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很烦躁。
对有栖来说，很少会遇到比现在还要尴尬的状况。
在狭窄里的通风管道里爬行超过三十分钟，只能靠手机的照明灯光来看清周围，然后，还要看到一个屁股在自己前面活动着。
屁股，男性的屁股。
屁股，属于一个叫早濑浩一的少年的屁股。
虽说在有栖眼里，早濑浩一这个名字基本上能与“猿猴”划上等号，可要一直看着一头雄性动物的屁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终究不是什么能让女生心情愉快起来的事情。
『可以的话真的好想一脚踹上去。』
这种想法只能说是自我安慰了，在这条漫长而又狭窄的通风管道里，能供人活动的空间并不多，仅仅只够四肢着地只能一路爬行而已。
所以有栖想要狠狠一脚踹上浩一屁股的想法，是注定没法实现的。
这是自作自受。
因为强烈要求在最后面的，就是有栖自己。毕竟相比起让男生看到自己的臀部，哪怕是有裙子遮住的臀部，作为女生的有栖也坚决不能接受——
——尤其是分分钟还存在走光问题的情况下，就更加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无法接受了。
所以看着浩一的屁股前进，反而让有栖觉得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至少这种视觉上的污染不会让那只“猿猴”再继续对自己施行言语上或身体上的非礼与调戏吧。。。』
想到这一点，有栖的内心稍稍好受了点，虽然这无助于减轻一脚踹上浩一屁股的强烈欲望。
“喂，呕吐BOY，别一直拿你的屁股对着我啊。很恶心唉！”
无独有偶，在前面的浩一也带着不想看到男人屁股在前面晃来晃去的想法。
“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就是这么狭窄啊！不能怪我吧！”
更前方传来顾皇龙的抗议声。
“如果这里不是通风管道的话我真的会一脚踹上去，你信吗？”
“猿猴”的想法居然与自己同步了，有栖顿时有种自己格调被强行降低人格受到侮辱的感觉。
“我信啊，当然相信，光看样子就知道早赖先生你是个不良少年了。”
“喂！你说谁是不良少年啊？”
『住嘴吧猿猴。。。』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法与浩一同步的缘故，本就烦躁的有栖心里开始不爽。
可能是觉得在这种狭窄的空间，浩一没法真的动手的缘故，顾皇龙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确实就是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啊，早赖先生你连头发都染成红色了，只有不良少年是这样的吧？”
“混蛋哦，我的发色是天生的！天生的！别把我跟那些街边的不入流小混混相提并论。”
『忍无可忍了！』
身体比起大脑更先做出反应，抬起手，用力就是一下。
“啪”地打在浩一的屁股上面。
“。。。有栖。。。”浩一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娇羞？“不觉得。。。这样进展有点太快了吗？我觉得我们要矜持一点。”
“闭嘴，“猿猴”，这么大声说话是想让深渊的人发现吗？”说完，有栖难堪地低下头来。只不过她也没察觉到，“让深渊的人发现”，这个说法在实质上已经是把自己排除出深渊所属的范围里了，看来在思想上有栖的“叛变”是足够彻底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浩一动粗，就是突然有种感觉，不这么一下子打上去的话，内心就会积累起非常恼人的怒火。
『啊啊，我到底怎么了。。。』
只能说浩一对有栖来说是个很能引起她暴力冲动的存在吧。
现在没人说话了。在最前方带路的藤宫斗丸自从爬上通风管道后就不怎么出声，而经过有栖的提醒，浩一和顾皇龙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拜此所赐，有栖得以静下来心思考。
当然，内里也有着想要减低前面浩一的屁股给自己带来暴力行为冲动的缘故。
首先想到的是，浩一是否真的有能力，或者说值得有栖冒着背叛深渊的风险与他合作的资本。浩一的实力很强，这一点从之前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以及防范看来，有栖已经明白。
然而，是否真的强到有让有栖背叛深渊的价值，则是个未知数。
里之世界中很多人都说，赤之罪人的力量强大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步。可实际上是否真的如传闻般那样强大？有栖不知道。
