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薇尔琳抱着菲斯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小四合院。院子本身就小，加上是非常简单的平房组合，又隐藏在一颗大榕树下，几乎没人会想到在这里竟然还供奉着一尊莉莉丝的神像。
“菲斯先生！”
刚落地，那些身穿白袍，隶属于伊奈莉的可爱女祭司们赶忙跑来帮忙。众人小心翼翼，将近乎支离破碎的菲斯放到早就准备好的担架上。
菲斯不解，她们应该还在城外才对啊？望向薇尔琳，想从鬼族少女那里得到答案，而少女正重新取出黑布眼罩，将自己漂亮的金瞳遮掩。
他转而望向其他祭祀，其中一个一头亚麻色长发的少女解释道。
“没事了菲斯先生，已经和莉莉丝大人那边联系上，我们这就启程去莉莉丝大人的神殿。”
“可是，你们不是被那伙天使控制在城外，究竟，究竟——”
少女们一拥而上，将情绪激动，想要爬起的菲斯按下。七嘴八舌。
“您不要乱动。”“请好好休息。”“是薇尔琳小姐救了我们。”
系好黑眼罩的薇尔琳插话道：“你和那个红发女离开以后，我们也被带到城里，安排在某个人类贵族家里。因为大家都是女孩，没什么战斗力，我又动也不能动，他们疏忽大意……”
红色皮肤，额上长着犄角的少女顿了下。
“……之后我感受到姐……伊奈莉大人的力量，身体就恢复如初，原本我是去那里找姐姐的下落的。”
菲斯不知该怎么继续谈下去，少女说话的感觉有些失落。
也是，满心欢喜以为能见到心爱的姐姐，却救回来的是他，当然会失落。
“对不起，薇尔琳。”
堆积在心中的歉意让菲斯忍不住道歉，但薇尔琳却怒斥。
“你道的哪门子歉！”
“抱歉在那里的是我，而不是伊奈莉大人……”
薇尔琳怔了下，小嘴微张，继而狠狠咬牙。
“菲、菲斯先生！”祭司们注意到气氛开始不和谐，急忙阻止还想说下去的菲斯。
而薇尔琳更直接。
“你——！”
娇小的少女想要拽起菲斯，但在那之前，好几个女祭司已经团住她。可冲上来想要痛揍菲斯的气势，还是好好传达到他心里。
“——要是脑子烧毁了，疯了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薇尔琳……”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难道你们人类就这么喜欢擅自做主，不顾他人的心情吗？！”
气哄哄的少女生意你突然柔软。两行泪。
虽戴着眼罩，但泪水还是顺着少女红扑扑的脸颊而下。
薇尔琳哭了。
“姐姐被抢走，连神殿也被毁，我……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什么也不剩……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菲斯无言以对。他很想摸摸少女的脑袋安慰安慰她，可连坐起身都做不到。
祭祀们看两人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巧莉莉丝的神像有了反应。
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菲斯等人被召唤至战争女神莉莉丝位于地下的神殿。
还没睁眼，热浪已经扑面而来，那是地底岩浆的热量。虽然因为薇尔琳救助的与诅咒消失的缘故，菲斯的嗅觉已经恢复，可斥满空气中的硫磺味差点让他再度失去嗅觉。改为用嘴呼吸，反倒吸进嘴巴里的空气，都泛苦灼喉。
才离开多久啊，已经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了吗？
菲斯苦笑环顾四周，一切与记忆中的景致没有任何出入。
整个战争女神神殿都建立在岩浆之上，建筑风格虽与伊奈莉的神殿风格差不多，但细节处天壤之别。因为硫磺和地底环境的缘故，原本纯白的神殿大多被染上一层浅浅黄色，雕饰也不像伊奈莉那里多以人物为主，而是以猛兽和武器为主。
迎接他们的祭祀打扮也不是长袍着身，而是利于女性运动，上半身紧身抹胸，下半身短裙与黑色打底短裤。
