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听到阿索德的声音,玛丽的不由惊得一颤,手中握住的石头也轻轻一松,又重新落回了口袋里。

“雪莉的红茶里不要放方糖。”阿索德伸出手,制止了正要往玫瑰色的茶杯里放入方糖的奥古斯特。

“抱歉抱歉,老是忘记这种事,不过,无法享用方糖对她的人生来说也是一个遗憾啊。”奥古斯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听到这里,玛丽才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阿索德和奥古斯特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处理红茶,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她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小石头,随后微微弯下腰随手向着沙发下面一丢,由于奥古斯特家的地板上铺得都是绒毛地毯,所以石头落在地毯上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不过,玛丽还是忍不住流出了几滴冷汗,她很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烛炘和安德烈让她去做这个,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请喝茶。”奥古斯特将一杯红茶端到玛丽面前。

“谢谢。”玛丽点点头,她有些紧张地接过红茶,茶是温的,但她却像是有些烫口似地,小小地抿了几口。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这位女士。”奥古斯特很有礼貌地问道。

“玛丽。”玛丽抬起头,“我叫玛丽·璐克。”

“玛丽·璐克啊,很可爱的名字啊。”

虽然知道奥古斯特其实只是在客套,但玛丽还是难免有些小开心,毕竟是被别人夸奖,也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你希望我给你签什么呢?”奥古斯特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玛丽本来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慌乱了起来,她直起身子,将怀中的书本递过去小声又恭敬地说道,“您随意就好。”

“那我就像平常一样,给你签名字,还有我常说的那句话吧。希望你会喜欢。”奥古斯特接过阿索德递过来的钢笔,他的笔法很连贯,刷刷几下便完成了签名的工作,似乎是演练了无数遍似的。

奥古斯特的笔迹带着一种奇妙的美感,这种笔法既不工整也不潇洒,给人一种潦草的感觉,但就是在这龙飞凤舞的字迹之下,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就好像他写下的字具有魔力似的。

虽然是龙飞凤舞的字迹,但玛丽还是依稀辨认出了上面的字,上方是用连笔写成的“奥古斯特·菲利普·克拉夫”而下面的笔法则变得有些悠扬婉转了起来,与写出名字的锋利感不同,下方的文字带着一些柔软的感觉。

“你必须直面你的内心,那里藏着真正的真实。”

“对现实存在的未知往往是恐惧的来源。”奥古斯特笑着说道,“我一直认为,现实是一种很容易被扭曲的东西,而只有直面自己的内心,我们才能了解真正的真实。”

“感觉......好有深意啊。”玛丽赔笑道。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这个死板大叔说的话是有深意的人,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奥古斯特冲着玛丽微笑道,但他身边的阿索德却轻轻咳嗽了两声,他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弯下腰附到奥古斯特耳边呢喃道,“先生,你该去阁楼工作了。”

“哎呀,时间过的真快。”奥古斯特轻声感叹道。

玛丽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距离自己到访奥古斯特家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分钟了,明明还没有聊几句话,时间却已经过了很久了。

“那,您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玛丽站起身,对着奥古斯特点头致谢,“感谢您帮我签名。”

“没关系,应该的。”

奥古斯特也没有继续跟玛丽寒暄,阿索德领着玛丽朝着屋外走去,直到玛丽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阿索德才慢悠悠地关上房门。

啪嗒——

房门关闭,一根根像是鱿鱼触须一般地东西自地板下面钻出,坐在沙发上的也不再是刚刚那个文质彬彬的奥古斯特,而是一个穿着佝偻黄衫的消瘦人影,说是人影似乎又不太恰当,当他直起身时,他似乎要比阿索德还要高出一个头。而他的下半身,早已不是双腿,而是一根根聚拢在一起的触须,就好像是一只长着人身的乌贼,披上了一件破旧的黄衫。

不过,说他是人身也不太正确,因为被黄衫遮挡,所以只能从他从袍子里探出的如枯骨般消瘦的手掌来判断他可能是具有人身的怪物,而真正看向脸部的时候,本应该是面孔的部分一片漆黑,但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见里面投射出无数的视线,就好像那片黑暗之中隐藏着数百只眼睛似的。

