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苍也同学，你平时穿着女装，就不会感觉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有性别认知障碍的话，明明可以做变性手术解决的啊。”在渡船上，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是不是，在下其实并没有那方面的心理问题。不过在下平时穿什么性别特征的衣服都是家父严格要求的，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苍也自从上了船就有些局促不安，低垂下头，缎带发箍漏出两边的几络柔顺的发丝顺着女仆装丝滑的表面窸窣而动，细嫩的十指绞着女仆装的边角，“这是在下的家族传统。十八周岁前男孩必须要当做女孩养，女孩要当做男孩来养。果然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很奇怪吧？呵呵呵呵呵……肯定会很奇怪啊……这种事情只有变态才会感觉正常吧……”

说到最后，苍也开始逐渐陷入消沉到自暴自弃的状态，说话声音越来越轻，全是些不断重复地在抱怨其家族环境的话语。

糟糕，没想到只是随口问的问题，不经意间居然给他带来了如此沉重的负面影响。

自从跟着我上船后，保持一语不发的绯适时地对我发出了嘲笑：“哦嚯嚯嚯~这就是鲁莽说话和做事不为他人心情考虑的结果啊，某些人真是笨到家了。”

这位小公主根本没有消气的迹象，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对我来说，这趟原本想要独自出门搜查情报的旅途不禁变得愈发难熬起来。

苍也应该是要到主城区里买些日常用品一类的事物，在到达对岸后就鞠着躬对我们道别，言语里还在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在下一定会好好反省的，以后会尽量选择穿些森木同学喜欢的款式。”

反省的地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少女”自然不会听见我内心的吐槽，只含着泪道歉，登上了等在岸边的马车，与我们分开。

这辆四轮马车可比我曾经驾驶的那辆好上太多，不但拉车的是四匹并行的良种马，而且空间大到如同移动房间的车厢周围都用描绘飞鸟鱼虫等奇珍异兽的漆木隔开，棚顶尖端还有踏云而升的五爪金龙铜刻雕塑，栩栩如生。

车座上靠坐的车夫是个长相酷肖苍也和重英的青年，头戴软脚幞头，身着青色粗布麻衣，作小厮打扮，面目较苍也要稍稍年长些，双唇叼着燃着的烟草，唇上似是抹过某种不正常的鲜艳的朱红。整个人看起来浑然没有寻常AI的特征，反倒看起来更像人类。

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想来他应该是林姓家族同辈里年龄类似兄长的人物，地位看起来却要低下许多。

青年的心思只专注于赶车之上，等苍也上车后一挥马鞭，口中轻喝口号，四匹健马便齐齐迈开步子，拉着马车在坚实的路面上喀嗒喀嗒地渐行渐远。

“小公主，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我本想先到主城区看看，但既然绯跟着一起过来，不先陪着她逛逛就太说不过去了。

“咱只是看见你没去上课，好奇跟过来而已，没有什么特地要做的事情。”

绯望着马车的背影好奇地猛瞧了一会，做出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本来还以为她是想吃新奇的当地零食才出来的，我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信用点账户总算不用再出大出血一回。

既然绯没有要去的目的地，只是单纯地想跟着我而已，那么行程就好安排的多了。我对着腕表下载的卫星地图进行规划，决定先去距离最近发现连环杀人案的地方看看。

网上能够找到，最近在第二市区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新闻一共有两起，至于事实上是否有更多的相关案件被AI隐瞒起来尚不得而知。不过只从能找到的新闻来看，它们都被淹没在了不断刷新的茫茫各种娱乐资讯海洋里，就连普通的搜索引擎也寻找不到。想要将它们翻找出来还是颇费了我一番功夫，算是自己昨天晚上在公共网络里游荡的唯一收获了。

我和绯乘坐市内电车，进入繁华的主城区。电车经过了一站又一站，不断有人上车下车，让人感觉他们似乎都在忙着做什么事情。

车窗外的附近到了一条商业街道，看里面的店面装饰，似乎主要以小吃营业为主。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流明显比其他地方多了不少，本来等在电车里的人们大多也在此处下车离开。我校准完腕表导航地图上的定位位置，本来还要再等几站才到目的地，却注意到绯正在盯着街道上的烧烤小吃摊位，嘴角边还有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到站了。”我想了想，还是对绯提醒道，领着她下了电车。