菲斯望向薇尔琳，几乎和那丫头的打扮没区别。
那祭祀愕然地瞪着菲斯，好一会才仓皇道：“菲、菲斯？你是那个菲斯？”
忍痛轻轻点头，菲斯说：“是啊，姐妹，我这样子真是丢大家的脸了。”
“不！总、总之先和我来，莉莉丝大人正在做战斗准备，菲斯君的伤也只能女神大人才有办法。”
再没多余寒暄，大家小心翼翼跟在那位祭祀身后，抬着菲斯登上一百零八阶台阶，进了正殿。
还没进门，就听见莉莉丝火急火燎的声音。
“还没好吗？！究竟要咱等多久才肯罢休？帝都里可还有咱重要的弟子，要是他出了事，我就把你们所有人丢进岩浆里！”
娇小的身体挺立在正殿中央，一头火红的及腰长发两侧还挂着另外两条可爱的短小马尾辫。
还是朝气蓬勃，但为什么女神大人看上去如此焦灼？
祭祀上前通报，菲斯等人等在一旁。
这时他突然发现包裹在莉莉丝一对小拳头上的暗红色，那是——
“诸天无情？！”薇尔琳惊叫出声。
原本正训斥眷属的莉莉丝闻声转向这边，和菲斯他们对上视线。
“哎呀，薇尔琳你们终于来啦。多亏你还记得那种犄角旮旯有咱的神龛，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们也来亚美帝国了。”
薇尔琳恭敬地俯身。
“发生了很多事……一言难尽，莉莉丝大人。”
“别叫咱莉莉丝大人，难得回家，还是叫师父比较好。啊，说起来，咱可是找到一个能继承诸天拳的好苗子——”
莉莉丝回头狠狠问。
“——还没好吗？要是他被那伙天使伤到了，我可真把你们丢岩浆里去！”
两个年轻眷属屈膝跪拜在她面前颤抖不止，哆哆嗦嗦。
“可、可是莉莉丝大人，敌人，还没有探明敌人的诡异术式，不能贸然行动。之前的同伴汇报说，现在整个亚美帝国帝都里，都无法使用您的权能。”
“那难道让咱眼睁睁看着那群家伙坐在头上拉屎不成？！用不了魔力没关系，咱用拳头把他们轰成渣子！”
作势，莉莉丝就要发动转移魔法。
两个眷属急忙扑过来抱住红发双马尾萝莉女神的腿。
“使不得啊莉莉丝大人，那诡异术式是针对您而准备的精密陷阱，好不容易出来，不能再羊入虎口啊。”
“咕——！”
莉莉丝捏紧裹着暗红色的小拳头，菲斯这才发现，果然自己没看错。
那两抹暗红色果然是莉莉丝最强的武器，名为“诸天无情”的一对拳套。
“师父，”薇尔琳上前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您把‘诸天无情’都拿了出来？”
“你们刚从帝都回来，难道没碰到背后长着大翅膀的家伙？”
天使。
莉莉丝大人曾经遇到过天使吗？
菲斯望向薇尔琳，虽然隔着眼罩看不到少女的眼睛，但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两人事无巨细，把经过全告诉莉莉丝。
而听完两人的话，莉莉丝明显更生气了！
“所以这焦黑的家伙是咱的菲斯？！”
“丢您脸了，被整成这样。”菲斯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这群王八蛋，究竟要欺辱我到什么程度才算完？！不行，不等了！咱现在要亲自告诉这群畜生，什么是诸天无情，神明无情！！”
红发双马尾萝莉又要发动魔法，眼看两个眷属都要被带着一起走，殿外又跑进来一个女祭司。
“莉莉丝大人！”少女面色煞白，满头大汗。
“怎么啦，又出什么事啦？”莉莉丝不满地撇嘴。
“帝国，帝国皇帝就在刚才已经被杀，整个帝都已经沦陷，亚美帝国——亡了！”
“你说什么？！”菲斯猛转身，差点扯断全身还剩下的健全肌肉。
那个皇帝死了？妹妹呢？妹妹布雷德她——
不敢想象妹妹逃离之后发生的事，虽然天使们应该不会伤害她，但落入他们手中，一定也不会有多好受。
莉莉丝显然也被这样的事给震惊到，楞了下问：“那、那市民们呢？其他人类呢？有没有见到一个身高这么高，一头黑发的傻小子。”
小萝莉踮脚比划着太高小手，泪水已经开始在眸中打转。
祭祀喘口气说：“事态平息得很快，一般市民几乎没有影响，人类，人类一早就和那群长翅膀的家伙串通好的，我们被背叛了，莉莉丝大人！”
莉莉丝此时根本听不进眷属的话语。