关于十五年前那场叛乱的资料，大多都被封锁起来，能够查到的就只有上任审判者一夜间杀害了三千意力持有者这样的人尽皆知的信息，其余的事项，包括叛乱原因，战斗时的记录等等都一概作为机密而封存着，以有栖在深渊里的阶级，自然不可能接触到。
没有经历过十五年前叛乱的有栖，之前对浩一的实力只有大概的印象，即“这个人很强”，然后没别的了。而在接触浩一后，有栖反而产生了怀疑，是的，这个人确实很强，比自己要强多了，可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阳光开朗偶尔会有脱线举动的人，真的有着那种一夜之间杀害三千意力持有者的力量吗？
说得难听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人。不，与其说像人，在有栖眼里不如说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猿猴”。
过去，曾见到过深渊的最强者，那位黑骑士，不苟言笑，神情冷峻，眼里寄宿着冰冷，虽感知不出身上的情感，却让人觉得他如同随时准备夺人性命的利剑般危险，仅仅出现在战场上就足以令人感觉死亡在蔓延——
——这是有栖眼中强大的意力持有者应有的形象。
而浩一，他符合这个形象吗？
“这种“猿猴”哪里强大了啊。”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栖低声轻叹。
实际上，直到现在，有栖都不清楚浩一是否真的是可以相信的人。她始终对浩一的实力感到怀疑，怀疑的不是他的强大，而是他是否有足以超越强大这个字眼的力量。
有栖的目标，是向深渊最高位者，天启四骑士之一的“瘟疫”马萨雷复仇。要与这种级别的意力持有者为敌，需要的可并不仅仅是强大这么简单，而是更为彻底的，足以颠覆任何不利因素的力量。
对于弱小的意力持有者来说，背叛这个词在深渊中是绝对的禁忌，一旦发现有任何背叛的迹象必定会被施以最为残酷的制裁。如果浩一的力量不足以支持有栖达成目的的话。。。。。。
『到时候我一定会背叛你的。。。提前跟你说声对不起吧。』
思考到最后，有栖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
在这通风管道里匍匐前行有多久了？
有栖都有点记不清了。
主观意识上感觉过了好几个小时，也许实际上只是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而已，这种昏暗还让人难以伸展手脚的空间，有某种令人遗忘时间的能力。
昏暗的环境，狭窄的空间，一直重复着机械的前行动作，也没有人出声说话，这三点叠加起来往往会混淆人类的感知。人的意识偶尔是无法确信的东西，这一点在这种地方就是最佳的证明。
要不是一路前进都有感觉微微的凉风，不至于太闷热，说不定有栖的烦躁感还要进一步加剧。不过既然通风管道内有凉风出现，就表明确实是四通八达连同整个深渊支部的吧。
总之，在这种地方，还要一直重复沉默的机械性动作，是很能消磨人的意志的。就在有栖开始觉得其实这条通风管道是个黑洞，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里一直爬下去的时候，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突然就停下来，搞得顾皇龙差点撞上自己屁股的藤宫斗丸，用跟之前不同的，没有多少笑意在内的声音说道：“我们到了，从这里下去。”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隔板，敏捷地直接落下。接着是顾皇龙，然后是浩一，最后轮到有栖。
出现在有栖面前的，除了期待已久的新鲜空气外，则是她没见过的广袤空间。
“支部里。。。有这种地方？”
按有栖在深渊中的等级来说，并不是全面通行的，但至少她自问自己可以到达这个支部大部分的地方。如若连自己都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那说明这里至少也是个机密禁区吧。
机密禁区，通常意味着擅自闯入者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有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能祈祷不要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说起来，虽然这个地方占地面积非常大，至少也有半个足球场的范围，可却并非空无一物。
