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一定好奇接下来的后半场发生了什么吧?我只能说很遗憾,我没能再延续上半场的 威猛,无法从几十套完全相同雨披中认出那个紫衣长发的少女,我看到每个人都站在看台上,被相同颜色的皮包着,斜撑着相同颜色的伞,我也被和他们一样的颜色包裹着,宛然成为这景观中的一员。
久违的整齐而肃穆的感觉向我袭来,上次有这种感觉好像还是在挖土中学的开学典礼上,当穿着校服的我和穿着校服的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时候,我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后来我才意识到,当大家都穿着同样衣服的时候,就产生了“共性”,共性相互拼接,就有了“团体”这一概念,每个成员在团体里,因可视的共性而有了认同感,共性将差别掩盖,平等的假象就形成了。就像在澡堂里偶遇的富人和穷人一样,彼此都赤身裸体,就可以抛开身份地位相互对话,当走出澡堂穿上衣服,前者就去豪宅里睡觉,而后者则去工地上搬砖。
没错,这个道理是我走出挖土中学的校门的一瞬间才悟出来的,为时晚矣!
更扎心的是,现如今搬砖的老铁们都比我有钱。
雨水像砖一样砸在伞上,顺伞脊流下模糊了眼。
其实数千名同学穿着相同颜色雨披的场景还是挺壮观的,给人感觉像来到了某魔法学校,我们是“巫师”而不是“学生”,参加的比赛是魁地奇而不是运动会。不同的地方是,我们的看台上没有邓布利多校长,邓布利多校长已于今天上午离开了他忠实的澶贾大学。
我站上了雨伞簇拥的看台,视野里一半是半球形的伞,一半是绿油油的操场,作为人群的中心并面对着操场,我仿佛置身于春晚的舞台,正在做唱完压轴歌曲后的摆谱pose。台下的运动员们还在拼命地表演,观众们却无一例外地拿出死妈的表情,没有鼓掌,没有欢呼,只有看台上解说死妈的声音回荡在场上。运动会办成了追悼会,甚至连强颜欢笑都没有。
对于攻受,我相信这一定会成为他毕生难忘的比赛,这场雨让他从工寿重新变回了江涛。他没有练成一只猴,而是成了一只落汤鸡,在数万只死灰样的目光里扭动肥硕的屁股如同在进行色情表演而台上的人都是性冷淡。他确实努力了,这一点目睹他每次训练的我确实有资格这么说,只是天公不作美,九姑娘估计也压根不会注意到他,我觉得,运动员的心情一定是比观众还要凄惨十倍的,他们不仅要凄惨,还要负责给这份凄惨锦上添花,就像是明知道家属的手上有一把砍刀,还要在葬礼上唱《好日子》。我终于发现运动员不仅运动能力过人,头皮更是硬的过人。同样过人的还有拉拉队,拉拉队一个男生也没有,真的全是拉拉。学生会要她们拿出百倍的热情为这锦上添花的凄惨锦上添花,但是她们现在的热情是为负,乘一百之后反而更加消沉。
救苦救难的千菩萨在暴雨之后就再也没有响应过我的呼唤,此时我只有看着场上落在人群最后扭动的工寿,以及休息亭满脸黑线的拉拉队,想象着攻受在终点前捧起奖杯,拉拉队围绕着他热情欢呼,我走下看台拍着他的肩膀,向载誉而归的他报以诚挚地祝贺,接着向他介绍我刚刚结交的少女乐见凛。而残酷的现实则是女主角已经淹没在茫茫人海,留下一个空白的谎等着我去圆。我突然觉得我和攻受有点可怜,总是走在末尾,不去注视别人也不被别人注视,偶尔探出目光,碰倒一丝尖锐又缩将回去,再佯装出一副历经世事的样子。但攻受又和我不同,即使没有人看着他,他也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开放、默默地凋零,仿佛一切都是为自己而做。而我,既想脱离环境,又要依赖环境;既想为自己活着,又想得到周围的认可。
只要身处在宏大的环境下,人就会反思自我的渺小,只要处在安静的环境下,人就会情绪泛滥。现在的我在这个大又静的运动会上,既意识到了自我的一文不值,又擅自将情绪投射到别人身上,这就是先贤说的“以我观物则万物皆着我色彩”吧。
所以实际情况可能是:虽然运动会上下起了小雨,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同学们的热情,各项赛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看台上的观众撑着雨伞为运动健儿加油,参赛运动员们更是发挥了伟大的体育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在雨中坚持比赛,后勤组的工作人员更是尽职尽责,及时为大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在全校师生及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多项校运会记录陆续被打破,运动会的第一天在同学们高涨的热情中落下了帷幕,让我们继续期待第二天的赛事!
啪啪啪啪啪啪啪。
至于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学校的官方网站上一定会这么写。
唉,这很有趣。
这次事件让我意识到我只是平凡世界里平凡的一员而已,顶多就是有一些妄想症,我应该像他们一样站在看台上呐喊欢呼起哄鼓掌,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边上卖惨。
入夜时分,雨停了。
这不是剧情有转机的标志——按照学姐的说法,每年的大雨随着运动会的开幕而来,又随着落幕而停,只要明天校长宣布大会开始,那么,那块该死的云就会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装点澶贾大学的天空。