“果然追查到这里来了。”黄衣的怪物呢喃道,他的声音是扭曲的就好像是那种通过电子手段合成的声音一样,明明只有他一个人说话但是却好像是有数十个人的声音一样。

“不过,这个女孩好像还以为我们没有发现。”阿索德弯下腰,从沙发的下面捡起那块刻有奇怪符号的石头,“这个东西,应该是监视或监听用的言灵吧。黄衣之王大人。”

“无所谓,他们什么也听不到。”黄衣之王用身下的数十根触须支撑着站起身,伸出细长的手指捻起那块石头,他将那块石头贴近面前,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一团黑色的气息从黄衣之王那虚空的面部涌出包裹住了那块石头,“他们会看到我为他们精心打造的幻像。”

黄衣之王勾着身子,缓步地朝着房间角落的楼梯走去,那是通向阁楼的阶梯,平常除了奥古斯特以外,没有人会去阁楼。

“那,那些人我们我们怎么处理?”阿索德问道。

“你说那些人啊。”黄衣之主摆了摆手说道,“随你们去做就好了。”

“明白了,请按心工作。”阿索德向着黄衣之王微微的鞠躬。

逐渐走上楼梯的黄衫怪物慢慢变回奥古斯特的样子,那些触须也缓缓地融解,像是化成了一摊血水似的融化到了地板下面。

直到奥古斯特关上房门,阿索德才缓缓地直起身子:“都出来吧。”

从阿索德身后的房间里缓缓走出两人,一个是裹着黑色风衣的如骷髅一般消瘦的男子,男人的手掌露在衣袖外面,他的手指就好像仅仅是一层皮包住骨头似的,似乎一点肉都没有。

而另一个则是一位白色短发的少女,女孩生着一双冰蓝色的瞳孔,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似乎也很黯淡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一种冰山美人的感觉,不过,阿索德很清楚,眼前的少女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而已。

这两个人跟阿索德一样,都是渡鸦会的高层干部——黑鸦七羽。

那个如骷髅般消瘦的男人,叫做夏洛克·道格尔,被称作骸羽,据说,夏洛克的家族道格尔家,每一代都是非常有名的魔法师,不过和英国的其他魔法师家族不同,道格尔家的名声一直不太好,究其原因,应该是道格尔家所擅长的魔法是臭名昭著的死灵术。

这是一种,依靠言灵来驾驭尸体的魔法,这和大多数人所坚持的要尊重死者的思想是相悖的,死灵术士们认为,既然人死亡之后灵魂已经由生灵变成了亡灵离开了身体,那尸体不过是没有用的空壳。

而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被叫做雪莉,没有人知道她的姓氏,雪莉也很少和别人交流,不过自从她加入渡鸦会之后便一步一步地晋升到了黑鸦七羽的位置。这也难怪,雪莉对言灵有着极高的造诣,特别是在驾驭水元素方面,她似乎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阿索德曾亲眼见过雪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冰封了整个河道。

“看这个东西。”阿索德将那块小石头放在手中像是把玩一件工艺品一样上下打量着,“没想到,红龙的人居然也会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着和我们不一样的魔力。”夏洛特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是喉管里有一架管风琴似的,“她不像是普通的魔术师。”

“和我们不同的魔力?”阿索德皱了皱眉,“看她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是术士或者阴阳师,难不成是美国那边的半吊子驱魔人?”