整个空间呈圆形，肉眼所能看到的边缘位置都围绕墙壁放置了许多至少五米高宽三米的玻璃罐，可以说这些玻璃罐把整个空间都围了起来。同时虽然空间中央部分缺乏照明，可每个玻璃罐的上方天花板却带有荧光绿色的射灯，灯光始终照亮着玻璃罐所在的位置。
而在这些玻璃罐里，可以明确发现到某些透明的液体充斥其中。再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到液体里漂浮着某样东西。
诡异的感觉出现在有栖的心里。
这时候，藤宫斗丸悄悄地走到有栖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以我对他的了解，等一下我们亲爱的“赤之罪人”先生可能会有些许的情绪失控，麻烦你到时候看管好他了，毕竟。。。那可是人类哦？至少看起来是如此的。”
『人类。。。？』
听起来是某种提示，然而这么摸棱两可的说法并不能让有栖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慢慢靠近那些玻璃罐时，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是。。。』
玻璃罐中，那顺着液体漂浮的金色长发。
『怎么。。。可能。。。』
雪白的肌肤，纤细的四肢。
『这种事情。。。』
宛如睡美人般，紧闭双眼，抿着双唇的脸。
『这是。。。人类。』
玻璃罐，不，应该说是培养槽了吧，在这之中的，是人类，货真价实的有着雪白肌肤的裸体金发少女，漂浮在其中。
左右放眼望去，所有培养槽里，全部都是外貌，身形，发色，就连表情都一模一样，如同工厂大批量生产，倒膜出来的产品般的。。。人类。
她们是何等美丽，又是何等地脆弱。
这世界当然不可能自然存在如此之多完全相同的人类，无论从遗传特性还是基因构造来看，都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那么，能称得上合理，或许，应该说唯一的答案便是——
——非自然存在的人造品。
如若从人权的定义上来看待，恐怕这些培养槽中的生命，她们的“父母”，根本就没当她们是人类吧。进一步来说，既然已经做出这种大批量生产，那么就连是否被当作生命都值得思考，对那些人而言，她们估计仅仅是零件一样的消耗品罢了。
从藤宫斗丸淡漠的表情来看，他早就知道这里的真实。
从顾皇龙的目瞪口呆的样子来看，他不愿接受这种事实。
撇开感到不可置信的自己不谈。。。浩一又如何呢？
有栖看向了那个红发的少年。只见他站在其中一具培养槽前，伸出手轻轻触摸培养槽冰冷的外壁，由于背对有栖导致有栖看不到他的脸，可她依然听到少年轻声说出了某个人的名字：“沙耶加。。。。。。”
不清楚浩一与那个被他称之为沙耶加的人有怎么样的关系，有栖也不想思考这种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不过，她大致能推断出此刻浩一的心情与正面情绪是背道而驰的。
也许，连推断都是多余的。
因为他手中出现的意念武装足以证明一切。以迅雷之势忽然出招，幸亏那个被他当作目标的人反应速度够快，及时格挡住，不然至少也是被击飞然后受到致命的重创。
饶是如此，当神皇的刀尖距离藤宫斗丸的喉咙仅仅一厘米时，有栖还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根本没看清藤宫斗丸格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浩一的身体停下来时，有栖已经看到藤宫斗丸跪在地上苦笑着举起双手投降的样子。
“真是服了你了，能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吗？早濑浩一。”
“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机会解释的话，现在神皇已经插在你的喉咙上了，说吧，视乎你的解释我会考虑是不是真的杀了你。”浩一冷冷地说。
“我倒是希望你在动手前就能给人解释的机会呢。”
“没办法，过去被你们这些家伙暗算太多次了，已经养成先动手后说话的习惯了，呵呵。”言谈中当然没有多少笑意可言，浩一用神皇威胁着藤宫斗丸的同时，不忘用下巴指了指周遭，示意他解释一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宫斗丸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培养槽，才开始说：“顾先生，加藤小姐，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都是绝对的机密，知道了可就没法回头了哦？”
