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虚拟侧写

在市区里坐了一段时间的电车,我带着绯来到上次没能进入的居住小区楼房下,也是连环杀人案曾经发生过地方。

算上今天的探访,加起来总共已检查过五处案发地点,无奈获得的信息还是少的可怜。

雪已经停了,呼吸间可以在空气中看见淡淡的白气,气温还是偏冷。小区里不见人影,只有一只秋千在孤零零晃荡。

“要一起上去吗?”我向绯问道。

绯则是兴致缺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昨天晚上还和小紫在校园里堆雪人堆到半夜,清早起床仍是不情不愿的别扭样子:“咱就等在这里好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帮她整理了下脖子上的围巾(对仿造义体来说,四季变换的冷热交替对其身体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围巾更多只能起到装饰作用),转而对楼道口的装甲车递送上许可证的条码。

坐在装甲车上面、用电缆线充电的机械安警电子眼一阵光芒闪动,拦路的“禁止入内”字幕光带向内收卷,分出可供人进入的口子。

我走入楼屋,里面久不住人,又关闭了空气循环,呼吸起来不免感觉有些难受。

登上楼梯,我刻意减弱了呼吸,吸气与吐气声变得微不可查。心跳跳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以便适应环境。

本来外骨骼新安装的战争形态可以提供氧气与水的内循环功能,不过一来空气中并未有什么毒素,二来若是着甲,超距感知的能力发挥就会受到限制。

而在探寻线索的时候,恰恰最需要超距感知的发挥。

比旧时代的查案手段更为简便的是,每当出现短时间内无法侦破的案件,都会有专门的仪器将案发现场的信息完美拷贝成虚拟成像。在调查人员调阅了这部分信息后,再走到实际地点。两相模拟重合之下,想要还原出当时的情景就不是什么难事。

以往这么做的应当是专门查案型号的机械,如今换成了我,可以说是进入新时代以来,第一个进入到AI探案环节的人类。

我走到二楼,入目所见的是熟悉的楼道。对于正常的普通市民而言,日常生活中所见的所有居住房屋构造都不会有什么差别。每个人从出生直到老死,所拥有的私人空间都只会是完全相同的单人公寓。

因此这里的房间和楼房结构,外观上与第三市区、我曾住过十几年的“家”没有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呀。”我默默感叹,手中不自觉地一动,习惯性就想往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去摸烟。

烟摸了出来,只挑了一支塞进嘴里,却终究没有点燃。

电子脑开始调用运算能力,以储存在记忆区的信息为基础进行虚拟模型的构建。

有人正在登上阶梯,脚步很轻,轻地仿佛正在巡视领地的野猫,步态悠然。

来的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与实际楼屋重合的虚拟成像。

现实与虚拟成像重合,类似的情景我并不是初次见到。但像现在这样,所有信息都只有一鳞片爪,完全依靠保存下来的现场与卷宗信息,想要模拟出贴合现实的部分来重现案件着实困难。

最为关键的是,目前支撑虚拟成像运转的还是我个人的能力。

楼梯下的“虚拟人”向上行走,声音依旧很轻。我侧身让开道路,看着全身笼罩在模糊马赛克里的他好似云雾缠身,一步一顿地走上来。

在计算能力弥补的虚拟成像里,“虚拟人”的一切仍旧处在不断改变的状态。他的身高在变化,性别在变化,身材胖瘦在变化,就连遮挡他身体的马赛克,也在发生覆盖范围和颜色的改变。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手中的刀!

一把倒提拖地,在楼梯上留下深深痕迹的刀!

我瞳孔微缩,眼前看见的一幕,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会感觉到震撼。那把刀的形状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它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一把单片的大剪刀。

通体是血一样的红,拥有椭环形的握把,长到夸张、超出人身高的刀身。刃口的前段较为宽大,直到向握把延伸时出现内凹的纤细弧度,以至于重心集中在了前端部位。

它只是完整剪刀的半部分,说不清究竟是何种材质,即使隔着虚幻与现实的界限,都能清晰感受到它的锋锐!只是被倒拖着在地上划过,切割空气带来的锋利感竟然能使人不自禁地寒毛倒竖!

“铮——”我背上的刀匣忽然发出凄厉的鸣啸,不待手动打开,半截震动粒子长刀的刀身自行跳了出来,颤动不已。

“连你都感觉到厉害了么?”我忽然心血来潮,扭头对身背的震动粒子长刀询问了一句,接着哑然失笑。

一刀之力,可以斩断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此锋利的单片大剪刀,哪怕过去的使用者已不在人世,也仍能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威慑力。

笼罩在马赛克里的虚拟杀人魔没有等我,他慢慢地走到了凶案发生的房间,慢慢地握住门把手,慢慢地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在我的视野里,门把手的位置出现标注:“进入信息确认,藤原奈奈子,公民编号……”

是本次受害人的名字。毫无疑问,杀人魔不是戴了指纹手套之类的物品,就是骇入了公寓的指纹识别系统。

相较而言,我更希望是第一种。后者往往意味着他或者他的同伙(如果有的话)精通黑客技术。能够骇入类似的安全服务系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相近水平的同行对决同行总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愉快。

虚拟的人形已经走进单人居住的房间,我在原地感觉到了踌躇。既然是虚拟成像,一切模拟出的信息都来自于我的电子脑,再跟随他走进去,观看一遍鲜血喷涌的杀人场景实在毫无意义。

然而心底里仿佛打起了鼓,来自直觉的预感用急切的声音在脑海中不住催促:“跟进去吧,跟进去看一眼,说不定会有发现的。”

来都来了,跟进去又不会少块肉。

我想了个尚且不算理由的理由,这么安慰自己,终于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