“咦？果然是要来吃东西的吗？”绯到现在仍然不清楚我的计划，还以为猜中了我的心思，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好吧，既然你难得对这里的特产食物感兴趣，那么就让咱这个早就做过网上美食调查功课的专家来向你介绍好了。”

“是啊，小公主，还要向您这个专家多多请教。”我讨好地说出了违心的恭维，也不知道每次都是谁在付账，亏她能够做到长久地这么理直气壮坑害我的钱财，却仍然还不自知。

商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照明良好的白天依旧灯火辉煌，到处不要钱似的开着五彩的灯光。刚下车没多久忽然就有一股人流涌了过来，害得我只好牵住绯的手，以防两人走散。

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木兰色的长袖僧衣，在撞见我们两人的时候，人群自动分开。我逆着这股人流，对这些成群结队经过的和尚稍作细致的打量，发现他们光亮的头上都顶着排列成矩的凹点，但又不是手工烫上的香疤，只因这些和尚都是机械体，乃是一群手持广告牌的智械僧侣。

没错，这些僧侣手上都拿着广告牌。上面用亮着的小型灯泡歪歪扭扭地点缀出一句类似招生信息的标语：“报恩寺招收虔诚佛教信徒，每位每月需支付2500信用点作为香火钱，包吃住。”

这年头，连信个教都要交钱了，而且价钱高到离谱，令人瞠目结舌。要知道普通民众每月只能得到自动下发到账户的3000信用点作为日常花销而已，只在信仰方面就做出这么大的开支的话，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会去吧。

然而，事实则是不但有人报名，而且还不少，智械僧侣们很快就在街道上聚集起一批趋之若鹜的信众。领头的僧侣站在道路中央，高举手中的支付终端，另一只手拿着扩音喇叭，大声叫喊：“一个个来，都不要急，信仰佛祖人人有份，佛祖肯定会保佑大家的。诶，那个谁，你先来。对别看了就是你，付钱的动作快点，别一直占用网速……”

绯对这种闹剧完全不感兴趣，扯着我的手的力道加大了许多，硬是把我拉到了一间冒着滚滚浓烟的露天烧烤摊。

“咱要这个，还有这个。”绯对着菜单点了几样，烧烤摊的老板立刻手法熟练地烤了出来，有香气四溢的羊肉串，还有鸡翅膀，牛肉串，土豆片，年糕等。

我付了钱，看着绯刷上酱料，只吃了其中一串烤糊了的年糕，其他的悉数进了绯的肚子里。

整个过程快得连一分钟都没到。

“味道咸了点。”绯不满地做出评价，我这个只吃了块白味年糕的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都怪他盐和孜然撒的太多，下次不来这家店了。”

“那么就去下一家吧，那个火锅店好像还不错诶，有很多人在网上给了五星好评。”绯对着街边的商店评头论足，选定了下一家要去的店。

“小兄弟，要捐功德么？”正当我们要离开烧烤摊时，一名与大部队分开的智械僧侣找上了我。他手里还有本纸页快被翻烂了的封皮小册子，翻开后指着上面一行行蝇头小楷写成的名字对我说道，“你看这些人，都是捐过功德的大善人，不但今后会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而且来世还能转世成贵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

“空经，你又来我的店骗人，去去去，这里不是给你拉客的地方。”未等我说话，烧烤摊的老板已经挥着手中的蒲扇，像驱赶苍蝇般想要将僧人赶走。

那法号叫空经的僧人被扇得扑了满脸的烟灰，却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睁大闪烁的电子眼，无辜地问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被报恩寺的方丈训斥，说你没有商业头脑，整年都没有业绩。最后还把你的僧衣剥了，赤条条地在寺庙门口吊起来打。如今你怕是被开除了户籍，连和尚都不是了罢。”

空经便梗起了脖子，记忆金属表面的额上模拟出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停职不能算开除……停职！……寺庙内部的小小处罚，能算开除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市场低迷期”，什么“同行排挤”之类，引得在摊边吃烤串顺便偷听的众人都哄笑起来，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