
“在睡觉。”
“我还没说案发时间呢。”
“我当然也从别人哪儿听说了时间。”啬珂忒一脸不爽地说:“难道你这小妮子以为我在这里被排挤了吗?”
“我倒觉得像你这种改造了这么多大脑的研究者并不多见。”殷没有被挑衅:“不过,要说因为改造被排挤,我本人反而是因为不改造而被排挤。”
“别套近乎了。”啬珂忒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看看。你是米勒的……”殷翻了两页文件:“哦,协助者。”
“我是他的学生。”啬珂忒在独脚椅上撑起二郎腿“不过这几个月。我确实在给博士打下手。”
“才20岁就能够从事神经学的科研一线,想必是十分有才华。”
“我如果真的有什么才华,就没必要装这么多东西了。”啬珂忒指了指自己满是改造件的脑袋“倒是你,不接受改造还能……”
“我的事情不重要”殷打断了她的话:“你最后一次见到米勒是什么时候?”
“昨天,在实验室,傍晚回房间之后就不知道了。”啬珂忒耸了耸肩:“我一向是第一个离开实验室而回去的。”
“听上去你倒是挺自豪。”殷笑道:“然后呢?你后来又做了什么吗?”
“没有,我有睡美容觉的习惯。”
殷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因为改造而没有头发的女子。
“原来如此。”接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点了点头“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临走之前,我倒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啬珂忒反问道。
“请问。”
“你和博士是什么关系?”女性从独脚椅上站了起来,盯着殷质问。
“没什么重要的关系。”殷头也不抬地回答,她在埋头阅读自己的文件夹。
“昨天你来这儿之后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对博士的态度很奇怪!”啬珂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在知道博士的身份地位还胆敢……”
“如果你通过这一点而判断我和米勒有什么关联。”殷摆了摆手,打断对方的发言:“那我得告诉你,我和他是旧友,所以我不会被什么研究所所长之类的头衔给吓到,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在啬珂忒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狠狠地按下了关门按钮,力道仿佛是用拳头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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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就是我们的小侦探?”
第三个进门的人看上去十分苍老,脸上的皮肤因为老化而布满褶皱,很明显他的身体并不健康,但是在移植机械的辅助下,他仍然健步如飞地走进实验室。
“对,是我,而你是——格特·克里普(gatekeeper)。”殷对着文件夹读出他的名字。
“是的。”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点了点头,他并不像前两个人那样,穿着研究服:“我作为门房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年了。”
“门房?”殷奇怪的重复了一遍。
“是?”
“嗯……好吧。”少女侦探似乎接受了这件事,改口道:“我看过门卫室的监控摄像,所以你也不用紧张,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又不是研究员,不用装辅助计算机,那你为什么也不安装发条呢?”
“主要是因为……年龄。”克里普看上去放松了些,说:“小姑娘,你别看我这样子,我的灰质已经不容许我再动什么移植手术了,我年轻的时候,那发条还没有如今这样流行呢。”
“那你可确实很老。”至少比看上去的更老,殷毫无礼貌地说,不过克里普并没有在意她的语气,又说道:
“小姑娘你也应该能理解,不装发条有很多不便,周围的那些人——他们不会用有色眼镜看我,因为他们装了发条!可是我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我能理解,不过我不太想听这些话。”殷胡乱挥了挥手,做出赶人的动作:“行了,你可以离开这儿了。”
“等等。”克里普没有急着起身离开,而是问道:“小侦探,你还没有报警吗?”
“哦……当然。”
“不不不,你可骗不了我。”老人的整张脸都缩成了一团:“要是你真的报警了,只要军署赶到这儿,凶手马上就会被抓住。”
“你很信任军署。”殷摊了摊手:“但是你错了,这个案子可不是直接把你……我是说那些书呆子的脑袋给扫描一遍就能解决的问题。”
“……”克里普沉默不语,似乎不相信侦探的说辞。
“你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不想多费口舌。”殷也不再抬头注视老人了:“麻烦你让下一位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