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夏不太能理解为何克莉斯要如此随意的招揽部下，就连碰巧遇到的盗贼都不放过。她肯定不是出于同情，身为纯血的恶魔，必然不会对这些混血的魔裔抱有好感。或许是出于更加功利的考量，哪怕是这种靠着肮脏手段过活的人物，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派上用场。
而爱尔琳则能够预感到，这个盗贼或许也是命定要成为勇者小队成员的。在先代的勇者传说中，勇者的队伍里就有这样一位深藏在暗影中的人物，并且因为行踪隐匿，在后世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
“命运果真会引导所有被选中的人集结到勇者身边么……哪怕勇者现在处在敌营也是如此？”
在爱尔琳思索的间隙，克莉斯已经从盗贼姐妹那里拿回了契约书，看向最后面落款的名字。
“迪基亚&迪琳娜……很好，契约从现在开始生效。”
“这个条款真的没问题吗？”大姐迪基亚试探着问，“哪怕是去贵族家做帮佣也没有这样好的条件。”
“就是要有这样的诱惑力，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我工作。我的时间很紧，可没有精力去拿着鞭子抽打奴隶。”
“那我可真是走运了，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那样阴险的笑容完全没有说服力，优夏能够感觉得到，如果有机会，她们一定会背叛的。
在离开密道之前，迪基亚带上了她所有的财产，包括一大包的金币和一些还未出手的赃物。她还偷偷给同伙们留下了讯息，那上面记录了她藏宝的另一个地方，并且告诉他们，总有一天她会卷土重来。
密道的另一端直通一间破旧的木屋，她们从地下室的楼梯爬上来，便可以看到脏乱的室内。这里曾经是盗贼团的窝点，是他们躲避通缉和分赃的地方。由于处在边境的荒野地段，作为藏身之地来说十分的安全。
“所以，老大。”迪基亚说，“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你去过矮人国么？”克莉斯问。
“以前去过，那儿离得挺远的，你要是赶时间的话，我们得去弄辆马车。”
“你能办妥么？”
“当然，这附近的村庄里有位车夫，和我是老熟人了。”
“交给你了。”
迪基亚刚刚走了几步路，突然又听到克莉斯的命令。
“让你妹妹留在这里。”
“怎么，老大，你担心我会逃走么？”
“你们这些魔裔比恶魔还没有信用，我先提醒你一下，要是违反契约是会受到诅咒的。”
“哈哈，竟然被恶魔这样说，这算是褒奖么？”
迪基亚只能乖乖地把迪琳娜留下来，独自前往附近的村落。她在临走之前亲吻了妹妹的额头，然后用温柔的话语安抚了一番。
“我们真的要让那样的人作为同伴么？”优夏问，“感觉会很危险啊……”
“不用担心，契约的效力是无法抗拒的。虽然给你们提供了很多优待的条款，不过本质上，契约书实际上还是无形的枷锁，只要被链子拴住了，即便是魔界的狂犬也会变得温顺起来。”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已经迟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当一辈子佣人吧。”
“不用怕。”爱尔琳说，“只要把契约书烧了就可以解除契约。”
“别多嘴。”克莉斯瞟了她一眼，“你要是敢把我的东西烧掉，我就用灵魂锁链把你的灵魂封印在人偶里面。”
“魔法还可以把人做成手办啊……”
“手办是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大小姐平时经常抱着的玩偶，比那个要小一点，可以放在手掌上的……”
“欸～”克莉斯难得地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还有那种小的玩偶啊，哪里可以买得到？”
“这边可能买不到吧……要是有会做木雕的人应该能做出来……”
听到优夏这样说，爱尔琳马上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东西。
“那不就是诅咒人偶？”
“不是那种不吉利的东西啦……”
在她们谈话的间隙，诺尔露看到一辆马车正沿着土路向她们靠近。迪琳娜看到她的姐姐坐在上面向她招手，也兴奋地挥起了手臂。
那马车是农家常见的板车，对于克莉斯来说真是糟糕透顶了，她们只能坐在板车两边的护栏上，并且还要忍受凹凸不平的土路带来的颠簸。从小娇惯的克莉斯哪里受过这种气，一直阴沉着脸，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
“为什么……他们不修路……”
“哈？这又不是主干道。”迪基亚耸了耸肩，“领主大人怎么可能特意破费来修整这些土路。”
“这还算好的。”车夫说，“要是刚刚下过雨，路会更难走。”
克莉斯暗自决定，等到她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在领地里修建平整的道路，要让车辆能够平稳地通过，甚至不会感受到颠簸。
对于优夏来说，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回到农村老家的记忆，那些总是伴随着泥泞的土路，还有狭窄的田埂，藏着鱼虾和青蛙的水渠，那是和光鲜亮丽的城市截然不同的景色，因而竟然生出了几分怀念的感觉。
沿着道路，她们乘车从村庄的中间通过，一直到离开，都几乎很少见到有人。眼下正是晴朗的早晨，人们大抵都在田地里干活吧，优夏不禁这样想。可是当她们沿着道路继续前行，能看到的却是大片荒芜的田野，在干涸的田埂周围，杂草已经比人还要高了。