当然的，没有人回应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见识了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退出的选择了吧？
“十五年前，枢机院开展过一个以使用人工手段创造最强意力持有者为目的的，名为“珀伽索斯”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培养槽和沙耶加都是那个计划的一部分吗？可是不管怎么看，沙耶加的力量也没强到像是这种计划下的产物吧？”
“只能说，是有关系。“珀伽索斯”的全貌我不知道，隐藏得太深了，调查工作难以展开。可以知道的是，当时的枢机院命令教会和深渊各自开展了附属的研究计划，而深渊这边的代号是“莉莉姆”，成品便是沙耶加小姐和这里的这些培养槽的人偶们。”
“人偶。。。？”培养槽中的存在，怎么看都像是活生生的人类，有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细心一想，她又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些培养槽中的。。。她们全部都。。。”
“没错，只不过是看起来像人类而已，她们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算是那位沙耶加小姐的备用肉体一样的存在吧。”
这样一来，又引出了新的疑问。
“藤宫先生，按照你的说法，灵魂是可以移植的吗？”
人，之所以为人，除了有着作为人类而存在的肉体，当然也不能缺少灵魂这种东西。
“说得非常正确，顾先生。三大势力早在多年前就掌握了灵魂的移植方法，恐怕沙耶加小姐就是被当作好使好用的道具，不断进行各种高难度的任务，毕竟就算死了，只要能回收灵魂，肉体之类的要多少有多少。”
“怎么会是这样。。。。”
对顾皇龙的反应，有栖不以为然，甚至有点觉得他太天真了。既然里之世界，尤其是深渊，以弱肉强食为基准，轻视人命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移植灵魂以达到重复使用的道具，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沙耶加小姐自身或许也察觉到了吧，自己对于常人的不正常之处。不过据我的调查，教会和深渊都只成功了一次而已，灵魂和肉体是绑定的，同样的灵魂只能移植到丝毫不差一模一样的肉体上，至少他们没法突破这层限制。而且以深渊的技术，制造这种数量也是极限了，相关的技术人员也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藤宫斗丸的意思，不用细说浩一也明白了，“也就是说好使好用的工具只会是沙耶加一个吗？。。。这就是被称作弃子的原因是吧。”
说罢，他随手挥出一道冲击波，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培养槽和其中的无生命之物摧毁掉。除了透明的培养液外，连血液都没有流出，“她”就这么被切成了碎片。
“早赖先生！你在做什么！”
在顾皇龙眼里，这是与杀人无异的恶行。
“别阻拦我，这些都是无生命的人偶罢了。”
“可是。。。！”
在顾皇龙眼里，这始终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即使明知道“她们”是没有生命的，可既然外观与人类无异，那对他来说就始终难以接受。
“不要阻止他比较好哦，顾先生。虽然早濑浩一在做着像是杀人一样的事情，可实际上他是在救人呢。它们不存在的话，至少那位沙耶加小姐就能摆脱重复利用的工具身份了。”
顾皇龙无话可说。藤宫斗丸的话，他是明白的。然而，明白归明白，这种因为没有生命，就轻易毁掉的做法，他是否认同则是另一回事。
因此，顾皇龙也只能低下头不去看浩一的“屠杀”。
对于这件事，有栖一直抱着旁观者的心态来看待，对她而言浩一怎么做与她无关，这不涉及自己与他的“契约”内容，深渊的“工具”被破坏，对于将要背叛深渊的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也在思考另一种可能，是否。。。应该保留一丝余地，以便在确定浩一并不能达成自己期望的情况下，有更好的筹码让自己在深渊中自保？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无生命的“人偶”就必须保存下来，不能让浩一全部破坏掉。
『就快被全部破坏了，是不是现在阻止。。。！？』
突然，心脏猛烈抽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手插入，企图把有栖体内这代表人类活着的证明用力拉扯出去。
