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只有这些了吗？”
主城区的胜利大厦内，位于一百二十四层的办公室里，第二市区的市长蕾蒂如约迎接了我的到来。
这是间装修风格简约朴素的房间，面积比克丽丝的校长办公室大得多，设施摆设却简陋不少。唯一的高科技装置，可以遮挡红外线探测的映像帘也处于切断电源状态，窗百叶打开，使得高空处的冷风争先恐后地倒灌进来。
蕾蒂的合成人载体是做工极为精良的产品，皮肤白到透明如玉，隐隐有能量运转的光华流动。但她的拟人化状态远没有克丽丝那么高，面部还留有些零部件组装的纹路。另有漆黑如墨的细致纹路从眉心开始向外延伸，向上一条翻越过光洁的头顶，向下两条分两边从颧骨连到耳边，侧面看过去像是某种带有宗教意味的图腾。
她穿着和三号机作为市长时一样常穿的西服白衬衫，手里正捏着我带来的记录芯片，仰头对着映像帘开启的漏风口借着光线仔细地端详着。
“真的就只有这么点？你有没有遗漏什么？”
“绝对没有遗漏。”
迎着蕾蒂转过来电子眼透露出的怀疑目光，我面色坦然地回答道。
在自巴耶克教堂回来之时，出乎意料的，我和小紫都没有受到护教骑士的袭击。黑斯延斯也全无要翻脸动手抓人的意思，反而面目和善地口称检测十分顺利，亲自带领一队骑士护送我们离开了难民聚集的混乱教区。
看样子，我在无意间窥探到的教廷曾做下的人牲活祀行为，并未受到教廷方面AI的怀疑，或许是因为检测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他们没有发现。比如我身为第一个与朗基努斯之枪融合的人类，过去从没有过先例，因此在检测时出现了意识方面的误差也说不定。
当然，这些只是我隐约的猜想，具体情况究竟如何，还得需要挖掘更多与朗基努斯之枪有关的情报才行。
现在的我，早就无法把它仅仅当做一个“性质有些特殊的程序”看待，形成这件危险物事的背后，起码藏有成千上万条鲜活的人命。
长时间受到黑街文化的耳濡目染，我对杀人早已不甚在意，前提是建立在干掉对自己生命安全有威胁的敌人上。而教廷曾经做的活祀行为明显与普通的流血事件不同，不仅充满邪性，而且很可能还牵扯着许多单凭人类身份无法了解到的隐秘事项。
毫无疑问教廷有参与其中，那么，其他AI呢？蕾蒂？甚至三号机？毕竟最终教条同样也有类似的血海，三号机真的会不知情吗？
在尚未理清头绪前，我只得将自己暗中记录的部分截取出普通的身体素质数据，拷贝交给了蕾蒂，其他一概保存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这份数据也就相当于寻常的体检报告而已，看得出蕾蒂想要的并不是它们，不过事已至此，我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要是暴露了自己知道的太多，还真不晓得会不会被灭口。
目前来看，如果蕾蒂对我给的东西不满意，找借口不给搜查许可的话，想要继续调查连环杀人魔的案件就只有另辟蹊径才行。
未料蕾蒂对阳光下的芯片端详一会后，神色淡然地从办公桌里抽出一块准备好标注六芒星形状符号的塑料牌，拿着芯片插入其中，注册完信息抛还给了我：“罢了，这是允许你前去调查案件的身份标识牌，和你的身体数据绑定，期限为三个月，这么久应该够了吧？”
我慌忙探身接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标识牌，对她的所作所为迷惑不已，只得道了声谢，暗忖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走出胜利大厦，心中长久压抑的大石总算卸下，一身轻松。我不禁回头望了眼这座在第二市区专门配备给行政AI办公的大楼。这样的建筑在第三市区同样有类似的，不如说，其实所有的城市都有同样功能的建筑。它高大、雄伟，却死气沉沉，仿佛一座墓碑插在城市的心脏部位，待在里面总会给人无尽的压抑与窒息感。