他脑中只有那个抱着自己的黑发少年。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不仅仅因为他是继承自己拳法的好苗子，更因为——
因为什么？
莉莉丝的心跳开始加快，一股说不出口的闷堵感让她呼吸不太顺畅。
可恶啊，为什么，为什么想到他出事，心就会痛？
“莉莉丝大人。”菲斯呼唤道。
莉莉丝心疼地望向他，“怎么了，咱的好菲斯，有话直说。”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打算向您坦白。”
“诶？”
“伊奈莉大人……被恶魔抓走了。”
大脑一片空白，莉莉丝突然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
我——
是谁？
“我既不是蕾拉，也不是布雷德，我……是谁？”
你是妾身的孩子，你是继承了父亲大人毕生钻研的奇迹，你是布雷德，你也是蕾拉，是剑，是武器，是承载愤怒的诅咒。
“那你是谁？”
你的“母亲”。
“母亲？不，母亲在我刚出生时就死去。”
别被过去束缚，孩子，你是布雷德，但已经不是过去的布雷德，来吧，来罗斯特哈维尔寻找妾身，让我们母女重聚，将诅咒散步整个世界。
“诅咒……世界……”
噗呲！
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唤醒了耳畔不断回想谜之声的黑发少女。
布雷德愕然瞪着眼前的一切，士兵，军马还有宫女，已经没有了生气。剑上血迹尚未干涸，始作俑者却迷茫不知所措。
这都是我干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
质问声，是面前唯一活着的青年。他身体健壮，帅气而充满活力。
可——
杀了他！
“为什么背叛我，布雷德！”
噗呲！
没有任何想法，就好像把饭送进嘴里，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刺入这一剑理所当然。
但——
“为什么我会流泪？心好痛，好痛——”
无法再保持站姿，黑发少女屈膝跪在青年的尸体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抚摸那躯体，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青年的鲜血抹在脸上。
妄图止住泪水，但耳畔却不停回荡。
来罗斯特哈维尔与妾身相见吧，我的女儿们。
——————
虽然离开没多久，但回到家的那一刻，弗格难得认同阔别已久这个词。
从没有如此想要回到什么地方，哪怕那魔窟，他更多只是想救出家人，而非魔窟本身。
小女仆们不敢轻易搭话，估计是自己脸色太难看，吓到姑娘们了。
就连龙华也没有第一时间接茬，而是选择送疲惫不堪的伊奈莉回房休息。
唯有真理——
黑色卷发，身穿女仆的人类少女一如既往，每次弗格进家门，她都会主动来摘去他的外套。
“你看上去很累，和伊奈莉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
弗格转身俯视少女。正是因为她，自己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稳住本心。
誓言的力量何其伟大。
他没回话，轻轻抚摸少女的面颊。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浅笑，叠好他的外套。
“今晚是我去你的房间，还是你来我这？”
“随你喜欢。”
咯噔咯噔。
黑色的女仆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连串的可爱足音，望着少女迈着轻快步伐远去，弗格想，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想要回到这个家的理由。
至少只要还有这个家，那些失败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