毛骨悚然的感觉令有栖寒毛直竖。
。。。。。。。。有什么东西，不，是有什么强大到能称之为异常的人来了。
冰冷，无感情，如同染血的剑刃横在自己脖子前，能把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尽可能撕扯出来的意力波动。
『仅仅出现就足以令人感觉死亡在蔓延。。。』
有栖认得这股意力波动，她经历过。
这种感觉并不显得残酷或狂暴，而是恰好相反，非常平静，也非常纯粹。然而，这正是其可怕之处，过于平静和纯粹了，平静到令人感觉死寂，纯粹到让人明白何谓死亡。
此刻，就连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似乎降低了许多，就像在深夜行走于雾气弥漫却又如同冰窖的墓地，有栖下意识地环抱自己，企图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抵抗那不存在的低温。
显然，意力波动的主人正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他在，宣示自身的存在。
既然连在场最弱的有栖都能感觉到，其他人当然不在话下。他们都注视着意力波动出现的方向。
那是，距离有栖她们所在位置最远距离的，圆形空间的一角。
然后——
——令死亡蔓延的意念曳然而止。
一片寂静，刚才的恐惧如同幻象，仿佛那人不曾存在过。
是走了吗？
撤退了？
没有开战的意思？
。。。。。。。。
怎么可能。
下一刻，更强烈的意念波动冲击有栖的内心，伴随而来的是上方突如其来的巨响，天花板的一部分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成了碎片，电光石火之际白色的人影疾风般下落，带来的是似乎能切割万物的银之剑刃。
同一时间，被他锁定的目标，那个红发的少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也举起手中的双刀一跃而上。
剑与刀，在半空飞舞，相互交错。
“甲斐。。。刹那！”
“早濑浩一！”
白与赤之战，开始。
－－－
有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主义者。
人类无法靠自身力量于空中飞行，人类无法摆脱重力的束缚，人类是不借助器械就无法脱离陆地的生物，在有栖的认知里，不，是在全人类的认知里，这都是极其理所当然且毋庸置疑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这份认知被打破得体无完肤。
简直能说是支离破碎的程度。
因为那两个人，名为甲斐刹那和早濑浩一的家伙，他们不但实现了人类自诞生以来不可能成就之事，甚至还远远在这之上。
“他们。。。是在空中战斗吗？”有栖不禁感叹。
说在空中战斗，或许也太轻描淡写了。如果只是在半空挥舞意念武装，那么虽然也有难度，但也不算太困难吧？可那两个人，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是持续以近乎音速般的速度将刀与剑的斩杀发挥到极致。
意念武装之间每一次的相碰，都是灿烂如星河般的火花，照亮的不仅仅是这个略显昏暗的圆形空间，更映照出有栖内心深处那股渴望力量的心。
『好强。。。这就是。。。人类，不，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吗？如果，我也能拥有这份力量的话。。。』
与此同时，就像是为了印证这一战并非常人所能之事，天花板的碎片下落速度也变得近乎停滞。半空中的二人就这样穿梭于碎片之中，时而以高速闪过面前的碎片石块，又时而直接用意念武装将其摧毁。
在有栖眼里，半空中两道模糊的人影是超越人类范畴之外的事物，是颠覆人类认知的存在。而在同样观战的藤宫斗丸眼里，却能发现更多东西。
『碎片的时间被减慢到差不多停滞的程度，是早濑浩一的“时之序”？这种借助碎片作为踏板使自身停留于空中的做法，本身是不必要的，除了加大意力的消耗之外他是想怎样？』
当藤宫斗丸看到身旁的有栖时，他明白了。
“原来如此。。。是在适时地表现自身的合作资本吗？看来昔日的莽撞小子也成长了不少啊。”明明双方的关系算不上友好，只不过是因为共同利益所以才一同行动，可藤宫斗丸还是有了欣慰的想法。
当然的，目不转睛观战的，还有顾皇龙。
可是与有栖不一样，虽然或多或少也带有对力量的渴望，但是他的眼里不存在有栖的那种狂热，更多的，是一种近似担忧似的表情。
至于他在担忧什么，这个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而这时候，空中的战斗也产生了新的变化。