回到圣雷卡修斯学院，我便找到伤势好转大半的绯、小紫、千惠和奈賀，让众人准备收拾一下装备，准备前往与第二市区的地下势力接触看看。
其他人暂且不论，奈賀原本算是不属于和城市的阴影角落有关的人员，尽管最近已经开始在我们的指导下学习枪械的使用知识，目前还是不怎么熟练。好在有防护衣的保护和我们的帮助，加上他自己对这方面也有强烈的兴趣，这趟安全方面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接触过巴耶克教堂附近的难民，毫无疑问可以确定难民们与地下势力有关。我们这次来到第二市区，由于对未来战斗激烈程度的预估有误，枪械弹药之类的武器实际带的不多。本来这点隐患不算什么，但如今情况有变，的确需要再补充些基础的补给和武器。
至于让黑街派遣无人机空运过来……我望着视觉光屏里排在三号机名字下的银狐与灰熊的联系代码，竟无端生出了些荒谬的怀疑。
自己当初和黑街并肩作战，身处的位置本身就决定，有些在黑街与AI政府两大势力间交易的部分秘密协定是无法知晓的。若是黑街在明知朗基努斯之枪的秘密后还继续行动，很难说我是否还能对黑街保持信任。
仅是如今看着光屏上代表融合朗枪，莫名推进到70%的进度条，我甚至都会感到眼前阵阵晕眩，头昏耳鸣，鼻腔中仿佛有血的味道充盈。唯有将其隐去，这份说不出的难受感才会有所缓和。
距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我独自走到学院城堡的城墙上，找到当初战斗时削落的缺口位置坐下休息。吹着让脑袋发痛的冷风，呼吸间似乎连肺部都快要冻结。
天气越来越冷，一丝雪花在我眼前飘落，我摊开手掌，任由它落在掌心的防护衣手套上，才惊觉现在竟然已是进入冬天。
出现了第一片雪花，第二片，第三片跟着从苍茫晦暗的天空飘落而下。接着便是如打翻了天上装满雪花的容器，不到一会的功夫已有满眼剔透晶莹的白雪碎屑在空中纷乱飞舞。
远处的主城区，商业街附近像是为了庆祝什么，开始放起明亮的烟火，代表小麦、大米、玉米等食物的Q版图案绽放，照亮天空。即使在这里，不动用超距感知都能听到远方人们隐约的喧闹声。
有人翻上城墙，蹑手蹑脚地向我走来，最后忽地伸手，从我背后捂住我的双眼，女孩身体带着的暖香和温暖的手掌一下子冲淡了现实的冷意。
“猜猜……咱是谁？”
女孩刻意压低了声线，我懒得挣开那双仿佛可以融化冰雪的温暖小手，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清楚她的身份，不过有意逗她，便假意猜错道：“嗯……是小紫吗？”
“不对不对，再猜啊。”
“那……难道是千惠？”
“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啦。”
“这……难道是苍也？”
“什么？为什么你宁愿想到那个异装癖伪娘都不会想到咱啊！”绯忽然缩手，转到我的耳朵上，狠狠地拧了起来，“快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的朋友关系？”
“诶呀呀呀，小公主快住手啊，再拧耳朵要掉下来了！”
我急忙捂住耳朵，痛到不得不顺着绯拧耳朵的力道向后仰倒身体，不想却抓住了她的手，身体顺势倒进了她的怀里。小公主明显吓了一跳，立即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导致我猝不及防之下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脆响，这回不单耳朵疼，就连脑袋都受了伤。害得我一个激灵从地上蹿起，捂着脑壳受伤的部位，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呜哇，这回怕是要得脑震荡了诶。”
“谁，谁叫你连着三次猜错的。”绯紧挨着我刚才坐的地方坐下，掸去上面的灰尘，神情别扭地让我也坐下，“咱就勉为其难地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