“还是要稍微小心一些,虽然那个女孩看起来并不强,但是在这块石头上施咒的人起码是跟我们水平相近的魔法师。”夏洛克看着阿索德手上那块画着奇特符文的小石头说道,“这种言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嗯。”罕见地连雪莉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没关系,因为我们的手上......”阿索德一边说着嘴角一边扬起一丝笑意,“我们还有难得的秘密武器。”

【中国·港城】

“4号,4号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4号收到,通讯正常。”

“注意,目标大概还有三分钟即将进入你的视野范围。”

“4号收到。”

沈静澜默默地松开她挂在耳边的通讯设备,此时她正站在一栋高楼的顶层,说是高楼,实际上也只有大概五层楼的高度,和隔壁的摩天大楼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不过对于沈静澜来说这个高楼的高度和位置刚刚好,此时,楼下的房间内正在举行一场宴会,具体是什么宴会沈静澜也记不清了。

沈静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带着鸢尾花纹的旗袍,肩上披着白色的狐裘。修长的双腿被一双黑色的过膝丝袜包裹了起来,大腿是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将这身旗袍的性感与美好发挥的淋漓尽致,而她的一头长发也被她扎成一了一束马尾。她的脚下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式小提琴盒,沈静澜的这一身打扮,配合上本身看起来温柔知性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就好像一位宴会上的提琴手。不过实际上,除了这个琴箱是她的,她身上的衣服其实是弄晕了一个真正的小提琴手之后再从她身上借来的。不过在她的任务结束之前,沈静澜很确信,那个小提琴手应该不会醒过来,这也给了沈静澜充足的时间去实施这次的计划。

她缓缓地打开那个黑色的提琴箱,里面是一把被已经组装好了的SVD射手步枪然后旁边摆放着的都是还未注入过火药的子弹,这些子弹全部都输注灵子弹,一旦沈静澜将子弹装进步枪之后,步枪便会从沈静澜的灵脉之中抽取灵力再借由步枪中的转换器注入子弹之中,没错,这把SVD步枪是一把经过改造后的注灵武器。这种武器只能在通灵者自己的黑市上流通,要是想追查的话会相当困难。

而这一切的准备,都只是为了接下来的某一个瞬间。

也就是,左丙乾通过这栋大楼下方的瞬间。就在那个瞬间,沈静澜的子弹会贯穿他的头颅。

沈静澜将子弹一颗一颗地装进步枪之中,子弹的数量并不多,但却是沈静澜要求王岚盛提供的数量,因为这么多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如果这么多子弹也没法狙击左丙乾的话,那就只有考虑近身刺杀了。

沈静澜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刚刚说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两分钟。

“4号注意,4号注意,目标乘坐车辆为黑色奥迪,车牌号......”

沈静澜一边听着,一边举起枪,将眼睛贴在瞄准镜上,此时道路上的车很多,不过,还是很容易就发现了王岚盛所说的那台黑色的奥迪。

更让人感到庆幸的是,左丙乾本人,居然就坐在左边的位置,而他座位边的窗户正好对着沈静澜所在的大楼。沈静澜通过瞄准镜正好能看到左丙乾垂在肩膀上的长发。

车辆在很快的移动,马上,左丙乾就要进入狙击的距离了。沈静澜的食指慢慢地搭上扳机,楼顶的风声很急,同时又混杂着楼下宴会厅响起的奏乐声,但沈静澜却好像没听见这些声音,她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左丙乾身上,脑子里面只有自己默默倒数的声音。

3

2

1

噗咻——

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枪响,沈静澜的枪口装置了消音设备,狙击所产生的声音很小,外加楼下的宴会厅正在举行宴会,细微的枪响根本就不会惊动任何人。

沈静澜看着那辆黑色的奥迪渐渐地停了下来,随后便看到司机慌慌张张地跑下车,沈静澜这才将步枪收进提琴盒内,随后,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快步地离开了天台。

按照计划,在刺杀完成之后,她要混进宴会厅内躲避一段时间,左丙乾的手下必然会对附近的建筑进行搜查,等到搜查结束,她就可以离开了。

沈静澜将双手的手套脱下来,随手丢在楼道里,一起被丢弃下来的还有装有枪械的小提琴盒,她故意将这两样东西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误导左丙乾的手下们。

