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帝都是那么祥和安逸,莉莉丝坐在帝都最高建筑——皇宫正殿顶部俯瞰宛如被淹没在橙色海洋中的城市。
即使相隔甚远,帝都那生气勃勃的模样还是让莉莉丝一阵欣慰。视野所及之内,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都在为某个目的努力奋斗,可她——
天空已经有几颗耀眼的明星点缀,而地上世界,家家户户也燃起各种各样的灯,打算与星星争夺夜幕下谁才更闪亮。
自从魔窟被毁以后,莉莉丝突然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自己今后究竟该怎么办。
身为战争女神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手杀死魔王之王。如果不这样做,三个姐姐就那样陷入永眠的结局她绝对不会接受。
然而一切都随着两年前突如其来的巨变而变,恶魔们竟然全被封印在红色的魔力结晶之中。而少数残存的恶魔根本上不了台面……啊,好像德摩大森林里有只大恶魔来着。
莉莉丝仔细回想,但想破她可爱的小脑袋,女神还是想不出外界还有什么强大恶魔,甚至连和她有资格过过招的家伙都不存在。
这感觉真是难以言喻,一生之敌,最后却连场像样的战争都没有就覆灭。
一阵微风拂过娇小女神的面颊,一头红发随风而动,在夜空下仿佛摇曳的火苗。
好想打一架啊,莉莉丝发自内心地期望能遇到一只能打的恶魔。就算他代替不了魔王之王,能强大到让她愿意消灭,或许心头的迷茫会减轻一些吧。
“呜……”她握住扎在脑袋两侧的双马尾捂住小嘴,“要是没有遣散那群屠魔勇士就好了,现在说不准还能找几个人活动活动身体。不过菲斯那家伙也真够绝情,一声不吭待在伊奈莉身边都不肯回来看看我……”
她想起一头白发的帅气青年,还有自己最喜欢的年幼妹妹。
伊奈莉对菲斯一定非常好,肯定幸福到忘乎所以,要不然忠心耿耿的菲斯也不至于一年多了无音讯。
还有那傻妹妹,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聪明些,不再那么冲动和天然。
伊奈莉忍不住翘起嘴角,仿佛伊奈莉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般伸出手。
明明年纪最小,伊奈莉却是七个女神里身材最好的一个。莉莉丝最喜欢的就是钻进妹妹怀里,全身心体会妹妹的那份柔软。
她无比怀念那让人触碰过就无法忘记的柔软触感,恐怕这世上如果有人体会过,估计全会和她一样沉迷其中吧。
然而——
娇小的红发双马尾女神摸摸自己贫瘠的胸部忍不住叹气。女神的外表自诞生之时便已注定,她真想和那位已经逝去的父亲或母亲大人好好抱怨一番,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娇小。
“呜……”她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夜色已经缓缓吞没整个亚美帝国,太阳虽然还再负隅顽抗,却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勉强将天边染上一抹稍纵即逝的橙红。
而就在莉莉丝准备回神殿同时,一股异常熟悉的魔力感触宛如电流般刺入莉莉丝的大脑。
那熟悉的魔力波动,还有温暖感触——
“伊奈莉?!”莉莉丝猛低头望向城市,寻找那股魔力波动的来源。就像莉莉丝自己说的,那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感触。
可是不对啊,她一边搜寻一边想,亚美帝国距离伊奈莉的南方诸国很远很远,况且伊奈莉要真来找她,也应该先打招呼啊。
就在娇小的红发双马尾女神疑惑间,那股魔力波动就像一阵风一样消逝得无影无踪。
莉莉丝想再深入洞察,可刚发动力量,小腹马上传来一阵令人发疯的刺痛,害得她双脚一软,差点从宫殿顶上摔下去。
“呜……”她痛得只好原地坐下捂着小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继续搜寻。
帝都撤去白日的华装,换上更华丽的夜间华服,连绵不绝的魔力灯、煤油灯、血晶矿灯让莉莉丝眼前一阵恍惚。
等小腹的疼痛稍稍缓解,莉莉丝马上爬起身。
或许是自己太想妹妹的缘故,莉莉丝想,才会把什么不知名的魔力波动当做是她了吧。
也罢——
“这次祭典就把伊奈莉请来吧,”莉莉丝用小手轻轻揉揉肚子,“顺便问问那丫头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呜,明明是女神,却和人类女子一样突然有了生理期,还没办法使用力量,呜……”
——————
即使再完美的事物背后,都有令人作呕的犄角旮旯。
福全一直觉得上天对自己太不公平,明明同为兄弟,他哥哥福成却可以成为罗斯特哈维尔的大贾,而他只能窝在亚美帝国帝都最肮脏的黑街里,勉强维持一个小小的黑工组织。
所谓肮脏的黑街并非因为这里真如字面意思一般黑暗恶心,相反因为这里曾经属于某位大贵族,街道风格更偏向南方国度那种花园庭院的风格,满是华丽的雕刻与几何感十足的建筑。
然而也正是拜那位大贵族想要巩固自己的势力所赐,虽然他很快便被现任皇帝剿灭倒台,可集中了他招揽的众多冒险者的这里,最终成了罪犯聚集的法外之地,还形成了与正规冒险者公会不同的黑公会。
福全的组织并不强大,他手下能有实力去做任务赚取赏金的人只有十五个,勉强凑够三个冒险者小队。单纯靠黑工做任务不足以维持整个组织,而早早意识到这点的福全最终找到了另外一种方法。
但虽然靠着这方法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福全在心里却很鄙视和瞧不起这方法。毕竟利用孩子去偷窃和乞讨在他看来,和搞人口贩卖生意的福成没什么两样。
自己竟然要和最鄙视的哥哥用类似的方法赚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恶心的了!
