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遇时,恰逢大雨。真像世间挂上一扇雨帘,隔十几米远就看不清对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吃了点小店特色菜,他实在受不了屋里烟火撩人的味道,出来透气。刚打开门,就看到一身黑衣裙的她,已经一剑斩下一个男人的头颅。
自己也是逃亡之中,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看见得了。
可姑娘那和手中银刃一样犀利的目光简直就像命令他不要离开。
大雨打得姑娘混身都是水,黑色的侧发和刘海紧贴消瘦白皙的脸颊。泛紫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并非因为雨水寒冷的缘故。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趁着街道上没人,店里的家伙们沉迷烟雾缭绕,他赶紧上去拉着姑娘的手迅速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
那是她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觉得我该把杀人犯送哪?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雨夜,他带着她悄然离开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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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人逃亡太久,被孤独吓怕了,才带着一个背负命案的女人一起逃命。
但每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的态度又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谁带着谁逃。
她很安静,安静到几乎除了必要的话,一直保持沉默。很有眼色,从不添麻烦,最主要的是她具备一个逃亡者最不可或缺的能力——心狠手辣。
杀起拦路的强盗,围追堵截的赏金猎人那叫一个快刀斩乱麻,从不问话,也不答话,是生是死,只有手中一剑。
你这么凶,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他戏谑问,多少心疼这姑娘。和自家永远被保护在深闺中的妹妹比起来,让一个女孩子持剑杀人,实在不是一件美事。他觉得天底下的女孩子都应该和自己心仪的人终成眷属。
我想不了那么多,我人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那个男人!
果决毫不拖沓的回答,旅途迅速回归沉默,只听见摩托车引擎轰鸣,和轮胎压在石子路上好听的“喀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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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也是一个雨夜。
和与她相遇时不同,这次是毛毛细雨,十月份冷如骨髓的秋雨。
那个男人一头白发,似乎早就意识到她会来到,笑着主动搭话。
你还是追了过来,明知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个男人第一句话是这样说。
语言无力,我用剑来告诉你到底能不能改变。
约定战局,第二天正午,两人在镇外一处林中空地决斗。
而他,成了见证人。
等待那个男人期间,她一直不停擦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比起平日如月的皎洁,现在银剑的光芒一点也不输太阳。
她眼中一点也不担心之后的生死决斗,仿佛不过是一天中偶然发生的事,无比淡定。
他沉不住气,但看她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就心焦。
生死决斗,你明白什么是生死二字吗?
他第一次对她生气。
无非生就是死,二者其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她一如既往的冷漠。
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可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越看她这般冷漠,他越心疼。
这次,轮到他嘴唇泛紫,微微颤抖。
一切和两人旅行逃亡时一样,重归沉默。
那个男人如约而来,老远就能看到他和她截然相反的一头白发。
身穿白色道服和她的黑色衣裙缓缓接近,让他想起八卦图里的阴阳。
你在担心我?
想起她上前时的问话,他更气愤。
谁担心你,担心你个——
铛!
剑刃相撞,他忘了谩骂,差点也跳进两人的比武之中。
她败得很彻底。
就像她斩人从不出第二剑,那个男人也是一剑和她分出胜负。
黑衣裙正面一道横跨身体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她失去意识,眼角流下一缕泪水。
死不了。
那个男人丢下一瓶药,头也不回地离开。
十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
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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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败,让她备受打击。
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和之前如金刚佛陀般让人敬畏的静相比,现在的她更像受了伤默默舔舐伤口的败兽。
吃东西吗?
嗯。
他喂给她,小心翼翼。
喝水吗?
嗯。
他喂给她,尽心尽意。
三个月,白驹过隙,他突然喜欢上这种照顾她的感觉。喜欢她微微张开小嘴,吃下他喂得食物;喜欢扶着她的后脑勺,把水一点点喂给她。
还有晚上过夜时,她会一直攒着他的手不放。
之后还打算去找你哥哥报仇?
营火前,他瞪着薪火已逝,残留的火星垂死挣扎。
报。
她简单而有力地回答。
这次可能会真被那个男人杀死,你不怕?
他戳灭最后的火星。
叮。
她抽出之前险些被一同斩断的银刃。
星空下,他看不清她的脸。
她好像在笑。
她说。
因为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我不会死,你也这样觉得,对吗?
唉。
仰望星空,他深叹一口气,感受她纤细的手钻进自己粗糙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