当左丙乾的手下们本小提琴盒和手套吸引注意力之后,沈静澜就可以趁乱从会场逃走了,就算门口有人把手的话,凭他的格斗能力,想要离开这个宴会厅还是易如反掌的。

她唯一不希望的就是把事情闹大,毕竟现在自己还是在被通缉的状态。

沈静澜调整了一下本身匆忙的脚步,她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她伸出手,摘下绑住头发的发带,那一头如瀑般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沈静澜用空出的一只手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悠扬的音乐声传入耳中。

这或许是类似于慈善募捐之类的宴会,出席的都是港城的名人名媛,每个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其中也有不少人像沈静澜这样干脆以旗袍出席的。

沈静澜自顾自地走到放着自助餐点的桌边,端起一杯调好的鸡尾酒,这个位置刚刚好能看到宴会厅正门的位置,刚刚沈静澜进入的地方是会场的侧门,如果左丙乾的手下想要进来就必须从正门入内,因为侧门是直接连接通向天台的道路的。

沈静澜环视着会场,四周的人大多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而被她抢走衣服的提琴手现在应该正像蛋卷一样被裹在一床被子里昏睡,沈静澜不接触言灵的话,她或许要到明天才能醒过来。

虽然看起来她是一幅放松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视觉和听觉几乎都被完全调动了起来,而且她在更早些的时候就已经在会场的大门处布置了符箓,一旦有人经过那里的话,沈静澜的脑海中会响起铃铛的声音。

“似乎没有人来。”脑海中响起清冷的女声,那是莫邪的声音。

“应该很快就会来了,他们的老大莫名其妙的死了,肯定会想要找刺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在沈静澜的脑海中响起,有人来了。

沈静澜稍稍直起身子,她看着一群穿着西装的人粗暴的撞开宴会厅的大门,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握着手枪。

他们的到来扰乱了宴会厅原本祥和的氛围,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紧张起来,沈静澜的嘴角微微扬起,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个黑西装打扮的人从她面前路过的时候,还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喂,这里有发现。”通向天台的楼梯间传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沈静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轻轻地放下酒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一阵很沉稳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一个长发,带着黑色遮眼布的男人缓缓地走进宴会大厅,那个人留着一头白色的及背长发,远远看去男人的身形很瘦,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然而那个人,本应该一动不动地躺在车里。

左丙乾,居然没有死?

“哎呀,左先生您怎么来了?”宴会大厅的侍者领班微笑着迎了上去,他附在左丙乾身边低声道,“真人,你们这么大阵仗,我们很难做啊。”

左丙乾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也看不出他是在愤怒还是在嘲讽什么人,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阿虎死了,刺客应该就在这栋楼里,阿虎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能让他死个不明不白啊。”

“那......你们这么大海捞针的找......”

“不用了,不用找,喂。”左丙乾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道,“让其他兄弟都撤回来,不用搜了,人我已经找到了。哦对了,领班,今天的宴会,可不可以就这样结束呢?如果是捐款的话,我们公司会以我的名义捐三千万的,我相信在场的各位没有人能捐的比我更多了,而且。”

左丙乾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蒙着黑布的双眼看向沈静澜的方向:“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领班咽了口吐沫,他很明白左丙乾的话是什么意思,在港城黑道白道上的人都清楚,太乙真人言出必行,他说对大家好的话,那就一定不是假话。

“各位来宾,很抱歉,我们这里被左先生包场了,请大家.......先行离开。”

众人面面相窥,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有,不过,没有一个人愣在原地,他们大多都遵从了领班的吩咐,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赶快走的话,待会太乙真的要动起手来,他们可就跑不掉了。

沈静澜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她也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不能通过狙击来刺杀左丙乾的准备,但没想到,左丙乾居然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左丙乾向一旁让了让,等在场的来宾都差不多走完了,他才对着手下的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先下去等我吧。”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左丙乾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宴会厅,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摆放着食物和酒水的地方走去。

他最终在盛放蛋糕的位置停下,拿起一块切好的提拉米苏问道:“谁叫你来杀我的。”

这是,沈静澜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作为一个瞎子,你倒是看得挺清楚啊。”

“要不然我可走不到这里。”左丙乾将那块蛋糕一口塞进嘴里。

而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利刃割开空气的声音。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