在互相一闪而过的冲击中，双方都停了下来，落在不同的碎片上。银白色的人影，那是甲斐刹那，他把手中的长剑指向浩一，接着嘴里念念有词，虽然距离太远有栖无法听到他在说什么，然而变化立刻就出现。刚才还是银白色的长剑现在被光的粒子包围起来，接着，逐渐完全裹住——
——至少宽三十厘米长两米的剑刃形成了，这是大剑，不，应该说巨剑才对。
作为他的对手，浩一也不甘示弱地挥动起两把神皇，这不是示威，而是与甲斐刹那一样，这是增强意念武装的举动。虽然不像前者的意念武装那样具有一眼就能看到的显眼视觉效果，可是有栖还是能发现刀刃长度明显加长，同时带来了刺耳的声音。
这种声音，有栖只能联想到一样东西，“链据。。。？”
似乎试探已经结束，双方开始认真起来。
然而，如果说刚才的战斗还仅仅是试探的话，那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
有栖很好奇，或者说，她很想知道浩一的力量会强到怎么样的地步。
答案，立刻揭晓。
两边都准备完成的同时，浩一和甲斐刹那都在跟对方说些什么。很明显，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应该是非常险恶的吧，因为刚说完，二人就立刻开始进攻。
依然是快得不正常的速度，刀与剑之间的再次较量，爆发出比之前更为强烈的冲击。即使是在这种距离，意力的波动甚至都能令有栖感到窒息。
正如有栖所想，浩一的神皇确实变成了像链据一样的东西，刚一接触甲斐刹那的巨剑就产生比之前要强得多的火花，同时在奋力切割着什么的刺耳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双刀与巨剑，相互交错。刃光之中是惊人的气势，两种不同的意念武装每次碰撞所爆发的意力，甚至形成冲击波一直撞击着圆形空间的墙壁。
“。。。人类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有栖赞叹着，也在厌恶着。赞叹的是空中那两人的强大，厌恶的是自身的弱小无力和对弱者对强者畏惧。
看穿这一点的藤宫斗丸适时地说：“嘛，有时候，弱小并不是什么坏事哦？加藤小姐。当人类，当意力持有者强到某种地步的时候，那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那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比如说。。。”
“上面那两个家伙。”把藤宫斗丸的话说完的，是顾皇龙。
不过，即使如此，即使是已经把半空中拒绝重力束缚交战的两人当作了怪物，藤宫斗丸也还是由衷地说着：“好好看着吧，就算在怪物里面，这也是最强与最强的较量。能目睹这种级别战斗的机会可不多啊。”
哪怕藤宫斗丸不这么说，顾皇龙和有栖也不可能闭上眼睛的吧，错过这场战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对的遗憾。
其实。。。藤宫斗丸也在压抑着，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为目睹这场战斗而沸腾，想要介入进去，以此证明自身的力量。
可是，这并不现实。那两个人交战的半空现在已经成为旁人无法介入的死亡领域，恐怕光是进入的瞬间就会被那两人爆发出来的狂澜般的意力瞬间撕成碎片，任何不够强大的人只要涉足，必死无疑——
——这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较量，人类没有涉足介入的余地。
藤宫斗丸明白这一点，所以到了现在他也只是在压抑着，没有付诸行动。
交战双方的攻击速度已经快到近乎残影的地步，不论顾皇龙还是有栖，都全神贯注地紧紧盯着。
对话是多余的，最强剑士之间的战斗，不需要挑衅的言语伎俩，那只会拉低这一战的层次而已，以剑表心，才是他们的做法。挥剑，挥剑，挥剑，战斗，战斗，战斗，尽情地，如同在狂欢一般，一个微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任何不经意的疏忽都能决定败局。
『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吗？我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强大！赌对了，这次赌对了，他一定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在有栖思考的同时，战斗也朝着更为激烈的方向一路前进。
两个人都想直接压制对方，甲斐刹那已经召唤出了八头炎龙来协助自己，而浩一则更为离谱的，把时之序的加速发挥到极限。