“为什么这些田地都荒废掉了呢？”优夏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没有人去垦荒了。”迪基亚不满地说，“人们都设法移居到城镇里面，村庄大多都废弃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当然是因为两次圣战的缘故。第一次圣战让王国损失了大量的兵力，为了打赢第二次圣战，不得不到处抓征召兵，绝大部分健全的男人都被送上了战场，所以当然不会有人来种地了。”
“咦？是这样吗？”
“是啊，据说在战争的末期，他们还组织了女子圣战军和儿童圣战军，幸好勇者胜利了，要不然所有的人类都会被拉着陪葬。”
“可是我听说还有天使和精灵……”
“精灵在第一次圣战结束以后就停止了和王国的同盟，应该也是死伤惨重。天界好像是因为不能直接干涉这个位面，实际上也牺牲了很多天使。”
听到迪基亚的说明，克莉斯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哼～没想到你这个小贼还意外的很博学。”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不想做些光明正大的营生呢？”
“不过说来也奇怪。”克莉斯停顿了一下，“第二次大战应该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说过了这么久王国的人口还没有恢复吗？”
“据说在第二次圣战结束之后，大概也就是勇者销声匿迹的时候，王国出现了大面积的饥荒，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那是当然的，毕竟男人们都死在了战场上，没有人去种地当然会发生这种事。”
“话说不是有复活术么，为什么不……”
听到优夏这样问，迪基亚摇了摇头。
“首先复活术需要钻石作为媒介，普通人根本就买不起。何况钻石的产量也很有限，贵族们会用权力夺走复活的优先权。”
“这倒是真的……”爱尔琳说，“就连我自己都付不起复活的费用……啊，不过被开除教籍以后就可以把以前的欠款赖掉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不然也是一辈子为了还款而打工……而且当冒险者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越欠越多……”
“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去当冒险者的啊？”
“首先肯定不是为了冒险，其次我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欠那么多债……”
优夏总感觉再这么说下去肯定会变成比惨大赛，虽然她早就已经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真要说起来，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同样遭受着同款的苦难，完全没有来到异世界的那种美好的感觉。
“如果勇者再一次现身的话，这些苦难会消失吗？”
听到优夏这样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可能的。”最先做出回答的是诺尔露，“现在的困境不是仅凭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
“就算勇者再一次杀死了魔王。”迪基亚说，“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要两个位面还连接在一起，战争就不会结束。”
“不过这种事也不一定呢。”爱尔琳说，“如果勇者拥有斩杀魔王的力量，那他或许也会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我不相信那种不着边际的幻想。”克莉斯说，“比起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根本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身上，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与其相信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算是强者的余裕么？”
“差不多，你们要是像我这样聪明，就该知道保持清晰头脑的重要性。”
克莉斯还没有得意多久，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便直冲她的嗓子，能够忍耐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呜呕——”
“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晕车什么的……”
优夏一边轻拍克莉斯的后背，同时从诺尔露手里接过了手帕，帮她擦干净嘴。
“可恶……都怪这路太颠簸了，内脏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真是娇惯呢。”迪基亚俯视着她，忍住没有笑出声，“再忍忍，前面就是商队常走的大路了。”
“离矮人国还有多远？”
“大概再走个四五天吧，矮人的国家和王国没有边境线，不需要越境就可以进去。”
优夏沿着迪基亚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地平线的那一端，能够隐约看见苍翠的群山，宽敞的道路蜿蜒曲折，似乎要将她们带进那群山的沟壑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