如果不是收入可观和被穷的现实逼迫,他还真不想靠这种方法赚钱。
当然,他一点也不同情那些替他赚钱的孩子,在他看来这些无论什么原因沦落到他手里的小东西们,和组织门口的那几条黑狗并无区别。
都只是他的财产罢了。
眼下太阳已经下山,福全看外出乞讨与盗窃的孩子们差不多都回来,便着手“收割”一番。
他一手拿着比孩子们腿还粗的大棒,一边满脸堆笑,一边向孩子们伸手。
每次孩子们把钱或其他什么财物交到他手中,他都会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辛苦了”,接着那孩子便可以越过福全,进里屋去吃晚饭。
而那些收成不好的孩子,他可一点也不留情。有的交只是挨巴掌,要是没的交,他会一顿乱棒还不让他们吃晚饭。
不知不觉手里已经放了大小十几个钱袋,看着手里的“收获”,福全就算再厌恶,面对钱他还是满意地笑了。最近因为皇帝要迎娶剑圣之女的原因,造访帝都游客众多,孩子们收成都不错,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收成,那么组织说不准还能再壮大一些也说不定。
哗啦哗啦,钱币倒在桌上发出节奏轻快的响声。
每一枚钱币都让福全觉得自己距离梦想实现更近一步,他想象着自己最终一统黑街,也一样被家人认可,而他最讨厌的哥哥福成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情景。
“妈的!”
到时候他要对福成做当年对他做的同样的事。
他会狠狠抽哥哥一耳光,然后问他,被你嘴里的废物超越是什么感觉!
然而就在福全把最大的一袋钱币倒到桌上,准备一枚枚数过再收入自己的钱袋时,他停了下来。
“这钱是谁交上来的?!”
正在里屋吃饭的孩子们闻声各个噤若寒蝉,甚至连饭都不敢继续吃。
没人敢和福全对视,全部垂着脑袋不吭一声。
看他们这幅死样,福全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偏好不好赶在严打时期遇到这事。
虽然金币银币没人不喜欢,可因为皇帝大婚在即,帝都管理黑市方面异常严格。
他手里这袋装满罗斯特哈维尔金币的钱袋无疑不能在短时间内换成帝都钱币,而如果要走正规交易所,势必会让人质疑以他的身份,究竟是从哪里得到如此巨款。
更要命的是,如此巨款,它的主人如果发现自己被盗,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对方少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贵族,他必须有所准备才行!
至少也要摸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才好安排下一步行动。
崩!
福全把大棒狠狠砸到桌上。
“我再问一遍,是谁!这棕色的钱袋,是谁交上来的!!”
孩子们纷纷摇头,没人承认是自己偷来的。
福全已经耐心全无,他就近抓过一个小男孩,抬手就是两棍。
小男孩被打得哇哇叫,福全却仿佛炫耀猎物的猎人,提溜起小男孩说:“没人承认的话,所有人都要挨打,而且明天一天都不准吃饭!”
他仔细观察孩子们的一举一动,几乎所有人都吓得哭了起来,然而角落里,唯独那对姐妹却表现得和其他孩子不同,并没有吓得哭泣,而是在极力逃避他。
啊,她们......
福全马上意识到,这袋钱币就是她们交上来的。
这两个小畜生!
他提起大棒走了过去,而看到福全走过来,姐姐把妹妹抱得更紧了。
他一把将姐姐揪起来,连带妹妹也被甩到。
“卡米拉!这钱是从哪里弄来的?”
名叫卡米拉的少女一个劲摇头,因为头发被剪得非常短,她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男孩。
福全二话不说把她丢到地上抬手就要打。
而之前被甩倒的妹妹立刻冲上来护在姐姐面前。
“别伤害姐姐,求求你别伤害姐姐。”
福全伸手想要推开她,可小丫头却非常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大手。
那动作让福全有些吃惊。
福全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面前护着姐姐,眼睛上裹着一层白纱布的少女。
这对姐妹他有些印象,是一对欠钱的瘾君子卖给他的。
而如果没记错的话,福全盯着眼前的少女,她应该确确实实是个瞎子才对,正是福全亲自用小刀割破那双灵动的黑瞳。
可她刚才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瞎子……
一个被老子弄瞎眼睛的小混蛋竟然敢阻止我?!
“你个小畜生!”福全丢开大棒一把抓住少女,“没有老子你们姐妹俩已经死在外头了,竟然还敢忤逆我!”
他空着的手抽了少女一耳光,啪叽一声,少女原本消瘦的面颊瞬间染上一抹紫红,而一缕血痕也从她娇小的鼻子而下,流过人中,淌到嘴角。
看妹妹被打成这样,卡米拉发疯似的冲上来,然而少女太小了,福全随便一脚就把她踹得喘不过气。
“妈的!”福全咬牙切齿,抬手又准备打,“现在整个帝都戒严,换钱有多不容易你们知道吗?!有本事偷游客,为什么不找其他目标?”
第二巴掌下去,妹妹的另半边脸也被抽得泛起紫红,而裹在眼睛上的纱布也缓缓滑落。
而就在福全准备打第三巴掌时,他却愣住了。
闪亮的黑瞳,他曾亲手破坏,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那双眼瞳此刻正满眼仇恨地瞪着他。
仿佛中电般,福全浑身一个激灵,差点顺势把少女给丢出去。
可是——
“你、你的眼睛!明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