还存在比这更为极致的战斗吗？恐怕是不可能了吧。
每一击，每一剑，都可以刮出令人眼睛几乎睁不开来的狂风，充盈的意力甚至能以暴虐的姿态席卷四周。
但是，只有藤宫斗丸能看出其中的微妙，”两个人都还没尽全力啊？都在有所保留。”
“这样都还不算全力战斗？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顾先生。这两个家伙的全力一战，是能称之为创造地狱的事情，名副其实的，真正的地狱。我可是在十五年前就亲眼见识过的，那个无人能踏入的，由这两个怪物创造的领域。”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浩一突然增多了。不对，他依然是一个人，但是时之序的加速却发挥到了能将他的身影停留于多重时间之中。诡异的是，这些“浩一们”的动作很不自然，明明上一秒还在进行挥刀的动作，几毫秒之后却变成正在处于回避动作中。这是彻头彻尾违反人类身体活动能力的画面。
“时间折叠和剥离现象吗？”藤宫斗丸喃喃自语着，他能理解这种现象，却没有解释的想法。
更为可怕的是，面对多个“浩一”的同时进攻，甲斐刹那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出浩一的本尊，无视掉其他的“浩一”，直截了当地发起进攻。
也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多把似乎由光组成的剑状物体凭空出现在甲斐刹那四周，以夹击的方式接连攻击着浩一的影子，不让”他们“对自己群起而攻之。剑与影的数量，都在急速增加中，只不过短短几秒，半空的天花板碎片就变得满目苍夷，破碎的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突然，在场三人都感觉到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
——看来无论是浩一还是甲斐刹那，都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
短短一瞬的时间，虽然短暂，不过有栖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具有影像捕捉功能的虫子看到了，咆哮着的浩一他的瞳孔。。。变成了沙漏。异变产生于整个战场，”光之剑“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周遭被破坏的痕迹重重复复的复原和产生，奇异的现象在发生着。
“时间。。。错乱了！？”有栖第一时间看清了异变的根源。
这只是开始而已。
某样东西，这是有栖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的东西，在战场上降临，并且将要开启。
『不能打开，那是禁忌。。。在这里，不能打开！』潜意识中的有栖本能地拒绝着那东西的降临。
然后，有栖突然发现，降临的东西，不止一个。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似的，半空中的两个人保持住用意念武装互相近距离格挡对方的姿态，应该是在对话吧。虽然对话的内容有栖听不到，可是藤宫斗丸却明白了。
“那两个疯子！想要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同时打开两扇“门”吗！连法则都不在乎了！？”
『狭窄？』
有栖环顾四周，足足半个足球场大的圆形空间，也能算狭窄吗？
『门？』
如果按照藤宫斗丸说的，将要降临的，被称之为“门”的东西，是拥有连这种程度的空间都能被认为狭窄的威力？
这已经超越骇人，而是恐怖的范畴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避难了？』有栖理性地思考着。
只不过，现在才来思考是不是迟了点？
她察觉到了，那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的，不应存在于现实之中的，连出现都是禁忌的，被称之为“门”的东西，降临了。
有栖的心底出现了一句话。
『一切，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
啊啊，这就是所谓的，人类意识中对于危险的预测吧？
可是这份预测似乎来得太迟了点？
“快逃，就算只有一秒的时间，也拼尽全力能逃多远逃多远！”
有栖听到藤宫斗丸这么呐喊着。
不过，这也一样是太迟了。
因为，下一秒的有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