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耶克教堂里来回飘荡,很快根据路人的反应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不但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其他人也同样看不见。
即使把原本理应是“头”的空荡荡的部位伸到某些合成人身体里,偷偷观察他们内部的电路结构,这些合成人依旧不会感觉到有任何异常。而当尝试和其他事物互动时,同样不会得到接触实物的反馈。
我在这里可以说完全等同于某种可以定义为“幽灵”的事物:拥有自我意识,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与现实的一切却又完全隔离开来。心里则是不清楚这样的状态属于正常还是非正常,对于朗基努斯之枪的检测竟然会发生如此奇异的体验,还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正当我在四处飘荡,为自己改如何应对目前的处境一筹莫展之际,在一处类似图书馆的附属小教堂和人工湖边相邻的街道上,听见了过路的两名抱着比砖头还厚的大部头书籍,金发碧眼的修女在悄悄交谈。
她们的修女服是在进入教堂时我没见识过的样子,以纯白棉线做底色,袖口与衣领边绣有十字花纹的金丝。她们头戴纱巾,五官是白种人的偏立体与深刻化轮廓,皮肤细腻白皙,眼神灵动有神。
其中高个子修女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似乎放松了警惕,腾出右手来收紧修女服的衣领领口,眉飞色舞地谈起了八卦的内容:“听说了吗?那批新来的试验品要被送去制造2-13号工程,这已经是第六次了,貌似黑斯延斯大人因为前面失败的太多次的关系,在做早课的时候可是被教宗大人骂的狗血淋头啊。”
另一位矮个子、鹅蛋脸,看起来颇有青春活泼气息的修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抱紧怀里的书籍,满眼放光地点头附和道:“啊……黑斯延斯大人被辱骂的表情真是可爱,让人好想把他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呢。”
我本无意去偷听她们的对话,不过留意到她们说的2-13号工程后还是改了主意,飘荡着透明的身体,驻“足”到两人中间光明正大地聆听。
在进行检测之前黑斯延斯似乎提到过,朗基努斯之枪就是所谓的2-13号工程,明明已经存在的事物,听她们的交谈内容,怎么感觉又要制造一番?
两位修女谈论了一阵黑斯延斯的日常八卦,越聊越起劲,两眼就差变形成爱心的形状。
感情还是对小迷妹,我强忍被灌输大量毫无意义垃圾信息的烦躁感,试图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结果只得出些微个结论,但足以让我震惊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1,两名修女在提到最新款护肤品牌子的时候,竟然说到现在的年代,比我生活的年代整整早了一百五十年!
2,此时新立的第三市区正在初步建立阶段,她们提到2-13号工程,就是为了构建第三市区的军事力量而启动的。而一百五十年前的三号机则目前正在活生生地在教廷做客,听说与负责工程项目的黑斯延斯谈笑风生、交谈甚欢,在修女的聊天圈子里居然还有关于两人的某种诡异的关系八卦传出。
我用力来回甩了几下脑袋,又来回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两名修女嬉笑打闹地早已远去,只留下我这个一百五十年后的外来客在风中凌乱。
自己怎么到过去来了?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们说的内容,可是在她们看不见我的前提下,真的有必要说谎么?
看来。真的有必要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于自己现在是轻飘飘的幽灵状态,因此可以随意向四面八方轻松移动。我继续走了一圈,再次确认不会被发现后,向空中飘了一段,直到靠近最高的钟楼。
钟楼四四方方的体型遮挡住了此刻应该是正午时刻的旭日光辉,深沉悠扬的撞钟声恰好响起,一如我和小紫初来教区的光景,如今就剩我被困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令人不禁感叹恍如隔世。
登上鸟瞰点,对于脚下的各个方快建筑群分布、高低的落差能有十分良好的认知。期间我曾试图将这幅图像记录下来,却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有电子脑的存在,熟悉的信息光屏无法响应呼出。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至少意味着超距感知的能力也被暂时封印。
我不得不笨拙地去尝试主动记忆,同时想找出可以破局的关键。自己目前的处境实在太过于异常,普通的电子战能力无法发挥作用,和外界的物理接触同样也无法做到。然而要是这样坐以待毙,期待会出现外来变化拯救自己,似乎又有那么点不甘心。
就在这时,巴耶克教堂中占地面积最大,头顶“王冠”的那座礼堂里走出了一批人,正在同样人数众多的合成人神官簇拥下前往某个我熟悉的方位——那个曾作为初级奇点的穹顶建筑,也是我作为无实体的“幽灵”形态刚出来的地方。
我心中一动,隐隐感觉有什么问题,尤其在合成人神官里目睹到黑斯延斯也在其中。看神情动作还有身处的位置,还像是个领头的。
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我仍抱了点希望能发现突破口,于是便从高处沿斜向下的直线飘了过去。
自己这幅幽灵般的透明身体速度不算多快,胜在可以在空中随意沿直线穿墙移动,不受楼房屋顶的阻碍,因此轻松赶上了这支移动的大部队。
在用丝绸与金线为服饰材料、着装考究、穿戴奢华,明显地位不低的神官中间,包围的人群竟是纯粹的人类。他们虽然是人,不过却安静到让人毛骨悚然地步,手脚上了铁链镣铐,像是某些囚犯:以十六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主,所有人套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与神官们形成鲜明对比。好在应该没受到什么虐待,外表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他们神情呆滞,步调完全一致,但丝毫没有刻意训练出来的一板一眼的架势,反而达成了某种异样的默契,即使在教堂间的青石板上行走都仅有沙沙的轻响。
沙沙沙,沙沙沙。这群人在光天化日下移动,硬生生地走出一股诡谲的森森妖气。宛如被强制驱赶的羊群,毫无自主意识。
沿途的教堂内部人员遇见这批人,反应出奇地一致,全都快速地避开让路,因此很快我就跟着回到穹顶。
仅自己出去那么一会的功夫,穹顶四周突然变得热闹的多。主要都是些疑似囚犯的人,在神官们的押解下一批接一批地汇聚到路边,形成一副万人空巷的场面。
人数虽多,安静地却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一排排剃成光头、整齐的人头动作一致到轻微的晃动都完全相同,看的我心底一阵发寒,对他们的行为愈发捉摸不透。
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